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错入岐道
七日后未时，余姚县通往龙泉寺山脚下的必经之路。 余姚县原是一个依连绵群山而伴的乡镇，因地势偏僻道路崎岖，山里的野兽常常出没，故商旅不通。本来还有不少原住民，只因前些年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瘟疫，乡镇里的村民死伤颇多，幸存的青壮年大多也逃往其他较为富裕的乡镇，剩余些没有劳动能力的老病弱残，田地被弃，耕作不兴，于是这里便渐渐荒废了起来。 山脚下一条羊肠小道上蔓草丛生，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一支挂着火红色邛盟镖局旗帜，标有王字旗号的豪华运输队伍浩浩荡荡地往东北方向前行。车队以八人为一组，八个身强力壮的武士围护着中央一个金丝牡丹绣锦做表的巨大箱匣子，前后共有七组，包括前后护镖的二三十号武士，成百人来守护着箱中的弦月玉玦，显示出王老爷对其的重视程度。 轻尘提气纵身向上，足尖轻点在半山腰的一棵银杉树树梢，这个位置视野开阔，正好能清晰看到车队浩荡行进的过程。 轻尘看向身边的嫱妫派第二弟子莲雾，问道：“人都安排下去了？” “是。我一路跟着，可没想到那些大箱子一路上竟然在秘密中逐渐增加，且外表装饰都一模一样，已经难以辨认哪一个是初始的目标了。” 莲雾低头，沉声道。原本粉妆玉琢的俏脸难得冷肃。 “看来王仁礼这个老狐狸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轻尘低声叱骂。 “师姐，那我们……”莲雾抬起头征询道，眼底有难以察觉的微光闪烁。 轻尘没有瞧她，眼睛紧盯着越来越靠近的车队。“待会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带人分别包抄住每个箱子，邛盟镖局甚少有失镖的情况发生，可见每个武士都有两下子。下去叮嘱让她们不许轻敌，必须尽快尽全力解决，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不宜恋战。” “是。” 车队行进得紧凑而有节奏。虽说正午刚过，空气仍旧残留灼人的余温，武士们大汗淋漓，耐住性子压下因干燥炎热产生的焦躁。 忽然眼前一片黄绿的草丛中出现一抹绯红的亮色，所有人立马紧张起来，打起精神团团围住中间的大箱子，阻止各个方向的攻击，前后两排武士也迅速摆好阵势，以防任何不测。 轻尘手捏一支随手折的山杜鹃悠悠踱步而来，娇笑问道：“邛盟镖局待客的礼数甚是不周，人家远道而来，竟也不知怜香惜玉，让这些个粗鲁的大汉来对付我一个弱女子……” 说着不着声色地打量车队里被团团包围护住的七个大箱。 那些箱子实在装饰得华丽，除了那用以包裹的金丝牡丹绣锦，箱盖上还垂了许多金线编成的大缨络，随着车队的行进摇摇晃晃，也确实符合王仁礼喜好奢华的品行。 不知怎的，看似顺理成章的进度让轻尘心生些许不兆，却又一时想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轻尘暗暗警惕。 这时前排的武士群中走出一眉尖额窄中年削瘦男子，看着挺眼熟，轻尘仔细思索，这人该是上回在温梦楼中王家的总管。 王管家狠狠地盯着轻尘，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剥，尖声开口骂道：“妖女，你杀了我家少爷，竟然还敢来抢夺我们王家的镖？混账！” “那怕且只能把悬赏的价钱开高一些了，一百两金子就想抓到我，真是廉价得让人家好生伤心。”轻尘娇笑道，丝毫不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 “哼，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怕是以为我们王家没人，来人！统统给我上，这妖女武功挺邪门，可不能让她轻易跑了！”王管家恼羞成怒，命令手下包抄上来。 轻尘清楚对方人多，一旦被包围，再好的身手都没办法从他们的车轮战中完好脱身，于是在众人涌上来前轻身一跃，脱出重围，半空中一个回旋，犹如一缕青烟直射往第一个大箱子。 到这时轻尘心智才清灵起来，不妥的感觉更盛。 莲雾竟然没有按照自己的指示带人前来突围，而自己却如此孤军深入，独自面对仍不确定在哪个箱子的弦月玉玦，和身手甚是敏捷的一百来号武士。 轻尘沉下脸，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来了，就绝不可空手而归。 利箭破空声传来，轻尘听风辨位，在箱子上一个翻身，躲过了三支几乎穿身而过的利箭，她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面向愈发包围而上的武士，蕴含了五成功力的绯云袖穿风而出。 冲在最前头的四人被看似轻柔无力的绯色长袖轻抚了面门一下，却出乎众人所料地向后反弹，推倒了后来的十数人后又滚了数丈才倒下。 众武士愕然，回头瞧那四人，只见他们头骨破裂，面容血rou模糊，早已气绝。 轻尘极少把如此多的内力浪费在这些小喽啰身上，而如今只求速战速决，不让更多的人包围上来。 趁着其余武士们惊吓中暂缓进攻的当口，她迅速伸手摸向箱子的开口。 这时手上的一个凹槽引起她的注意，她从箱顶跃到地面上仔细察看，顺便反手解决了三两个意图偷袭的人。 只见那箱子每隔四寸便有一个二指宽的方孔，先前由于那悬着的缨络摇晃遮挡才没被发现，眼看着极像是用来出气的气孔。 气孔！ 有埋伏！ 轻尘心里警铃大作，思索间身体已早一步迅速后退。 “轰隆” 七个巨大的箱子在同一时间爆裂，木屑飞舞间每个箱子跃出五六个太阳xue高凸，精壮的武林好手，一看就知道都是功力不下二十年的会家子。 他们第一时间团团将轻尘围住，其他武士也迅速包抄在外围。 霎时形成以轻尘为攻击核心的内外两层进攻同心圆。 轻尘大惊，眼眸暗芒大盛。 内圈的每个都不是能够在二三十招解决的高手，更何况外围还有一群可以迅速补充上来的生力军，此次看来怕是在劫难逃。 虽是这样想着，轻尘不敢有一丝松懈，五官的感知灵敏度调至最高，保持天灵盖的最佳清明状态。 其他的人见识过轻尘的功力，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集中全力紧紧把守着防止她突围而走，如此形成高度警戒的对峙之势。 王管家走上前来，看着如瓮中之鳖一般的轻尘，桀桀地笑开了，恨声道：“妖女，这次布局抓你可确实费了我好大的功夫！不过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包围圈越来越紧凑，轻尘心知若再不脱围而去，必然被包围得连手脚功夫都施展不出来。 内圈的数名高手看着轻尘年纪轻轻，想必武功再高也是有限，眼底的轻蔑之色不由浮现而出。 一面目黝黑眼神精亮之人首先跃前半步，大喝一声，一毫无花式的烈掌实实在在地击向轻尘。 掌风呼啸而至，几乎把空气卷走，低气压的急速气流，打破了原来的对峙之势。 由于包围圈过于狭小，避无可避，也担心遭到其余人的暗算，到时只怕无法分身，轻尘只好正面迎敌。 双手发动绯云袖，延伸至一丈长的绯色长袖随着身形的旋动，旋转成一个无底的气场，生出一股将周围所有力度吸收的引力。 那人凝聚八成功力的一掌竟然被那无底的空洞吸得一干二净，眼下大惊，倒退了半步。 轻尘也踉跄了一下，那人的掌风太过凌厉，几乎让她难以承受。 她的天魔大法仅仅练到第七层，这一掌虽勉强化解，但也难以避免地受了些许内伤。 轻尘尝试提气时呼吸一滞，喉头翻涌着血色的甜腥味，生生忍住即将喷出口中的血，但脸上的血色已褪去大半。 其余的人眼看她出现了破绽，防守不再无懈可击，相互示意后十数人齐齐攻向轻尘。 轻尘紧咬下唇，眼神冰冷地瞥他们一眼，拂袖挡开一把闪着寒光的铜铸短刀。 二指并拢，直撮那人身上要xue。 趁他闪躲后退，包围出现缺口之势纵身上跃，作势准备突出重围。 跃至半空，另一人的软鞭已至，如蛇一般缠住轻尘手臂，企图扯她下来。 轻尘莞尔一笑，眼中光芒骤现。 一个倒头顺势往下俯冲，趁所有人以为她会被甩到地下，不做防备的当口双手点地，一个跟斗后空翻，脚尖笔直后踢。 劈中一人肩胛，“咔擦”一声两根肋骨齐齐断裂，那人应声倒地，痛苦**。 轻尘翻身站起，站势未稳。 一把利刃无声而至，她匆忙仰头反身避过，却晚了些许，虽避开要害，但手臂却被划了一道。 鲜血涌现而出，轻尘心惊之下动作一滞，后背又被刺了一刀。 猩红的血迹透过她绯红的衣衫滴答落到地面，与她苍白的面容形成对比。 在这荒草连天的背景中更是显得奇异的难以言喻。 轻尘被伤痛激起杀意，绯云袖连发，霹雳之势攻向围守的人，以仅剩的所有内力作困兽之斗，片刻间解决了两人。 其余那些人没想到她受了伤仍这样强势，纷纷使出毕生功力应付。 这边仍在混战，小路的岔道竟出现另一支车队，虽算不上奢华，但装饰也很是得体。那车队由数匹快马牵着，迅速向东南方向驰去。 “弦月玉玦！”轻尘低呼一声，意识到中了王管家调虎离山的诡计，却只恨分身乏力。 这时衣袖破风声响起，莲雾带着手下姗姗来迟，看也不看轻尘便直奔那条车队。 看此情景，轻尘心中了然，抿嘴冷冷地笑了。 使了调虎离山之计的又何止王管家一人呢？ 王管家见又来了一群人要争夺玉玦，大惊失色，忙吩咐外围的武士们前去截击。 轻尘在包围圈中打得激烈，虽拼着一死之力确是打倒了不少，但她的体力也逐渐在透支，恐怕就快要支撑不住。 透过重重变幻的人影，轻尘捕捉到王管家嘴边一缕和此情景不相符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 轻尘正疑虑，听闻马蹄声，只见又一条车队往西南方向奔驰而去，过了片刻另外两支车队从密林奔驰而出，分别往西北和东北方位驶去。 这下连莲雾那边也都糊涂了，四支一模一样的车队往四个方向奔驰，根本无法分清主次。无奈之下只好分散人手分别跟踪而去。 轻尘外围的武士已被驱散去截击莲雾等人，内圈的高手也仅剩八人，其余的负伤的负伤，丧命的丧命，先前包围的圈子已经无法形成。 轻尘早已力竭，双手微微发抖，几乎招架不住愈加迅猛的攻势，拼着最后一口气撒出一把细如牛毛的桃花针。 由于功力减弱，桃花针的力度逊了三分，却也已经足够让他们闪身躲开。 趁着他们慌乱退后的当儿，轻尘提气纵身跃往圈外，飞身奔入十丈以外的山脚密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