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佩玉母亲（1）

    过了好久，刀疤脸终于说道：“天快亮了，我们准备走吧，可不能迟到了。”又对着柳父说：“你记着要照顾我们啊。”

    柳父忙不迭的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住村里什么地方？”问完后，他又后悔莫迟，生怕他们说出让他胆战心惊的话来。

    刀疤脸回答说：“我们住生产队饲养员老林家。”

    他刚说完，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鸡叫。天边也泛出鱼白肚来。

    对柳父而言，这无异于之音。而刀疤脸等却神色立变，一阵混乱，倏的一下全不见了。柳父往四周一看，所谓的山包，原来是一座荒坟。而几条手指头粗细的蚯蚓则被树枝穿透，架在火堆上，正拼命扭动着丑陋的身体。

    柳父头皮一阵发麻，禁不住干呕起来，然后赶紧拔腿往村里跑去。

    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村里，天已经大亮。他迎面碰上了满头大汗的饲养员老林。

    想到夜里的事情，柳父心中扑腾了一下。忙问老林出什么事情了？

    老林焦急的说，队里的母猪难产了，正躺在猪圈里奄奄一息，他急着去找兽医呢。但这离镇上那么远，怕是来不及了。要是老母猪连带猪崽全部死了的话，他就会被扣上个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那可怎么得了？

    病急乱投医，老林撞见柳父，顾不得多想，拉着他就奔猪圈而去。

    柳父脱身不得，急得大声说我又不是兽医，哪会给猪治难产？

    老林说人都能看，何况是猪，你好歹是医生。除你之外，再无法可想了。

    于是柳父被硬拽到了猪圈旁边。他看见，一个秀气的女孩子也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柳父顿时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老林连忙介绍说，这是他的女儿秀玲。

    柳父蹲在难产的母猪旁边，不知从何下手。想要拒绝，看见林家父女殷切的目光，又于心不忍。他寻思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到井边把手洗干净，抹了些消毒水，回到猪圈，叫老林帮忙按住母猪的头部，让母猪站立着，他慢慢将手伸进母猪的产道里，想试着将猪崽掏出来。

    不一会儿，两人都大汗淋漓。连在一旁搭不上手的秀玲也紧张得一张俏脸通红。

    还好的是，柳父终于摸到了一只猪崽的两条腿，他试着轻轻往外拉。终于，这头猪崽被柳父用手一点一点的拉了出来。

    三个人稍稍舒了口气。柳父朝刚生出的猪崽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他看见，小猪崽的脸颊之上，竟赫然有一道刀疤！

    柳父的脑袋“嗡”了一下，浑身一颤。这时，老母猪叫唤了一声，产道顺了，它接二连三把一窝小猪全部生了出来。

    柳父用手指头数了一数，连刚才他掏出的那只，一共九只！

    柳父大脑中又是一阵眩晕，差点儿栽倒。

    秀玲以为他是过度劳累了，连忙扶他到屋里休息。

    老林见母猪顺利产子，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想想刚才自己硬逼着柳医生给猪接生，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这柳医生还真有本事，真就把事给办好了！

    过了几天，柳父专程去了一趟县城。

    他在县城打听到，前不久，县里的造反派喊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发生武斗，打死了九个人。官方还给他们举行了追悼会。

    这次事件，让柳父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林秀玲。也就是柳佩玉的母亲。

    秀玲模样俊俏，心地善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漂亮姑娘。

    柳父来到村里，是作为“牛鬼蛇神”接受劳动改造的，平常只敢埋头做事。他做梦也想不到，秀玲会喜欢上他。

    不过，和秀玲相恋，却给他带来了麻烦。因为村大队书记的儿子，也喜欢秀玲。

    大队书记就是村里的土皇帝，威风凛凛。他曾为儿子上门找老林提亲。老林疼爱女儿，虽肯尊重女儿的意见，但却不敢得罪大队书记，这让他感到非常头疼。

    正当他难于取舍之时，秀玲突然生病了，这一病，很严重。大队书记的儿子一看秀玲病了，躲得远远的，再不提提亲的事。而柳父却一如既往的关心秀玲。

    生病的秀玲迅速消瘦，柳父曾细心给她诊治过，竟然找不出病因。柳父先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七想八想，想到了那窝猪崽身上。

    自从有了上次的经历后，柳父已经从一个无神论者，变得疑神疑鬼。他不敢断定秀玲生病，和那一窝造反派投胎的猪崽有没有关系。

    无计可思之下，他还是向老林建议，把这一窝猪崽提前赶到集市上去卖了。

    老林不明白其中道理，柳父就糊弄他说，怕是跟猪瘟有关系，得把猪卖了，把猪圈打扫开净，敞一段时间。

    老林接受了他的建议，不过他没时间去赶集，就委托柳父去卖猪崽。

    在农村，每逢赶集都是一件很热闹的事。因为集市离柳山村较远，所以天不亮柳父就赶着猪崽上路了。出村子走了几里路后，他突然听到一阵锣鼓唢呐声，朝前面一望，一条小道上挤满一大群人，披红挂彩，吹吹打打，抬着一顶红花轿子，好不热闹。

    柳父心想，原来是有人迎亲，这也真够早的。不知道是去哪个村子？他饶有兴趣的放慢脚步，观察起迎亲的队伍。

    一大清早的山里，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所以这支色彩鲜艳的队伍像腾云驾雾一般，迤逦而行。柳父看着看着，心头慢慢起了变化。

    接亲的人演奏的是喜乐，他却没听出一点喜庆的意思。这乐声有一种神秘的味道，穿透力挺强，悠悠荡荡的传进柳父耳朵里，反而让他觉得周身凉丝丝的。

    当队伍离他最近的时候，他极力想看清这些人的面容，却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可越是看不清楚，他就越是想看清楚。整个人都被这个念想纠结着，竟懵里懵懂的朝花轿走去。

    花轿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从服饰打扮上看，正是新郎。这人见柳父朝他走过来，突然转头，狠狠的瞪了柳父一眼。

    柳父浑身一震，头脑一下清醒，停住了脚步。新郎才回转头，不再理他。不过新郎的这一瞪眼，已把柳父吓得不轻。因为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新郎倌的脸色极白，嘴唇殷红，这倒也罢了。可怕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他的眼睛瞳孔很小，只有一颗绿豆那么大，周围全部被眼白占据。看上去是那么恐怖和恶心。

    柳父慌忙退开。这时，队伍前方的音乐声停下了，山林里显得异常安静。柳父朝前看去，原来是媒婆指引着新娘走了过来。

    新娘头上罩着红盖头，走路的样子很呆板，全靠媒婆扶持。不过柳父总觉得她的身形很熟悉，难道新娘是他认识的人？

    柳父正在纳闷，他脚边本来安安静静伏在地上的猪崽们，突然厉声长嚎起来。这声音破空而出，将众人吓了一跳。然后九只猪崽猛的全部窜出，四散着往迎亲队伍中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