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再战仇归(下)
草房倾塌而下,散乱的土墙柱石飞射。 轻尘紧缩全身就地一滚,躲过从天而降的数根厚实的木柱。 不远处薛楚涵歪倒在地,轻尘小跑过去搂起他,哽咽道: “子贤,子贤,你醒醒,可莫要吓我……” 薛楚涵躺在她怀里悠悠转醒,又吐出一口血沫,缓了半晌才吃力道: “尘儿,我没事……” 轻尘也顾不上妄动真气会引发自己体内的阴匿毒,连忙手捏指印,朝他背后的要xue源源不断地输入真气。 薛楚涵拦住她,摇头道:“我是真的没事,仇归一掌拍来的时候恰逢一根横木落下,化去了部分掌劲,否则我现在真可能没法活过来与你讲话了。”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原本黑灯瞎火藏在其他房子中的村民也都纷纷出门察看了。 刘裕和高才进在那头瞧着薛楚涵被抛出门外,早已心急如焚,发足狂奔过来。 躲在草垛中的老人也忍不住安顿好两个孩子,自个颤悠悠地跑去看薛楚涵和轻尘了。 那老人家朝着围观的村民道:“这两位大侠本是路过此地,看不惯那个恶人作恶所以留下来行侠仗义,这可都是为了救小李子一家人才身受重伤的!” 许多住在邻近的村民都听得到两人用劲气发出的对话声,听见老人家这么说,连忙点头称是。 其他村民不由得欷歔不已,有的连连称颂薛楚涵和轻尘仗义勇为,有的骂仇归那个恶贼罪该万死。 房子倾覆引起的飞扬尘土渐渐平息下来,仇归从院子那头施施然走过来,见到薛楚涵歪在轻尘怀里,虽然地上有他吐出的几口鲜血,但这小子竟然还生龙活虎地瞧着他呢。 仇归冷冷道:“你这个小子还真是顽强得令人厌恶。” 薛楚涵淡然道:“过奖。” 见身旁许多个躲避了他好多日的村民都纷纷出现,仇归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暴喝道: “今日我先料理这个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尚且多给你们留一日好活,还不快些滚蛋,谁敢妨碍老子的好事,就莫要怪老子不客气!” 二三十个村民面面相觑,三两人早已蠢蠢欲动,连滚带爬跑远了。 可见有不少胆小怕事之徒,为了自己活命,哪里管得了薛楚涵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仇归看出端倪,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几乎要沁出眼泪来了。 好半晌他才止住笑意,朝薛楚涵恨声道: “你瞧,你瞧!世人皆是无情无义的,你千辛万苦从我手下救回来的便是这副忘恩负义嘴脸的人,值得吗?值得你救他们吗?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年轻人,别说不提醒你,如你这般好心泛滥的人迟早丢了性命,还得不到人家一声感谢。” 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见果真有人想要往回跑,气得腿也不颤了,中气十足指着那五人,恨铁不成地怒骂道: “你们跑什么个跑呢,姚年村是咱们祖辈世世代代生活的地儿,你们这几人今天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今天能躲过这个恶人你们明儿还是得死!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都保护不了自家老小,只能任由恶人宰割,现时有人替咱们出头了你们竟然还敢逃命?这几位大侠原本可以撒手不管咱们的死活,却拿命来搏斗就为了救你们这几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那几人这般一听,纵使颜面再厚也经不得老人这样说,便止住了脚步。 其余人但凡还有半点犹豫,都立时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其中有一个青年大声喝道: “我们不走了,都不走了,反正迟早都是个死,若奋力一搏或者还有活着的机会呢。咱们的救命恩人还活着,咱们便与他们一同将恶人赶出姚年村,若是咱们救命恩人为救咱们死了,咱们就和这恶人同归于尽!” 老人家这才笑道:“这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仇归见原本见了他逃若鼠窜避之不及的村民们霎时变得强硬起来,不再逃跑了,却又不高兴起来了。 仇归阴森森地笑着,慢慢地走近他,问道:“你一把年纪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那老人紧捏拳头,极力控制住自己莫要颤抖,大声道: “咱们姚年村原本有四十五个村民,自从你这恶人来了数日,每日尽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我们村如今只剩下三十余人,老朽即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你赶走,还我孙儿一个干干净净的姚年村!” 其他村民听了这话也是热血沸腾,想起这连日来村里发生的惨剧不由得人人热烈盈眶,皆下了死志要与仇归决一死战。 仇归听了桀桀笑道:“既然如此,老子怎能不成全你呢。” 说着掌劲落下,就要朝老人家天灵盖扇去。 说时迟那时快,轻尘绯云袖破空射出,一袖拂向仇归脸面,一袖卷起老人的身体,将其一把扯离仇归掌风之内。 仇归乍然见轻尘动手,不由得有些惊讶。 可毕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仇归临危不惧倏然横移,一手攥住轻尘舞动的长袖急速收紧。 轻尘长袖无法及时收回,挣扎着被扯到距离仇归不及两丈的范围内,旁边瞧着的人不由得替她捏一把汗。 仇归伸手去捉轻尘扭动的身躯,忽略了轻尘唇边狡黠的微笑。 她突不其然问道:“丁翼峒是如何对你忘恩负义的呢?” 仇归动作一愣。 轻尘腰间的绯云剑脱鞘而出,矫若惊鸿的剑光四射,朝他仅仅攥住绯云袖的那侧腰间劈去。 仇归习惯性屈身躲开,却因一时的神思恍惚被割裂下一幅衣料。 虽然没能偷袭得手,但轻尘顺利脱离他的掌控。 仇归大怒,挥舞起长戟朝轻尘招呼过去。 薛楚涵担心轻尘不敌,忍痛挣开刘裕的搀扶,猛提一口真气就往两人方向射去。 轻尘与薛楚涵对视一眼,两人自是最有默契,交换个眼色后便能得知对方心意。 西夷剑与绯云剑同时出鞘,双剑合璧,一个攻仇归上盘,仇归挥长戟交架,另一个横劈他下腰,叫他闪躲不能。 仇归被两人联手对付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两人看来是首次合手对敌,本来理应无法契合得那么完美。但轻尘和薛楚涵情投意合,使出的剑法也是一人主攻一人防守,或是两人先后出招,落剑处皆是牛马不相及的部位,叫他一时难以回防。 虽然极力躲过,但完全失去了攻势,几乎成了一面挨打的局面。 不过两人毫无缺陷的剑法很快便露了空子。 轻尘的阴匿毒发作了。 原本还极力忍耐着,但这阴匿毒愈到后期,便愈无法控制体内乱窜的内息。 仇归见此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心里盘算着先解决了她再好好收拾薛楚涵。 长戟盘旋着砍向轻尘。 薛楚涵见势不妙,连续刺出三剑,逼得仇归微微错后一步,主要的劲度被轻尘拧身躲过,却还是被长戟尾端扫到,往后跌去。 薛楚涵舍下仇归,护在轻尘身前。 仇归虎目怒睁地瞧着轻尘。 比起薛楚涵的坦荡和磊落,他更是料不准轻尘隔三差五的诡计,不按牌理出牌,她似乎总能抓住自己的把柄,三言两语间便能使自己的防守奔溃。 轻尘忍耐着体内的疼痛,青紫交错的脸色变幻,痛苦得难以名状。 仇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他疑惑问道:“你中了阴匿毒?”
薛楚涵防备地瞧着他,随时做好他临时下手的准备。 高才进结结巴巴答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仇归哈哈大笑,声音中有着无限的悲凉,他道: “因为我也曾中过阴匿毒。” 薛楚涵满腹疑惑,不由自主问道:“那你是如何……” 仇归瞥了他一眼,讥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轻尘熬过一阵痛,惨淡笑着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丁翼峒是如何背叛你的呢。” 仇归死死盯着轻尘,冷哼了一声:“不要想着还能拿这些来愚弄老子,上一回竟然上了你们的当,害老子在月圆之夜等了一宿。” 仇归脑袋中间露出大片头皮,四周围一圈花白的长发随意披散,在风中飞舞,铜铃大的眉眼旁有三道纵横交错的刀疤自额角划到脖子去,其中一道入rou甚深翻出一层皮rou出来,几乎难辨初始的面貌,十分可怖,可见当初想要毁去他容貌的人下手多么狠辣。 轻尘也盯着他的脸,对他的抗拒置若罔闻。 仇归感受到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从来没有人敢直视他这张脸。 他漠不在乎地笑道:“小姑娘胆子不小。” 轻尘继续发问:“是丁翼峒将你的脸弄成这般模样的?” 仇归瞳孔紧缩,神色也有些狰狞起来。 轻尘就当做是默认了,依旧一动不动坐在地上,仰头瞧他,指尖强硬地插入掌心来遏制疼痛抽搐的感觉。 她不死心地问道:“宁羽山也是害你的罪魁祸首之一,对否?所以你那日非是不肯放过宁馨。” 仇归冷冷道:“你不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了么?” 轻尘苦笑道:“你不会杀我的。” 仇归对她的话有些讶异,不过随即便明白了,他道: “我不会亲自杀你,因为比起我下手,阴匿毒的百般折磨更能让你生不如死。” 待回头瞧了薛楚涵一眼,复又对轻尘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他必须得死,还有这个村子的每一个人。” 一阵苦痛袭上身体,轻尘趴在地上喘息不定,又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回过气来,道: “残魔,我们和你赌上一局如何?” 仇归诧异道:“赌?赌什么?” 轻尘艰难道:“三日时间,你给我们三日。三日之后若我们还是敌不过你,那么任杀任剐悉随尊便。” 仇归哑然失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再以同样的方式被你混蒙过去呢?” 轻尘笑道:“就凭这个姚年村三十多人的性命。怎么,你为了报仇追杀了宁羽山二十年,却连这区区三天都没有耐性等下去?” 仇归环视周围一圈,姚年村的所有村民默然无声地站在黑夜里,如同一个个石雕一般,安静地听着仇归和轻尘口中关乎他们生死的对话。 仇归必须承认轻尘是个极好的辩手,他缓缓地笑了,竟然难得地叹息了一句: “用不着拿这些话来激怒我,今日你们合力都打不过我,何况区区三天之后呢?不过我倒是不介意等三天瞧瞧你们能有什么长进。事先声明,若你们再糊弄我,我就杀光所有的人,让这座村子夷为平地。” 轻尘道:“好。” 眼看着仇归摇摇缓缓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内,正如他方才来时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