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守灵怪事（2）

    后半夜，金远没再回自己房间，他和佩玉相拥而眠。东方即白，方才起身。看窗外，阳光明媚。昨夜之事，亦真亦幻。

    有了肌肤之亲，两人心心相映，更加甜蜜恩爱。

    早早出门后，他们坐上班车又往佩玉家中赶去。一路上山清水秀，金远推开车窗大口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说不出的惬意。

    不多时，车便临近山村。在快要到达村口之前，金远远远地看见两拨小孩在玩打泥巴仗的游戏，左边一方有一个年龄较大的小孩坐在边角一个高坡上，用手中的泥巴朝对方扔去，一打一个准，然后仰头乐得哈哈笑。右边的小孩挨了“子弹”，似乎还搞不清是谁打的，他们拼命朝对方阵地还击，可他们都不打坐在高坡上的小孩。

    金远一开始觉得奇怪，后来他想，高坡上的小孩多半是村长家的孩子吧，所以其他小孩才不敢招惹他，任由他欺负。想到这，金远有了一丝愤怒，在我们这个国度，有权有势的人，到哪都作威作福。他不由对着远处高坡上的小孩皱了皱眉头。

    正巧那小孩也朝汽车这边看过来，刚好对视到金远皱着眉头的目光，小孩脸上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似乎很兴奋，又很渴望，让金远心中一震。他想叫佩玉看看，认不认识那小孩是村里谁家的？却听见佩玉开始低声抽泣。

    原来，佩玉已经看见村口挂着一幅白幡。这是村里的习俗，表示村里有值得尊敬的人去世了。她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车到村口，刚一停稳，佩玉立刻跳下来，顾不得金远，急忙朝家中奔去。到门口时，隔壁邻居家的婶婶伸手搂住了她，还未开口，先流出了眼泪。

    佩玉情知不妙，抢步向前，进了自家大门，只见父亲的遗体盖着白布，正安放在客厅。几位叔伯上前，伤感地告诉她，她父亲在半个多小时前刚刚咽气。

    她到底是回来晚了，未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佩玉一头栽倒在父亲的灵前。痛彻心扉的哭声在大厅响起，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因感激柳父行医乡里，治病救人，所以村里为他举行的葬礼很隆重，要摆三天的道场，并请来道士做法事。农村的讲究很多，柳父只有女儿佩玉一个直系亲人，所以金远这个“未来女婿”，就得担负起很多事宜。

    村里有个说法，逝者未安葬以前，亲人不能到别人家去串门做客。因为死者会引来饿鬼依附于死都家属周围，若是到了别人家里，这些鬼魂也会跟去。所以佩玉叫金远哪也别去，吃饭的时候，她母亲家的一位远亲会做好饭菜，叫佩玉的一位表弟送过来。

    中午时分，佩玉的表弟送来午饭。她替金远引见了，这个小男生非常乖巧，立刻亲热的管金远叫开了哥哥。金远见这小孩长得挺精神，也很喜欢，问他叫什么名字？男孩回答说，他叫小志。金远来时便想过会拜访佩玉的亲戚，所以特地准备了礼物。他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钢笔送给对方，小志一见，高兴得连声道谢。

    吃完饭后，小志拿了碗筷准备回家，金远送他到门外，突然想起什么，便问：“上午来的时候，我看见村口有一群小孩子在玩打泥巴仗，你参加吗？”

    小志呵呵的笑着说：“今天没上学，我也跑去玩了会儿。”

    金远又问：“我刚巧在车里看见左边高坡上坐了一个男孩，拿着泥丸朝两边的小孩乱打，但你们没一个人打他，这是为什么呢？那男孩是谁家的？”

    小志听了，疑惑的挠挠头说：“有吗？没有吧？一起玩的小孩子我全都认识的，没看见有哪个人坐在坡上啊？”

    金远听了，顿时一怔，吃惊道：“你没看到有人坐在坡上？”

    他把那男孩的着装长相跟小志描述了一番。

    小志认真的想了想后，还是困惑的摇了摇头说：“不可能，跟我们一起玩的没这人。真要有谁坐在那个位置上，目标那么大，不是找打吗？我们怎么可能看不见。”

    金远有点懵，使劲地甩了甩头。

    真奇怪！他明明记得那男孩当时还朝他笑了一笑，为什么小志说根本没看见人呢？

    难道正是因为小孩子们都看不见，所以才没人攻击他？

    金远又习惯性的用手挠了挠额头，脑海中浮现出那男孩诡异的笑容，心情变得沉重。

    村里人将柳父的灵堂设在村里的祠堂中。

    祠堂旁边是打谷场。负责整个葬礼仪式的道士指挥村人在空旷的场地上，用木头搭起了一座“奈何桥”，又在桥的周围划出几条路线，取了九个点位插上招魂幡，并各放置了一块木牌。

    到下午，道士让柳佩玉和金远跟他一起，带着一群受过柳父恩惠的村里人，分别拿了铙、钵、摇铃等物器，从最远的一个点位出发，依次穿过各条线路，最后走上奈何桥，再回到原处。

    金远注意到，九个点位木牌上写的字，分别是“青、冀、徐、扬、兖、豫、雍、梁、荆”。这是上古神话中，大禹治水后，将中国划分为九个州级行政区域的名称。他不明白这个仪式有什么含义，也不好去问道士，只是跟着他行动。

    道士领头，一路走一路念着经文，间或摇摇铃，烧几张纸。整个仪式的时间挺长，等举行完后，金远才向柳佩玉询问。

    佩玉说具体的含义她也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个仪式的名称叫“开路”。死者一过奈桥，就要照三生石、喝孟婆汤，进入另一个世界，与今世的亲人再无瓜葛。给死者开路，死者就能认准去处，不会迷路。这个仪式表达了生者对死者的孝心，也体现出生者的家境。

    两人的对话，被一旁休息的道士听见。道士过来插话，说柳佩玉讲得不错，是这么个意思。人死之后，先进鬼门关。过了鬼门关便有一条路，叫黄泉路。路上生长着叶茂不开花、花开不见叶的彼岸花。有一首歌谣就是这么唱的：彼岸花，开彼岸。上穷碧落下黄泉，花叶生生两不见。黄泉路的尽头，是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即是大名鼎鼎的奈何桥。奈何桥其实共有三层，上层明红、中层玄黄、下层青黑。愈下层愈是恐怖，河里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行善积德的人死后走上层过，善恶兼有的人走中层过，而为害为恶的人只能走下层。但恶鬼常常魅惑善良的人带他们从上层而过，上桥后再突然使坏，将好人推到下层。所以好人去世后，得为他们做法引路，免得他们被恶鬼骗了。

    过了奈何桥，会看到一个土台，这个台就是望乡台。台前还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三生石记载着前世今生来世，也预示着轮回之后能投什么胎。上了望乡台，还可以最后望一眼人间，此后就与前世再无瓜葛了。

    金远饶有兴致的听道士讲完，回头见佩玉已憔悴得不成样子，不由大是心疼。他也没料到第一次同佩玉回家，就碰上佩玉的父亲去世。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女相依为命，这份感情有多深厚。回想起昨夜的一夕缠绵，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终此一生，一定要好好爱她，好好陪伴着她！

    柳佩玉也在回忆着父亲拉扯她长大的情形。上大学之前，她从不曾离开过父亲。考上大学后，才第一次告别家乡，告别父亲。所以每逢寒暑假，同学们相约外出旅游，她从不参与，总是在放假后的第一时间赶回家乡，与父亲团聚。可现在，她就将永远的同父亲分开了！父亲的养育之恩，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半分。

    仪式完后，天空开始下起小雨。众人赶紧各自归家。柳佩玉想着心事往家走，全然没有注意到路边有个积满污水的小水塘，她冷不防一脚踏空，整个人朝水沟里摔倒。幸亏在一旁的金远眼疾手快，顾不得塘里的脏水，抢步先行跳了进去，在佩正要摔倒之际，将她抱住。

    佩玉虚惊一场，吓了一跳，红着脸对金远说了声谢谢，让金远放她下来。金远却摇了摇头，抱着她向前走到宽阔的地方，再微微一笑，深情的对她说：

    “不用怕。水里，我抱着你！火里，我也抱着你！”

    佩玉鼻子一酸，心中无限依恋。她想：从今往后，有眼前这位情深意重的如意郎君陪伴自己一直到老，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