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外面的世界非常险恶，咱必须得撤！
“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做？又该何去何从？” 面对着一根根漆黑的将他囚禁起来的冰冷铁棍，还有那灯光下一缕缕条纹状佁然不动的黑色阴影，Nick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去审问自己了。拿捏着身上黯淡褪色又质感粗糙的橙色监狱服，自己的目光几近游散，重影着，铁栏之外，好像又多出一片铁栏。不知是内心已无风无浪而无法驱使他向前，还是某种绝望将他永远禁锢在了这黑暗的几平米大的地方。Nick清楚，他已经搞砸了。他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气跑了妻子，丢下了孩子，还将自己送进了监狱，三连杀，完美……怎么会来得这样完美……无法汇聚的精神望向眼前那连续翻转的混浊景象，似乎合抱起来都在嘲笑他是个没用的废物，自作大死的废物。是啊……事到如今看来，自己也确实是个废物。5年呢。真在这里蹲了5年，那出去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Judy一定不会再原谅这样的自己，甚至可能找上别人；“黑色十二月”的秘密也只会因此藏得更深；出狱后更会遭到孩子和同事们的唾弃……连续不断地有消极悲观的想法潮水般地涌入Nick的内心，中毒一般地使他神魂颠倒，情绪错乱。连带着还有内心中的某些声音在不停向他呼喊，叫他快快去死！Nick抱死了脑袋一阵恶心反胃，他再也承受不下去这样的压力与侮辱。他站了起来，跑了起来！朝着牢房的铁栅门冲了过去，他要活活把自己撞死！ “咔啦！”一声响…… Nick一头扑到了牢房的外面，嘴啃一口洋灰搓出去撞到了对面的墙面。撞墙带来的头晕目眩，四周忽然响起的刺耳警铃，这才一浪拍走了Nick脑海中全部混乱颓丧的意识。缓慢微缩对焦的双眸再次闪出淡淡的翠绿色光，可以看清楚了。Nick赶紧翻过身子回头望向了自己的牢房，发现牢房的铁门就这样大大地敞开着…… “难道……我……我就这样出来了？”脑壳里翻滚着不可思议的Nick，耳畔忽捕捉到一片急促的脚步声正朝自己的方向赶来。望向左方拐角处红色的灯光中逐渐被放大的黑影，一定是狱警赶来了！ Nick毫无思维意识地爬起身刚准备往反方向奔跑，忽被脚下低矮的芬尼克绊倒。一言不合又摔了一跤，和着周围不断催促他的刺耳警铃，这下Nick的思维意识就更加的交错混乱了。旁边的芬尼克一把拉住了Nick的衣角抽了他一巴掌，严肃道：“监控都失效了，你安心呆在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听见没有？” Nick一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上线，却见芬尼克穿上了自己的大象装冲进了拐角处那不断逼近的黑影之中。 …… 三五个全副武装、持枪带棍的强壮狱警，正火速赶往出事的牢房查看情况，哪知转角处突然钻出来一个身着大象装，失声痛哭的小孩子。这孩子的出现打乱了狱警的奔跑节奏，使他们纷纷蹲下身子围到了那孩子的旁边询问他的状况以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芬尼克假装着又哭了一小会儿，见周围情况稳定不会再有更多的狱警前来，便觉得时机正好。他变戏法一般地从后背飞速掏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护目镜，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同时，耍酷着右手又举起一个圆滚滚的红色发光物，大摇大摆地展示在了狱警的面前。就在狱警们莫名其妙的时候，芬尼克响亮又有节奏地吹起了象鼻中的小喇叭，就仿佛在大声告诉他们：“笑一个！” 芬尼克手中的圆形物顿时迸发出了强烈的白光，致盲了围过来的所有狱警，各个使他们丧失了战斗力。 芬尼克抓准时机，立马冲出重围起身折返，拉起了还在地上傻站着的Nick拔腿就跑：“外面的世界非常险恶，咱必须得撤！” “等等……咱们，咱们这是要往哪撤啊？” “你尽管跟我走就是了！” 芬尼克拉着Nick的手，冲出迷宫一般的监狱房，潜伏走过看守所的大食堂，一路绕到了后院早已掀开的井盖。情况紧急，没时间解释，芬尼克一把将满脑子疑问的Nick推进了下水道。 …… 芬尼克与Nick顺着下水道里早已标记好的红线前行，环境的清幽也让Nick逐渐恢复了自己清醒的意识，望向后方深邃潮湿的下水道，他感叹着自己竟就这么逃离了那个可怕的让人绝望的地方。 随着场景的逐渐明亮开阔，又有地面上愈加复杂重叠的数据线，Nick立马就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走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了灯光下，那坐在电脑前面敲键盘的Jack。 “嘿！Nick，一天监狱蹲得shuangma？你要是也照我一样蹲了6年，保证你菊花都炸开。”Jack托着脑袋翘起眉毛轻松地跟Nick开着玩笑。 Nick也放松身心释然地一笑：“我就知道是你们把我弄出来的。不然，能随便打开牢房门的，也就只有你这个管着城市系统的家伙了。”环顾着四周封闭又略微昏暗的下水道空间，Nick想到了一些重要的问题，便羞耻地低下了头，“对了Jack，我这次……没牵连到你们吧？” “貌似没有，不过我们搬到下水道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一旁的芬尼克摘下护镜打着响指说道。 “没错，你可以完全放心，我在城市里500多个私人电脑上投放了僵尸代码，那群人要想定位到我身上可没那么容易！不过话说回来……”Jack坐直了身子，刚才轻松自在的神态荡然全无，“你被抓走之前，定位到我电脑的人，竟然是警察局的！按说这事不应该被警察知道才对啊……实在奇怪。” “啊，你稍微停一下，我有个问题。”Nick打断了Jack即将陷入沉思的思绪，“我就这么逃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就是通缉犯了？” Jack抬起眉梢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审视着Nick，指了指对面木箱子上摆好的衣物和假发：“东西都给你准备齐了你说呢？” Nick听后很不爽地搓着脸，感慨着自己堂堂警长竟能沦落到通缉犯的份儿上：“怎么着也得有点好消息吧？那些财务数据资料怎么样了？” “嘿，你还想呢？你去送审以后，那些资料全被销毁了。再说了，TD-85设置了这么一个陷阱，那些资料是不是真的还单说呢！”Jack冷嘲热讽地抱怨着，靠着墙根直翻白眼。 Nick颤抖的臂膀攥紧了拳头，牙关咬得咔咔作响，努力寻思着什么：“Jack！记得我跟你说过，咱们还有另一条调查路子吗？我叔叔Sam·Wilde的理论著述！” “Naive！”心中还留有希望闪光的Nick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被Jack一口否决了，“别以为我没查过，你叔叔的理论著述似乎和‘黑色十二月’事件靠得很近，别说互联网上，在去救你之前，各大书店我基本都逛过了，全下架甚至销毁了！” Nick听后，身不由己地向后一仰，若不是芬尼克及时拖住了他的腰，他肯定会这样晕过去的。 “喂，Nick，你还好吧？Nick！这就虚了？”芬尼克把Nick稳当当地平放在地上，边摇边说着。 而Nick的瞳孔，再一次失去了颜色，不断地游离扩散着，就像陷入了深深的阴霾无法自拔。Nick就这么平躺着，呼吸着，无论芬尼克怎样去呼唤，他长久都没再吐出一个字。 被屏幕光照亮的Jack那煞白的面孔，也尽显失望，忧愁着今后该何去何从。 芬尼克烦躁地爬到了Nick的胸前，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冒湿气的鼻尖，抬手正准备再抽一巴掌上去……哪知，Nick忽然瞳孔一缩，猛地坐起了身子来，一头撞上了芬尼克并把他矮小的身躯弹到了一边。滚到墙角的芬尼克咕哝着刚想破口大骂，却不知Nick就仿佛重燃希望一般，叫喊的声音比他还要大：“Jack！！！帮我个忙，我们还可以再做点什么！” “啊哈？”Jack托起了他的下巴，举眉瞪眼表现得很有兴趣，“说来听听。” Nick抬手严肃道：“通过城市系统，帮我定位一个人的位置。她叫Sara，Sara·Fawkes！现在这种情况恐怕能帮到咱们的也就只有她了。” “这还不简单。”Jack推了把转椅立刻敲起键盘满富兴致地开始工作。 而对面的Nick胳膊依然悬在半空中，双眸呆愣着不知他在犹豫些什么。他缓慢且低声地张开了口：“Jack……能借手机用用吗？” “可以啊，打给谁？” “我想……我想给Judy打个电话……” 咣啷一声，Jack的脑袋撞到了电脑屏幕上，紧接着便目瞪口呆：“啥玩意？我们才刚把你从监狱里弄出来啊！你这不是……” “Jack！”Nick大声吼住了Jack，绷紧了面容十分严肃，“这是原则问题。” “唉，好吧好吧，就在桌子上，自己拿。说好了，你要是再被关进去，我可就不负责任了啊！”Jack发觉自己似乎说什么都没法阻止脑子热的Nick，便不再尝试，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 Nick拿过手机，划开屏幕锁，按出数字键盘，一点一点地熟练又小心地输入进了Judy的手机号码。然而他的手指，停留在拨通键的上面颤抖，迟迟都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这还是头一次，自己给妻子打电话要这般的提心吊胆；还是头一次，自己恐惧听到Judy不满亦或是伤心抽泣的声音；还是头一次，自己害怕对面那头的Judy会把电话一摔或直接挂断。就是在这样的时候，Nick会想起自己犯下的种种过错，内心交割，会愈发地不可原谅自己。不一会儿他便紧张出了满头的大汗。伴着他的迟疑，手机的屏幕光逐渐黯淡，马上就要自动上锁了。一旁的芬尼克见他如此墨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蹬腿跳起一巴掌就为Nick拍下了拨通键，电话打出去了！ “芬尼克你干什么？！”Nick慌张地掂起手机，噼了噗噜地在空中直打转儿。 芬尼克撑腰坏笑着：“瞅你实在太费劲了。既然你自己不忍心按下去，那我就帮你呗。奉劝你还是赶紧组织组织语言吧，电话肯定很快就通了。” Nick失措地抖着双手，慌慌张张地一把将手机塞进了耳朵里，反反复复地做着深呼吸，绞尽自己乱成麻团近乎凝固成块的脑汁去尽可能地组织合理的言语。 手机一震，电话通了，传出了Judy略微颤抖的声音：“喂？Jack？” Nick瞑目长叹了口气：“……亲爱的……是我。” 扩音器里忽传来了灌风一般的噪音，Nick听得十分仔细，察觉出了这是手机挪动时才会有的声响。他连忙举起手机拼命嘶吼：“不不不！别挂！求你！Judy！求你！我……我想，我想跟你说说话，哪怕，就一会儿……求你……别挂断！” 对面的声音静了下来，手机还没有挂断。但是Judy也什么都没说。 Nick不断地挤着眉梢翻着眼，不知所言，而欲言又止。他知道这样下去简直是浪费时间和沉默没什么两样。连续两次平稳地呼吸之后，他运转起了头脑，决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慢慢地，他便也平和了下来：“Judy……谢谢你给我时间。我知道，我犯下了很多很多愚蠢的错误。也知道，这事一出，你可能，再也无法原谅我了。但，我一定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是个抛下家庭不管的混蛋！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决心和勇气去调查城市的违禁历史。但说真的，六年了，儿时的愧疚和家庭的重担一直令我无法抉择，反复困扰着我让我很痛苦。最终我做下的决定，照这样看来，也基本是可笑的、错误的了吧。但是Judy……我爱你。我爱咱们这个家庭，我爱可爱的两个孩子，更想为你们永无止境地奉献下去。也许这些话说出来可能连屁都不如，可那天晚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我现在的话语无理无据，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可我还是希望、憧憬、渴求，你能再给我一些信任……我在努力。我会证明这一切都是值得奋斗的。我会给自己一个清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更要给城市里那些受蒙蔽的人们一个交代。我要告诉他们，有这样一段历史他们不应忘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求你相信我。我心永恒。只需要一点，哪怕只有一点信任和支持……再多的，我也就没什么可奢求的了……Judy……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到这里，Nick已经不能自己地哽住了嗓子再难说出话来，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想让Jack和芬尼克看到自己这般软弱破碎的一面。 整个过程中，Judy都没有说出一句话，而电话也没有挂断。似乎，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去继续说些说么；亦或是，双方都太过情绪化以至于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简单的字。 Nick苦楚着，瑟缩着，焦急地等待着，热切盼望着Judy吱个声说句话。他的膝盖开始发软，倾驼的身躯也不断下沉。Jack这么看着都觉得心痛，走过来将手机抽开：“好了，就先这样吧。”他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 Nick疲乏地半跪在了地上，失落而沉重的脑袋正好砸在了Jack的肩膀，差点没把毫无防备的Jack按倒在地。 Jack见状也不知奈何地轻抚着Nick的头，安慰道：“Nick，坚强一点。男儿有泪往心里流啊。你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我们支持你呢吗？” Nick忽然起身一把手将个头不大的Jack和芬尼克全部揽入了自己的怀里，热切地拥抱着他们，抱得他们一脸茫然。 “谢谢……你们不顾危险把我从监狱里弄出来，又这样死心塌地地支持我，我还没说声谢谢呢。”Nick松手起身抹去了盈眶的泪水，十分坚毅地挺直了身躯，拿起了木箱上叠好的衣物和假发，从容地说道：“来吧各位……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