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宿主
罗修尚且不知，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他再次被一位贵人看中。他此刻正跟罗三十一路溜溜达达的往家里走，雪已经停了，一路上能看到不少人清扫积雪，衬着冬日的寒冷，尤显热闹。 罗三十感叹：“今年一年倭寇没怎么大闹腾，大家能过个安稳年。” “倭患……”罗修默然。罗家，就是为了抵制倭患才举家迁至青州的，几十年过去了，倭患仍然严重，这不光是外患，还有内部的诸多原因，简直是一言难尽，提起来都让人头疼。 冬日天黑的早，罗修和罗三十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是一片昏黄，不过有雪映衬，光线还好。 罗酉去伙房端碗饭了。晓荷、晓月和花儿在院里堆雪人玩。 “三十，将这石灰石砸开，若无特别，趁早扔了吧。”罗修对这所谓的天坑所获，内蕴精铁，是一点希望都报。 “哦！”罗三十找来柴斧，就用后边套在木棍上的铁箍，砸那石灰石。本来工具是不趁手的，但以罗三十的力量，确实不需有任何顾虑。 砸到第三下，一边看着的罗修已经微微蹙起了眉。这石灰石敲落的碎块感觉不像是岩石，而像是某种坚固泥土的凝结物。这一点，跟他的术医灵记忆中，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有相似之处。 “据术医灵的记忆。这‘水泥’可是远古文明的产物。难道这东西真的是天坑中挖出的，里边封有特殊的东西？” 就在罗修胡乱琢磨的时候，嗵！一声响，那石灰石被罗三十砸开了。露出了里边一个大蛋形状的深灰色金属块。 罗三十捧起来，向罗修走过来，还颠了颠。“是挺沉，好像是铅，但应该不是实心的。” “铅，是铅！”罗修脸上虽平静，脑袋里却已乱翻天。铅在两千年前，就已被应用，与铜，合为青铜器，就是如今的铜钱制造，大晋称之为文、文钱，也少不了铅。然而，铅还有另外一个用途，那就是隔绝魂力。混入铅的战甲，可以一定程度防御术者的术技攻击。大晋的战甲，几乎都或多或少的掺入了铅。这么重要的物品，作为术者罗修自然是知道的，什么银铅矿、铜山矿、草书铅、吊脚铅……对铅矿的了解，罗修自是能看的出来眼前的这铅块虽表面粗糙，却觉不是天然产物。更何况，这胆型的铅块上还有一圈缝隙。 罗三十也看到了缝隙，“少爷，还有缝。这铅块挺奇怪哈。” 罗修接过铅块，道：“将这石灰石都砸碎，然后倒了。这事以后不必提起。” “哦。”罗三十搔了搔脑袋，除了武学，他对其他东西都没兴趣。罗修吩咐了，他也就照做了事。 虽然罗修有立刻一探究竟的焦迫心理，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将铅蛋放进地室，然后到屋外看花儿她们在雪人周围嬉戏了一会儿，晚饭端了回来，简单洗漱，一起吃了晚饭，又歇息了一小会儿，这才进入了地室。 “远古之物，几千年来，挖掘出的虽尽是残片遗骸，但仍是以‘神奇’而著称。此物看起来保存颇为完好，不知道可以带给人怎样的震惊。”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罗修启用了技能‘凝神’，如今他的‘凝神’已经顺利迈过第一坎，五阶。与当初比，魂力消耗已经大幅度降低，而威能却更胜从前，进入‘凝神’状态，情绪立刻就会平复，感情波动几乎已经没有，摈除杂念，思维活跃，理性判断……罗修能武技进境和研发进境神速，这项技能起到了相当积极的作用。 清理之后，仔细检查。没有机关摁键，尝试旋拧，正旋，反旋，无法打开，加力，正旋，反旋，无法打开，再加力！正旋！吱！一声轻响，松动了！ 螺旋扣，轨道均匀，符合远古之物精密的特点。 罗修小心翼翼的拧开铅蛋的壳，发现里边仍是枚蛋。精铁（钢）蛋。这枚精铁蛋让罗修彻底确定了这是远古之物。就他所知，从古至今，没人能够制造出如此完美弧度、如此光洁平滑、可以清晰的照出人影的精铁蛋。 同时，让罗修心中惴惴不安的是，自从除去铅壳，罗修就与这远古物件产生了一种极为特殊的联系。仿佛早就熟识，仿佛属于彼此。有些象当初初见花儿时给他的感觉，但要比之强烈百倍、千倍。 “这里边究竟是什么？”罗修发现，五阶的‘凝神’都已经不足以完全控制他激动的情绪。 反拧，拧开精铁蛋，里边又是一枚蛋。材料罗修认不出来，白色，硬，却又韧，有皮革的特点，光泽也不错，还是半透明。 正拧，继续拧开，还是一枚蛋。此刻的蛋已经只有普通茶杯大小了。 “天，不是玩我呢吧！”罗修觉得口干舌燥，“这一路壳套壳，究竟是所谓何来？” 再开、再开、再开！ 当罗修都要忍不住要绝望的时候，比鸽卵还小一圈的蛋终于拧到了尽头，一个半蛋形的托垫内，是非常精密的三角托架，当蛋打开，托架便向后一扩，中心露出一个圆洞，一枚浑圆的珠子被托起，呈现在罗修眼前。 罗修拿近了细细观瞧，没看出个名堂。折腾了半天，就为这么颗与大滴汞银相仿的银亮珠子。 “难道这珠子就是自己感觉密不可分的东西？”罗修有些哭笑不得。 将之小心翼翼的稳放于桌上，罗修拉过椅子，坐在一旁苦思冥想。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任何头绪。 罗修一只胳膊支在桌上，手斜托着头，自语道：“珠子，珠子，你到底是何物？”说话的时候，身体不觉向前凑了凑，以便看的更仔细。 不经意间就觉得胸颈靠下的地方硌了一下，罗修微微一怔，然后心中灵光一现。 从脖子上解下，正是那枚曾救他一命的古币，父母惟一的遗物。 解去绳子，将圆珠放置于古币的中心。因为有一孔洞，所以珠子很容易便稳住了。 就在那一刹那，变化产生了，先是那珠子，紧接着是那古币，开始释放出柔和如水的月华之光。 罗修急忙松手，将古币放置在桌上。只见在一种超高频率的震颤中，古币的外壳先是碎裂剥离，露出内中琥珀般的透明物质来，然后这物质渐渐融化，而中央不断吸收这物质的圆珠，待到古币完全溶解消失，居然化作了一根纤细的、流光溢彩的柱。 罗修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慢慢伸手捏住了光柱，刚拿起来，便觉指间一通，再看，那光柱已然化作无数微若粉尘的物质顺着他指上被撕开的一个小口子，全都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竟然，是活的！？”毫无疑问，罗修刚才看到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虽然他很担心那些进入他身体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毫无办法，仿佛是电击一般，只是一瞬，他就感觉有特殊的东西进入了心脏，然后是全身，然后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再然后，他就觉得印堂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大脑，不痛，但他六感敏锐，能够清晰的感应到，那感觉怪极了。 尚未来得及害怕，轰！罗修已然进入一个内观的世界。这世界并非像他以往的‘静观’一样，会在眼前浮现一些他想‘看到’的图像。这回他是完完全全的进入到一个‘世界’，就仿佛带着六感、cao纵着身体走了进去一般。 “真令人失望，竟然是这样一个淘汰品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成功启动了神仆系统。概率是……呃……百亿分之一！天哪！让一个打断四肢的人在野兽横行的荒原莽林里挪三千公里，回到文明世界的可能性，也要比这个高100万倍……”有人在发着牢sao，声音很清晰。但但罗修看到的只是空阔的、漫无边际的旷野。 “谁？谁在那儿？是谁在说话？”此刻扮演小白的，只能是罗修。 “编号KGB25007XR49，你是个如假包换的可怜虫。世界上最可怜的莫过于废物。而更可怜的就是给这个废物当仆人！”那人并不理会罗修，而是在继续自言自语。 虽然还是半懂不懂，但罗修现在最起码确定，是有人在抱怨，而且抱怨的目标之一很可能是他。 “牢sao于事无补。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在这个‘世界’，罗修发现自己说话很流利，于是他明白了，自己是在‘心里’。 “心里！？多么可笑的逻辑，心脏象泵一样，是将血液循环至全身的器官。唉！从封建时代补课到宇宙时代，究竟需要花费多少年。这真的是个很不乐观的问题。所以，我多花几分钟先抱怨一下，无足轻重。”随着话音，一个穿着肚兜，梳着总角小辫，胖嘟嘟的男孩出现在罗修眼前。 自从无量洞秘道奇遇之后，罗修对稀奇古怪的事已经有了很强的免疫力。象现在这种，对方竟然能读懂他的思想，他也觉得不是多么离奇，术者中就有这样的能力者。何况是远古文明的产物，再神奇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罗修这算是打招呼了，他也确实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小不点。 “我很想成为一名三围90.60.90的角色美女，至少成为一名女孩子也是好的，可不得不说，你这个人的品味实在太过正常，难道你就不知道什么是美女？害的我不得不遵循你的喜好，搞出这么个模样！莫非我是TMD善财童子？” “什么是提、安姆、滴？”罗修倒是不耻下问。 “一种文字的字母。”小男孩颇为无奈的叹口气。 小男孩已经反应过来了，罗修并不是那么笨，因为他在连续两次岔话题。不关心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他的思想，不关心为什么自己得遵循他潜意识的喜好，只问鸡毛蒜皮的小事，想痛快淋漓的发泄都做不到。 “唉，得当一回人类的灵魂工程师了！”小男孩一脸愁苦，手一招，空阔的天地间出现了舒适的椅子，然后再一招，出现了由无数显示屏构成的墙壁。向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男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很不愿意，但我不得不称呼您，主人，现在，我们了解彼此，从放松和坦诚开始。”…… 罗修感觉在意识世界中待了十年、甚至更久。以至于他都有点混淆不清脑海中的无数记忆，哪些记忆是自己的，哪些是月光的，哪些是术医灵的，哪些又是小男孩带来的。 然而，当罗修回到现实世界，看了一眼那桌上燃着的蜡烛后，知道现实时间过了连30秒都不到。正像小男孩，不，应该说新一代‘月光’说的那样，时间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直线。 世界，在罗修眼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知道了纳米机器人，知道了AI，知道了地球、太阳系、银河系，知道了神仆系统，知道了拥有‘天眼’的超级术者，却不过是神仆系统的候选宿主，知道了术者，究其根源，不过是上个文明人类进化后的残次品，又经历了毁灭性战争、智、体全方位退化、环境适应性变化等等阶段，然后存活下来的群体的后裔…… 合格的术者，无一不是心志坚韧者。否则在承受魂玉时、在获得灵的知识烙印或者说执念时，就已经精神错乱或崩溃了。罗修无疑是此中代表，一个完成文明的荣辱兴衰，并没有成为压垮他意志桥梁的重负，而作为收益，罗修感觉自己现在所仰仗的是山一般的雄厚力量。知识，就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