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误会
“见过祖父。”罗修象罗孝施礼。 一旁坐上的展家父女都看的出来，罗修对罗孝这个一家之主有敬而无畏。 罗孝引荐展白，又引荐展雨颜，罗修上前见礼，不亲热也不冷淡，就像是远房表亲来拜访一般。 寒暄之后，罗孝就将当年旧事向罗修叙述了一番。连展白这种经见风雨的人都忍不住长吁短叹，展雨颜也是眼圈微红，罗修却哼哼哈哈的神色淡淡。搞的一对父女都想：“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天性凉薄？这谈论的可是他的亲身父母耶！” “往者已逝，请节哀顺变。” 尴尬！ “这话似乎应该是来吊唁的人对家属说的吧？”展雨颜有些愤愤的看着罗修。她现在确定了。这少年确实神经大条的有些厉害，半傻不jian的货色。 “现在这个样子，意思是说你这为人子女的，比我更想的开吗？”展白也是有些生气。他最看不起的便是无情之人，若换个场合，他此刻已经拂袖而去了。 “我现在活的很快乐，相信父母在天有灵，也会为我高兴的。”句子有些长，罗修说的吭吭巴巴。 “果然口痴。”展白想。 “自私鬼。只想着自己。”展雨颜想。 如此心思下，罗修突然做出一番另展家父女惊愕的举动。 “风雪严寒，长路迢迢。伯父情重，请受小侄三拜。”罗修说着规规矩矩给展白跪下，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罗修都站起身了，展白才醒悟过来，站起身，拉着罗修，眼有泪光，口称贤侄，伸手帮罗修擦去额头的尘土。上次见罗修，罗修还是襁褓之身，一转眼便是十年，西去十年，回来大晋，探望罗英夫妇，找到的却是罗英夫妇已不在人世的噩耗。后来得知罗修尚在人间，想起当年之约，便去云霞派寻了女儿，一齐赶来。 如今，罗修已然成了清隽少年，而罗修刚才所言所行，最是让展白动容，一时颇有些轻难自已。 展雨颜也是暗暗感叹，刚才罗修言行举动，当得起‘情真意切’这四个字。“看来，这小子也不是没心没肺的，知道我和父亲远来青州的一番情意。” 知道，怎么会不知，以罗修的经历，对‘人情冷暖’最是敏感，展家父女的作为，他是真个心存感念的。不过…… 就在这情浓意重的时刻，罗修又办了件让展家父女惊愕的事。 罗修先扶展白坐好，然后对罗孝叉拳道：“祖父，孙儿明日请假一天。” 罗孝知道罗修是说监督酿酒的事。其实在罗修的指点下，酿酒进行的非常顺利，制酒器械及工具的制造和人员的培训已经远远的走在了酒庄土木建设的前面，请十天假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好的。明天就不用做文武功课了，陪你雨颜jiejie四处参观下。”罗孝还为罗修打了个掩护。 哪知罗修不领情，道：“不成，孙儿答应二表姐，明天带她去玩。” 这一刻，展雨颜有种想将罗修拉出门外暴揍一顿的冲动。“这个死小子，太不给面子了！” 罗孝也是有些尴尬，也不晓得这罗修今天是怎么想的，忽冷忽热、忽精忽傻的。把个展家父女搞的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再然后，罗修把展家父女晾在厅中，先告退了。 好一会儿，展白才恢复了平和之心，咬了咬牙，向罗孝打听，罗修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罗孝心道：“有问题？论智慧，那是我罗家第一人。论知识，说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心中不屑，嘴上却道：“七哥儿他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呵呵……一阵儿一阵儿的。” “哦，感情是个一会儿清明，一会儿发傻的货。”展雨颜心中如此想。 在罗孝的盛情挽留下，展家父女住进了罗府西厢。 晚上，灯下。 展白长吁短叹。“唉，我那侄儿命苦啊！若是我那兄弟和弟妹健在，断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下午他去见罗福，罗福将往日种种都告诉了展白。展白这才知道，罗修也是今年才受罗府待见的。若不然，估计得去白头山才能见的到这对少主老仆。 展雨颜也是有些唏嘘。展白虽然也是一走十年不着家，但展雨颜跟母亲在云霞派，有母疼爱，有师呵护，有师姐妹关心、帮助，生活跟罗修比起来可是要好太多了。 “爹，不若将修弟带回云霞派，住在揽霞山上。修弟修炼太过伤了神智，平日虽有罗老太爷照拂，肯定也不能面面俱到，这么大个家，说三道四、凉薄带之的只怕会越来越多。若修弟神智能尽快恢复还好，若不能，恐怕会越来越不遭待见。而且尘世喧嚣浑浊，哪能比的过山青水净的仙山更适合恢复？就算修弟就这么时明时浑了，在云霞派，也断不会受人欺凌。” 展白不说话，他听的懂展雨颜的意思，她有意将罗修当弟弟对待。自家收留罗修，让他不受欺凌、平安快乐的过一辈子，也算是全了兄弟情谊。这婚姻一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展白不想背信毁诺，却也不能不顾及女儿的感受。他一走十年，心中本就有所亏欠，女儿又是仙子般的人物，深受天下年轻俊杰追捧，嫁给一个半傻…… 展雨颜也多少能理解展白的心理，展白重情守信，展雨颜也是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可这四字的真的是分量重，尤其是套入当前事件。为了一个名声而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展雨颜虽不敢明言，却也想到了‘迂腐’两字。“爹，叔父、叔母被人迫害，这仇，只要有我展家儿女，就定要报。也绝不会让叔父、叔母这一支断了香火。”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展白终于松了口。“若修儿愿意认你为姐……”展白双手抱着头，说不下去了。这是自欺欺人，罗修就一傻哥儿，展雨颜想要让他说这么个话，还不是玩一般？ “好，明日我便去寻修弟，劝他在罗家老祖宗寿诞之后，随我们回云霞派。” 展白没抬头，只是半晌后，似是喃喃自语般念叨：“风雪严寒，长路迢迢……修儿，与你叔父一般。” 展雨颜想到了展白评论罗英，曾评，天下重情义者，无出其右。又想到了厅堂之上，罗修磕头磕的梆梆作响时的情形，不觉有些痴…… 第二日一大早，展雨颜就去找罗修了。 结果罗修已经和冯清儿汇合，正安顿家事，准备出行。 冯清儿站在晓荷、晓月中间，三女可谓春花秋月，各有特色，但展雨颜一出现，哪怕收敛‘雨神心法’，也要比三女出色太多。不光是容貌，还有气质。站到一块儿，冯清儿很容易被人误会成有些小刁蛮的活泼丫鬟。而展雨颜就绝对会被当作大家闺秀，或天家贵女。 “修弟，去哪里玩儿？带jiejie一个好不好？”哪怕是央求，展雨颜也自有一番不容拒绝的气度。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人家跟自己去，那是很给面子的一件事。 冯清儿之前还满眼敌意，一听展雨颜这么说，反倒噗嗤笑了。女孩最是敏感，她已经从展雨颜说话的语气口吻中敏锐的察觉出，展雨颜是把罗修当作有些浑头浑脑的弟弟看待的，甚至有那么点怜悯和溺爱的味道。冯清儿不知道为什么大名鼎鼎的雨仙会把罗修看做是个缺脑少筋的傻小子，但她至少知道，一个女孩一旦对男孩表现出怜悯、溺爱、呵护之类的情感（母爱情结），那个男孩就绝非是女孩的婚嫁目标。 “只需熬过这一年，十七岁的雨仙恐怕就会象云霞派的其他够龄的仙子一般，参加仙霞盛会，到时候天下俊杰，无数绿叶，挑花眼，而自己还有近的时间……”冯清儿心中涌出无穷希望和力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本姑娘，只守自己的萝卜……” 罗修压根儿就没想到会多这么一位参与者，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去山上玩。不过没有多余的衣服。” 冯清儿更乐了。罗修话中的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而且看展雨颜这样的女孩吃瘪，小小的暗爽还是有的。 展雨颜也挺郁闷。心说我什么时候沦落到巴巴的赶着去跟人玩都不带的境地了？转瞬又一想，罗修神智不清，又从小孤僻，估计是认生，自己得宽容一点。 “没关系，jiejie在一边儿看你玩。” 罗修差点就翻白眼了。“好吧！我们走。” 罗修也没介绍冯清儿，冯清儿也不愿意上赶的认识这个雨仙。 展雨颜同样傲气的厉害，心道：“这就是修弟口中的冯家二小姐吧？小刁蛮，模样还好，气质一般。若不是冲着修弟，我连多看你一眼都未必。” 于是，三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出发了。 三人都是骑了坐骑，罗修和冯清儿是马骡，展雨颜则是马。这下，冯清儿又被小小的郁闷到了，感觉自己就象个随行丫头一般。幸好展雨颜也晓得自己容貌过于招人，所以围着丝纱长巾，向上一拉，便掩住了口鼻和大半个脸。即使如此，她那匹白底黑斑，四蹄踏墨的马也足够吸引人的眼球。这是因为西域都没有这样的马，此种鬃长、腿毛长的高头大马是展白从大秦之西带回来的。 作为跟班，今天罗酉和罗三十都跟着，五人先去取了器具，冯清儿一看，乖乖，居然多到满满一大车，支支架架的。 “七哥儿，这都什么啊？怎么玩？” “很快就知道。” “象昨天说的，不好玩可别怨我捶你哦。”冯清儿捏着小拳头诈唬。在罗修名下耍耍刁蛮，这是冯清儿的乐趣，她也知道少年老成的罗修其实有喜欢生机活泼气氛的一面，而且也很是让着她，甚至宠着她。就像哥哥对meimei一样。 “好。”罗修微微笑。 一旁的展雨颜看在眼里，心中不快，暗忖：“这个刁蛮的丫头，欺负我修弟实诚。我修弟就是为了让你玩的高兴，才放下功课，还得专门讨你的好？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修弟在罗家如此不如意，亏得我修弟乐天知命（人傻不知好歹），否则气都被气死了。哼！修弟说什么也要带回云霞派，哪个敢欺负，将之从飞云崖丢下去……” 车马要从南大街出青龙镇，眼看着就要出城了，迎头遇上两骑，也是马。 展雨颜的马过于扎眼，首先吸引了对方眼球，紧接着，就听对面马上一人喊：“好你个小贼，这回看你往哪里跑！”清脆的声音中透着惊喜。 罗修一看，认识，上个月月中在淘街杨峥陪同的那两位少年中的胭脂气十足的那个。罗修知道，这家伙是个女孩。扮男装可能只是为了便于行事，因为化妆太不专业。 “吁！”这边牵住了坐骑，冯清儿首先就不高兴了，她也看出对面少年是个女孩子。不管男女，指着罗修骂小贼就不行。柳眉一竖，带着五分火气道：“你骂谁是小贼呢？” 对面这位也是个硬话都很少听的人，虽然知道自己有些理亏，可见了冯清儿陪在罗修身边，现在说话又冲，心里就不开心，反唇相讥道：“我跟你家主子说话，丫头片子少要插言！” 本来有展雨颜在旁边，冯清儿心里就不平衡，现在被人当面称之为丫鬟，当时就燃了，“不男不女的家伙，也配数落别人？” “你说谁不男不女？”对面这位嗓子更尖了几分，也竖起了眉。 “哼！”冯清儿别过了头，干脆不打理。 “放肆！”对面这位是真怒了。“年瑞，替我教训这个不开眼的丫头！” 旁边是上次身穿紫衣的少年，此刻一脸难色。他很清楚，他这一上事情肯定会闹的不可收拾，而且他也认出了展雨颜。 就在这时，罗修已驱坐骑上前几步，在马骡上抱了抱拳，道：“我有得罪两位？” 仿佛是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的话，女扮男装这位一见一副清淡样子的罗修，当时火气就弱了五分。有些色厉内荏的道：“上回为何报假名？害的我跑去荷塘庄找到罗真那小子，一看根本不认识。” 一直在马上没吭声的展雨颜更是怒了几分。心道：“行啊！是个人都能欺负我修弟了。他一个浑浑噩噩的人，报错名多正常的一件事，因为这个还要闹，还当街大呼之为贼。真可以啊！” 展雨颜御马上前，摘掉面纱，一脸冷肃，正声道：“年瑞年师弟，不知这是哪位贵人啊？欺负我弟弟憨德（人傻），说错个名字都要当街骂贼？” 展雨颜自幼修炼《雨神心法》，这‘神’之一字虽有些夸大，却也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其中‘势’之一项，非是修炼普通功法可比，展雨颜灵士二阶，魂力纯凝，再加上心中有气，威势又添三分，便是当今天家**之首的刘皇后，怕也没有她此刻这份威势。 女扮男装的少年一见展雨颜，当时就愣住了。一是为展雨颜容貌气势所摄，另外是有些被看穿了身份的胆战心惊。 被称作年瑞的少年颇为无奈的上前见礼，“年瑞见过师姐。这位是青岚师姐的女儿。挽风。” 展雨颜也是一怔。旁人不知，她自然知道，年瑞口中的青岚师姐乃是当今高宗皇帝第三子松王的正室王妃。松王妃一子两女，小女儿正是叫挽风。云翳县主。这云翳非是爵位，而是实封。 挽风却是认识这位天下有名的展雨颜，撅着嘴道：“挽风见过小师姑。” 云翳县主是展雨颜二师姐的记名弟子，怎么算都是一家人。至于年瑞，云霞派虽由女性主导，但也有男徒。这年瑞便是佼佼者，乃是掌门夫婿关廷的关门弟子，其父年浮云，大晋兵部侍郎，怀化中郎将。掌大晋车马、甲械之政。真正的实权人物。 这下闹不起来了。不但闹不起来，而凑成了一伙，一起去玩。 罗修这个郁闷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就攉拢成一路人了！ 结果一聊，原来云翳县主是偷跑出来玩的。怪不得见了展雨颜有点象见了猫的老鼠。感情是怕展雨颜拉她回松王府，顺带告状。 因为冯清儿适才回护罗修，展雨颜看她顺眼了不少，也就通过挽风讲罗修在淘街的故事而聊了起来。渐渐的竟有热络的趋势。 罗修心中琢磨：“这云霞派果然不同寻常，攀权附贵，看看这些个关系，啧啧……”意识世界学习十年，罗修将远古文明的历史研究的还算通透，自然清楚云霞派的做法怕是已深为天家所忌，若是皇权软弱也就罢了，偏偏太祖、太宗、高宗一个比一个英明神武。“玩火啊……” 年瑞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罗修，抽空还跟后边赶车的罗三十笑着打了个招呼。 “七哥儿，真的是很神秘的家伙……”年瑞如此想。他在不久前陪着挽风前往荷塘庄，结果自然弄错了人，当说了罗修容貌特点之后，号称罗家新纨绔四贵的罗岱、罗利、罗皋、罗真明显有了戒备和敌意，且话里话外隐有回护之意。很显然，这位七哥儿与这四人交情匪浅。这么个厉害人物，心智、心志都是一等一的，却是疯名青州，其中奥妙，当然值得玩味。 冯清儿听挽风比手画脚讲述淘街之事，一脸得意。不时偷眼看罗修，心道：“还是我家七哥儿…”得意之后，却又有些担心，她是不太希望展雨颜知道太多关于罗修的正面成绩的。 展雨颜则有些惊讶，随即释然，习文也好，练武也罢，进境最快的往往是上智和下愚者。“上智明道知理，下愚心无旁骛。修弟以前是上智，后来转为下愚，厉害一点很正常。”等听到罗修让罗三十派银两给众人，还替杨峥给卖菜的、练摊儿的赔钱，最后抱了块石灰石回家。更是相信罗修确实是浑浑噩噩的。 待挽风讲完故事，展雨颜道：“我这修弟，虽然浑浑噩噩，时而清明，时而糊涂。但本性却是极为纯良的。你看他并不仗武欺人，还懂得替那长街纵马的杨峥善后。这都是体现。以前就不提了，若以后有人因我修弟呆傻，就骗他，欺负他，我第一个便不答应。”展雨颜说着，撇了冯清儿一眼。 “呆傻！？”冯清儿被囧到了。“七哥儿在这位雨仙眼中竟然是呆傻少年？”冯清儿看了看马骡上目光平和的罗修，再看看展雨颜，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胸大无脑外加头发长见识短？” 挽风也是一脸的不知所谓。小声道：“七哥儿很傻吗？我没觉得啊？” 展雨颜便耐心的解释，罗修是小时候怎么怎么样，后来备受欺凌，挨了藤刑，差点死了，还被打发去鸟不拉屎的深山守墓，无师无助，修炼太过，出了问题，以至于…… 挽风听的目眩神迷，心道：“罗修这小子原来有这么棒的故事……” 冯清儿则是恍然大悟，原来展雨颜‘故事接龙’接歪了，想当然了……“正好，反正七哥儿也不怎么喜欢你这个‘冰姑’，误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