第一章 罗府烧春（二）
也就是正月的初四、初五，西京便有人杀气腾腾的涌进了青龙镇，酒！除夕我们可以喝不上，但元宵节一定要喝上！来人基本都是代替他家家主表达了这么个意思。 罗家家主戏演的到位，我们都是自个儿喝的，没多少！可各位大人物亲自送话来了。我们也不好推，这样吧！我们自个儿不喝了，匀兑给你们！可这，也不够匀啊！ 人家都到这个份上了，来办事的人自然不傻，知道酒是不能白拿的，也知道这东西真缺，现在到了的就有十几家，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星夜赶路前来要酒的呢，现在抢的已经不是酒，而是抢的面子。于是纷纷表态，明人不说暗话，说吧，怎么才能匀给我家。 辛苦钱！ 钱？别的不好说，这绝对能做到了主，多少钱？ 10两金，一坛！还有限制，多了不行！ 嘶……真是不便宜啊！坛都是五斤装的小坛，一斤就是2两金、20两银，20贯钱！ 给了！ 于是，头一批人都兴高采烈的购酒而返，路上自是跟后到的打个对头。 “什么？都被抢收了这么多了？那到我这儿还有吗？我他妈大过年的天寒地冻披星戴月的容易吗？再完不成任务，吃了苦还不落好，不行，我得再快点！” 在这样的心理驱动下，后到的人简直是一批比一批狠，一批比一批凶，都拿出了800里加急的速度，一路换马人不歇，后来几日，青龙镇北大街的马蹄声就没断过。半夜都有叩城的，不是哪个皇子手谕，就是哪个重臣亲笔，不知情的还以为高宗皇帝搬青龙镇理政来了。 皇宫里都来了人，原来皇帝一高兴，手一顺，送酒狠了点，用度也大了点，没酒喝了。这个自然不能缺了。三百坛…… 没人落空，大家都是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回去。花了重金，还得感谢罗家仗义，硬是从自家嘴里抠出了酒，就为不让某某人失望，够义气！ 等回了西京大家一碰，再一算，才发现这个正月罗家酒真是卖海了去了。加起来估计罗家全族人游泳都够了，狗屁的从嘴里抠，早就有准备。再一打听，青龙镇西北二十里岩角卫，根本就是个超大的酒作坊，日产量多少不清楚，可两三千人工作，绝对少不了。 “把全西京都给涮了！谁说罗家不会做买卖的？”有人质疑。 高宗皇帝也这么说：“谁说罗家不会做买卖的。这辛苦钱拿的脸不红、心部跳，手却是一定发软了。” 高宗没说错，罗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二十年的所有花销，这半个月都赚回来了。估计撒开人马把青州府及周边州府的银庄、官家银库的现银都抢了，也找不会这么多钱来。 待到具体数额出来。大佬们眼都直了。“这是计划中说的上品酒不赚钱？那要是赚钱的，一年该得是多少？” 罗孝鹰视狼顾的道：“豪门大族，根深蒂固，改朝换代都能依然如故。相比起来我们罗家只能算是一个很一般的大户。只从这银钱的吞吐上就能看的出来。诸位，那是我们罗家的目标！” 镇西黄家。 “罗家预感到危机，出手了。那老匹夫果然岁数没有活到狗身上，出乎老夫的预料了。” “父亲，我有些不明白。”搭腔的龙套仍是黄仲祥，黄裕的四子。 黄裕解释道：“这‘烧春’是买命钱。到时一出手，就能保全自己。只要青山在，就还有柴可烧。” 黄仲祥明白了，这酒老罗家不会留，做起来会送给天家，如此大宗的横财，确实能买命了。 镇南黄家。 杨廉目光深沉的道：“罗家发力了。如今已是骑虎之势，明年的一连串打击若我们不能胜，以后日子会非常难过……” “放心，老爷，咱家逍儿定能不负众望。黄家那边我也去看过了。没有问题。” “多算胜，少算不胜，我们还可以做的更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给逍儿准备那套战衣。另外团体赛，我要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我们这边。你如此这般……” 年后，跟罗家有关的两件事，闹腾的动静挺大。 头一件，在术、武界是罗家被云霞派露字辈新秀人物雨神展雨颜退婚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以此为源，天下第一术家威风不在的说法不胫而走，甚至有好事者将罗家四代、五代的情况公布，好奇者一看，可不嘛，一个拿的出手的人物都没有。 当然，这只是较为人数众多的底层群体。大晋真正的高手们对罗家这种甘愿为人鹰犬的术家是根本看不上眼的。象三大宗派，以及很多一流的宗派，都是如此。这些门派的实力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罗家可比。甚至有人说云霞派好歹也是大晋一流的门派，门中还有两位圣者坐镇，跟一个靠辛苦一生拼出些家产却又后继无人的亚圣叫板，有些失身份。 而在普通人的世界，退婚这种破事根本不能跟新鲜出炉的天下第一酒相提并论。这名头比天下第一术家更为响亮，更为贴近普通人的生活。而物以稀为贵的原因也炒热了烧春，很多人都知道，罗府烧春，已然被定为贡酒，贵人以十两黄金一坛的价格，每月只能购到有限数量，普通人再有钱也买不到。 烧春被有心人倒卖黑市，坐地起价，最高叫到5倍价，一滴酒够一个大汉吃顿饭菜差不离儿的饱饭，称之为玉液琼浆毫不为过。这便是第二件大事。盖过第一件锋芒甚多。 时间刚进入到二月的时候，罗家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高宗皇帝亲拟旨，将汉王末女云翳县主，下嫁于青州罗家的罗修。 妻以夫贵，母以子贵。这是被几千年认可的老话。但是，娶皇室之女，却是恰恰相反，是夫以妻贵。大晋规定，驸马、仪宾不能参政，任你武艺高到满天下横竖踢飞脚，文采好道前后左右都溢，这辈子安邦治国就没你什么事了。所以，有抱负的，有才华的，家世好的，没人愿意当驸马或仪宾。 况且历来天家最是无情，各阶层的圈子观念又重，驸马、仪宾这种角色，平时无事时只当你半个自家人，而一旦出状况却铁定算你一个，妻子不能叫妻子，得叫尚主，还不能跟公婆住一块儿，好不容易见一次，先得见君臣之礼，然后才是家礼，繁文缛节一大堆，还不自由，驸马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都尉官衔，仪宾就更低，在西京，给皇帝看大门的都比驸马都尉的品级高，反正是谁要成了驸马、仪宾，那就白瞎了这个人儿了。 当然，老百姓愿意当驸马，有那酸儒小生，一天到晚做梦，公主、郡主、县主什么的偷偷出来玩，然后一见钟情、一步登天、荣华富贵、家族有光……可天家的人不会嫁给凡夫俗子，至少大晋还没这个先例。 现在的问题是，嫁给凡夫俗子，也比嫁给一个傻子强吧？ 西京里只要耳朵还没聋的官员，就知道罗家的罗修是个半傻。被云霞派的新秀退婚了，闹的大晋朝‘老打手’罗鼎相当的没面子。 “莫非是烧春送的陛下心花怒放？还是烧春喝的有点多，嘴一出溜……” “陛下这是给三代老臣长脸撑腰，以安‘术’心？” “陛下这是对汉王不满意，故意让汉王丢脸？” 群臣纷纷揣测，怎么想的都有，但没有一个认为这件事是简单的。只因一条，高宗皇帝很少亲自过问孙子辈的婚事。别说是孙女，就是孙子，也只是过问那么寥寥几人，哼哼哈哈，就算完事，亲自拟旨的，算上皇太孙曦，和皇孙胤，这也才是第三道。 “猜不出来，就看着吧。反正也不算啥子大事。时间一到，真相自然浮出水面。”此事在朝中，不过是小小水花儿，茶余饭后。 而在天家、贵胄、年轻人的圈子里，这事却不算小。汉王有三子两女，嫡长子和挽风是汉王妃所生，挽风在圈子里以古灵精怪、泼辣，但有人爱著称。 王侯公卿的子嗣们私下碰面，都吵吵这事，就算汉王失势，也不至于下嫁给一个东疆乡下地方的一个傻子吧？满西京愿意娶挽风的大有人在的。象很多王公大臣的庶出子弟，与其将来被一脚踢出家门自个儿打拼，能取个郡主、县主的也不错。至少还能在上层圈子里混，东蹭西蹭这辈子也就蹭过去了，锦衣玉食。 “有没有兴趣去东疆看看那个陛下亲自拟旨下嫁的傻子？” “想如何？打一顿？档次太低了吧？欺负傻子的名头我可担不起！” “可以让别人动手啊！” “那种人，你就是不动他，都恨不得讹谁一下子。敢过去招惹，陛下下旨定下的仪宾被你搞死了，搞废了，说不定人傻赖都在你头上。你说你怎么办？” “不会吧？” “陛下不会，挽风呢？” “就是，那可是傻子啊！什么叫傻子？说不定哪天正在陇上跑着，结果前脚一绊后脚，一头栽天沟里，嘎喯儿！把自己弄死了。又或者一口痰没咽对，咽气管里了……” “你恶心不恶心？” “傻子嘛！还不就那样儿？” “那我不去了！” “唉！以后那鬼丫头更难招惹了！” “怎么了？” “你们想啊！傻子啊！知道个屁啊！那鬼丫头还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说不定看上哪个相好的，一根棒棒糖，傻子还在门外放哨呢！然后上街，傻子！上！傻子仪宾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你打傻子怎么说都不对，傻子揍你却一定能脱身。人形疯狗，好使唤啊！” “嘶……你别说，以那鬼丫头的脾性，真就敢这么干。” “何止，我都怀疑这桩婚事就是她自个儿折腾出来的。你没听说年前她一直在青州地界疯玩来着？回来还带回六十六坛罗府烧春。估计这傻子还很能打，这就齐了，整个傻子顶前头，自己还自由。” 这话赶话赶出来的猜测，还真就猜对了。这事，正是挽风一手cao办的。为了这事，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连高宗皇帝对汉王的那点愧疚对算计进去了，正月进宫叩拜请安领压岁钱的时候，还将了高宗皇帝一军，这才有了这看似颇为荒谬的一道旨意。 “老焦。” “奴才在。” “你说这小云翳是个什么性子。” “奴才不敢说。” “行了，朕赦你无罪。又没有外人。” “陛下，老奴觉得，云翳县主虽然才是及笄之年，却智慧远超其他皇孙、皇孙女，性子么，古怪精灵，从不吃亏，而且极有手段。” “跟朕的看法差不多。小云翳这性子，象极了朕的御妹玉曦公主。”说着，高宗眼圈红了，玉曦是他的一母亲生妹子，平日最是要好，被送去与吐蕃结亲那会儿，他还没有继位登基，玉曦过世，高宗伤心了好几年。 “陛下，请保重龙体。” “嗯，你替朕走一趟吧。多花些时间、心思，看看这个罗家五代的罗修。外边风传这个罗修是半傻，朕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老奴领命。” …… 旨意到了青龙镇罗家，罗鼎在自己屋里将矮几拍了个粉碎，眼中光芒炽烈，恨声道：“欺人太甚！” 坐在一旁的罗孝倒是相对平静。“祖父，怕只是个巧合。天家应该不知道罗修对我罗家的重要性。” 罗鼎渐渐平静下来，道：“那依你之见……纯粹是展家引起的？” “不太像，夏挽风虽是云霞派的记名弟子，其母妃又是展雨颜的师姐，如此报复不是自挄自脸吗？况且云翳县主再怎么说也是天家的血脉，岂能轻易贬嫁？再者陛下也不可能不顾及汉王的感受。” “那这事……” 罗孝信心十足的道：“罗修必然清楚，而且估计也有化解之法。” 罗修确实清楚，因为圣旨下来的同时，他还收到挽风的一封私信。上面写道：未过龙门便是鱼，我踩，我再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