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法海你不懂爱
登堂，入座，品茶。 灵吉菩萨在进行这些礼仪招待的时候，心思无比活跃。 不过，任凭他如何猜想，始终想不通，太白金星怎么会和齐天大圣走在一起，还一起来拜访他。 这不能怪他消息不灵通，实在是太突然了！ 突然到让他猝不及防。 太白金星是什么人物，他是一清二楚。 这位白须白发白袍，无论走到哪儿，第一眼看到那抹白的瞬间，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位真正掌控三界的巨擘！ 太白金星就像是那人的化身，行走世间，代表了那人的意志。 若是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真是不用混了，接下来必定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灵吉菩萨看着齐天大圣，忽然想起五百年前，正是太白金星亲自下凡将他说服上天，而后来，他的下场有多凄惨，简直惨绝人寰，无法形容。 究其原因，不就是因为这个猴头太无知，不知水深水浅就跳进洪流，差点被一个浪头拍死在岸上。 “呼……” 念及此处，灵吉菩萨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小须弥山对佛门未来至关重要，太白金星突然到访，他的一句话可能左右这座新兴禅院的命运。 灵吉菩萨身兼重任，意识到形势微妙，不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太白金星身上，小心翼翼应对，不敢有丝毫怠慢。 与太白金星相比，齐天大圣便如同一个随从，令人不怎么太在意。 更何况灵吉菩萨早就得到消息，齐天大圣已经被观音菩萨拉入取经队伍，名义上是佛门的人了，于是他自然更不在意了。 不在意，便是怠慢。 按天界排位，齐天大圣固然是个虚名，却虚得极高，犹在太白金星之上，可是，灵吉菩萨迎出门的时候，先向太白金星行礼，开口招呼的时候，也是先喊老星君的名字，这已经犯了怠慢之罪。 猴子不动声色，心里却直哼哼。 可惜，灵吉菩萨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 他是不在意齐天大圣，不过他很是疑惑二人的来意，在热情地寒暄了几句后，目光在太白金星和猴子身上来回看了看，最终决定先转向了猴子，想从他那儿套些话儿出来。 “大圣真是精神，神威惊天，名不虚传。” 灵吉菩萨双眼一闪，露出惊叹，啧啧不已，“听闻你保佑取经人去西天取经，莫大的福缘，羡煞吾等喽。” 猴子摆摆手，敲了一下头上的紧箍圈，呵呵道：“可惜这福缘，俺老孙消受不起啊。” 灵吉菩萨哎了一声，羡慕道：“大圣可别这么说，待你完成取经任务，功劳滔滔，到了灵山如来佛祖面前，那便是修成正果，甚至有可能……成佛有望啊！” 说出“成佛”二字时，灵吉菩萨的嗓音都有点飘了起来。 闻言，猴子心头微震，什么意思，成佛难道还要如来佛祖批准不成？！ 猴子想了想，暗道：“嗯，有封神一说，少不得还有封佛一说……若真是这样，那我要成佛岂不是……” 猴子的眼神不由得凌厉起来。 太白金星将猴子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微笑不语。 不过，猴子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这种事光靠想是想不通的，猴子似懂非懂冲灵吉菩萨点了点头，一笑置之。 灵吉菩萨乘机道：“大圣有空到我这儿来坐坐，莫不是取经任务已经完成了？” 猴子双眼微眯，打哈哈道：“早着呢。” 灵吉菩萨神色微怔，打开了话匣子，笑道：“那大圣这次来是为了……” 猴子笑了笑，满脸真诚地转向太白金星，轻轻抚摸他的手，含情脉脉，十分rou麻。 “你！” 太白金星直哆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情此景，饶是灵吉菩萨心志坚定纯洁，却忍不住浮想联翩，想入非非。 泼猴！太白金星暗骂一声，苦笑一下，对灵吉菩萨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有事相求。” 灵吉菩萨赫然，太白金星竟然有事求他，急忙挺起胸膛，慷慨道：“但说无妨。” 太白金星酝酿一番，瞥了猴子一眼，叹口气，爽利地道：“我们途径黄风岭，遇到一个妖魔，唤作黄风大王，危害四方，本想除魔卫道，叵耐他的三昧神风太过厉害，听闻灵吉菩萨有法宝可以克制他，特来借宝降妖。” 灵吉菩萨脸色一变，心里浮现一个莫大的疑惑，太白金星途径黄风岭干什么，黄风大王是什么来历，他不可能不知道呀，于是露出格外谨慎之色，说道：“实不相瞒，我受了如来法令，在此镇押黄风怪。他本是灵山脚下的得道老鼠，因为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害怕金刚捉拿，匆匆逃走，落座黄风岭成精作怪。如来佛祖照见了他，不该死罪，赐我两件佛兵，前来收服。我将这厮捉住，饶他性命，放其隐性归山，不许伤生造孽，没想到此妖死性不改，冲撞了二位，有违教令，我之罪也。” 这番解释很有意思，很耐人寻味。 猴子眨眨眼，呵呵笑道：“原来灵吉菩萨在小须弥山归隐，是奉了如来佛祖的法令。” 灵吉菩萨郑重地点头道：“不错。” 猴子哦了一声，有意无意地问道：“小须弥山人杰地灵，而且坐落于人族昌盛的南瞻部洲，菩萨从西牛贺洲来，如何寻到这块宝地？” 灵吉菩萨心头一震，认真地看了看猴子，长叹口气，露出哀痛之色，道：“据我所知，小须弥山上原本有一个宗门，山里还居住着许多山野村民，那个黄风怪逃到了这里，便贪图这块宝地，凶性大发，将宗门屠灭，害了许多村民，唉……我将其捉拿后，便留在小须弥山，建立祠堂超度亡魂。” 猴子呼吸一顿，心道果然，小须弥山落入佛门之手，果然有段血腥的过去，至于黄风大王是否受了灵吉菩萨的指使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从后来的结果看，灵吉菩萨将黄风大王放了，怎么看都是一种交易。 当年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黄风大王逃出灵山后，如来佛祖发现这是个机会，便派遣灵吉菩萨去捉拿，灵吉菩萨很快捉住了黄风大王，然后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屠灭占据小须弥山的那个宗门，作为交换，灵吉菩萨还黄风大王自由。 猴子了然于胸，与太白金星对视，太白金星咳嗽一声，道：“菩萨，那借佛兵一事……” 灵吉菩萨立即道：“不用借了，我愿随二位亲自走一趟，降服黄风怪。” 猴子也立即摆手道：“这倒不用了。我听那个妖怪说，他最害怕菩萨你了，估计你还没有露面，他就吓得逃之夭夭了，反而不美，不如将两件佛兵借给我们，由我们去收拾他。” 太白金星笑道：“能借佛兵已是功德，不敢劳烦菩萨辛苦。” 灵吉菩萨心思百转，一咬牙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二位了。” 一颗定风丹，一柄飞龙宝杖，到手！ 猴子终于放开了太白金星的手，哈哈大笑，戏谑道：“老星君，你要不要留个欠条，东西是你借的，将来可是要你还的。” 太白金星彻底无语，直翻白眼，心中大骂：泼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可恶！ 灵吉菩萨惶恐道：“大圣玩笑了，区区两件法宝，送给老星君又如何，不过这两件宝贝是如来佛祖赐下的，我却做不了主。” 猴子点头道：“嗯嗯嗯，还是写个欠条比较好，俺老孙愿意做个见证人。” 太白金星咬了咬牙，郁闷之极，道：“好，我写欠条。” 于是，太白金星真地立了一个欠条给灵吉菩萨，吓得灵吉菩萨不敢接，当场就撕了。 猴子乐坏了。 太白金星哼道：“除妖是大事，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灵吉菩萨将一人一猴送出门，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有喧闹声传来，猴子瞅了一眼，发现有几个少年和尚在吵闹，这不经意地一看，却让他心头一震。 其中一个少年和尚光芒灿烂，鹤立鸡群，太与众不同了。 猴子一转身，走了过去。 灵吉菩萨一愣，太白金星笑着停了下来，看了看，也走了过去。 见状，灵吉菩萨抢先走过去，咳嗽一声，对那些少年和尚道：“你们在争论什么？” “啊，是菩萨！” “菩萨好！” 少年和尚们一见到灵吉菩萨，一个个露出崇敬仰慕之色，兴奋地围了过来。 只有两个和尚没有动，大眼瞪小眼，针锋相对，面红耳赤。 “辩机，法海，你们在干什么？”灵吉菩萨威严地喝道。 容貌俊美的那个少年和尚是辩机，他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分辨不出是男还是女，皮肤白皙，薄唇红润，清澈而迷人的双眸下，还有一颗滴水美人痣。 辩机退后一步，垂下头，恭敬地道：“菩萨，有条蛇跑进院内，法海要杀死这条蛇。” 说着，辩机指了指对面那个壮实的少年和尚的脚下，他的脚下踩着一条手腕粗的花斑毒蛇，奄奄一息。 法海大义凛然，理直气壮：“菩萨，这条毒蛇窜进院内，差点咬死辩机，是我救了他，他却不知报恩，还怪我杀生。” 灵吉菩萨笑了起来，命法海抬起脚，把毒蛇捡了起来，毒蛇在他手里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灵吉菩萨问道：“辩机，法海救了你的命，你为什么不知感恩？” 辩机委屈道：“这条蛇只是接近我，没有伤害我，法海突然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死它。” 法海大怒道：“你个白痴，它接近你就是为了吃你。” “法海，出家人不可污言秽语。”灵吉菩萨喝了一声。 法海立刻垂下头，道：“弟子知错。” 灵吉菩萨又道：“法海，以你的能耐对付这条毒蛇轻而易举，把它赶跑就是了，为何要伤它性命？” 法海依然理直气壮，咄咄逼人：“菩萨，今天赶跑毒蛇，明天它再来害人怎么办？毒蛇就是毒蛇，迟早会害人，不如一了百了，直接杀了。” 灵吉菩萨看着法海，眼中全是怜爱，叹道：“法海，我知道你的师父了尘是被毒蛇咬死的，但是这不代表所有的毒蛇都会害人性命，见到毒蛇就要打死，这是不对的。” 灵吉菩萨抬起头，看着所有的少年和尚，语重心长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们要祛除众生身上的恶，保留众生身上的善。” 说着，灵吉菩萨扳开毒蛇的嘴，把两颗毒牙拔掉，然后把毒蛇放生了。 “面对恶，我们应该予以收服于佛，转变为善，你们明白了么？”灵吉菩萨朗声问道。 辩机和法海对视一眼，与众少年和尚一同答道：“弟子谨记菩萨教诲。” 猴子转身离去。 太白金星笑问道：“大圣，辩机和法海是所有少年和尚中悟性最高的两个，你以为如何？” 猴子撇撇嘴，道：“一个太多情，一个不懂爱，你说呢？” 太白金星愣了愣，朗声大笑，化作一阵清风，腾云而去。 猴子一纵身，直奔黄风岭而去。 灵吉菩萨望着二道流光分开，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他回头看了看辩机和法海，双眼竟然渐渐迷茫起来。 他很确信，将来辩机和法海必将名震天下，可是他想不到二人的结局。 辩机后来得到太宗皇帝的重用，全权负责编撰大乘佛法，却一失足千古恨，与高阳公主私通，触怒太宗皇帝，腰斩。 至于法海，他将回到杭州金山寺，在那边，早有人为他准备了一条没有毒牙的蛇。 “该去救师父了。” 猴子回头瞥了一眼小须弥山，心中快意，呼啸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