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焦土
漆黑的虚空,星辉灿烂,炙热的光辉,若抓不住的流沙,轻轻从指间溜走。 距离即墨闭关已过去一月,虚空灵舟也驶出东星域,离开大罗星域,渐走向虚空战场的边缘。 时间在缓慢的流淌着,若清澈的小溪,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流动,然而,她确实溜走了。 即墨紧着眉头,缓缓睁眼,双眸中有无数颗星辰起伏、汇聚、旋转,最终,化作两只深不见底的漩涡,若能吞走整个星空。 “呼!” 他轻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隔窗望向屋外。 一个月,他在参悟中摸索,突破归境二重天,若想突破,他随时都能踏入归境三重天,然而,他无法再入定。 他没来由的心慌,心境宛如沸腾的茶水,涟漪卷卷,始终无法平静,这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因外界某些事的变化,而产生的一种心灵感应,称作心血来潮。 他感到有事要发生,而且是大事。 即墨轻叹,缓步走出屋。 哪吒正在外面独自喝着闷酒。 即墨走过去,按住栏杆,道,“能再加快些速度么,尽早赶回紫薇。” “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哪吒放下酒壶,道,“是你的心不静。因为近乡情怯,还是迫不及待?” 即墨摇头,深吸一口气,再从鼻中缓慢呼出,道,“心无法安静,应是有事要发生,尽量再快些吧!” 哪吒无奈的欠肩,道,“好吧!” 即墨淡笑,嘴唇扬了扬,展手放出星空棋界,盘膝坐地,提起棋子,轻轻放落在棋盘上,连续三颗棋子落下,他终于稳住心神,再度入定。 时间飞逝,又是一月,即墨晋升归境三重天。他刻意压制进阶的速度,但潜意识中,却有个声音在支配着他,要他尽快突破,修为越高越好。 因此,又过去半月,他再度突破,归境四重天。 即墨知道心急了,再度从入定状态苏醒,强迫自己进入星空棋界。 这次,他共落下十八子,才勉强稳住心神,他知道,不能再这样强行入定,否则定会走火入魔,故而,他放弃修炼,独步行走在灵舟中散心。 走着走着,竟无意间来到老爷子居住的屋外,即墨微怔,推门进入。 老爷子正盘坐在床上,依旧未苏醒,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已好了许多,他的生机在逐渐恢复,呼吸微弱而有规律。 这种状态,不是要从入定中醒转,就是有所突破,要进入下一轮新的循环了。 即墨盯住食人魔,看了许久,扬手施法,为老爷子驱走身上的尘埃,轻步退出屋。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他的心重归宁静,菩提子无声震鸣,仿若有神佛站在高天吟唱佛经,呢喃声虽模糊,却震耳发聩。 即墨匆忙赶回住所,再度闭关。 此次,他真正的做到心静、意合,故而过去两月,始才突破,归境五重天。至此,他才放缓境界的提升速度,进而加强对道和规则的感悟。 他每次提升境界,都能斩获九段规则,到归境五重天时,共斩获四十五段规则。于其他修士而言,到归境九重天,都很难获得这种成就。 然而即墨并不满意。他隐约有种感觉,冥冥中仿若有种规则,阻挡着他对天地的感悟,也便是说,此次闭关,他本该有更多的收获,但因这规则,他前进的路却生生被斩断。 “这是天道规则,天地诞生之际便存在,除非能超越天道,否则绝对无法打破。”大黄狗听闻即墨叙述,神神叨叨的道。 “天道……规则。”即墨沉吟,若有所思。 哪吒走来,盘膝坐稳,磨着牙道,“已到紫薇星域边缘,还有半月航程,便能到紫薇极道星了。” “快要到了。”即墨站起身,走到灵舟边缘,凭栏眺望,发现果然来到一片紫色的星海。 那星海无边无际,数不尽的紫色星辰,宛如洒落在虚空中的紫色水晶,它们都围绕着一颗巨大的古星旋转。 即便在紫薇星域边缘,也能发现,中间那颗星辰大到没有边际,整个星域中,没有一颗星辰能和它相比。 “这便是圣君的家乡么?”梅山六人闻声走来,面露喜色,道,“好一颗古老的星辰,还未靠近,便感到一股洪荒古气扑面冲来。” 虚空灵舟继续航行,白驹过隙,时光荏苒,那颗紫色的古星,在众人眼中逐渐放大,原本仅是豆子大的一点光华,待十余日过后,已完全无法再丈量边际。 仔细看去,只见在这颗紫色星辰的背面,有一片漆黑的海域,始终背对星空。太阳、太阴,两颗星辰也环绕着这颗古老的星辰,无数的星辰、陨星、彗星,如浪潮般,潮起潮落。 咻! 一艘战舰贴着太阳星飞速驰过,进入紫薇极道星的大气层中,消失无形。 不多时,又有数艘战舰驰过。 “好多战舰,这颗古星莫非已沦为战场?”郭申正色道。 “极有可能。”姚公麟点头。 即墨蹙眉,心中的不详感若喷发的岩浆,再也压不住。这些从天外驰来的战舰,显然来自其他星辰、星域,也想进入紫薇机道星,分上一杯羹肴。 “小心隐蔽,安全降落。”即墨退出半步坐稳,提起棋子,迫使内心平静,却始终未能做到。无奈,他再偏头看向身后的紫色星辰,低声自语,“三年了,离开初始地四年有余……” “今日,我又回来了!” 他眼中闪过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在一道雪崖上,一条孤独的身影独面数万人,在跳下雪崖的那一刻,若誓言般的呢喃,震荡在高空。 ‘若我归来,定不忘今日!’ 虚空灵舟隐形了,变幻模样,做出伪装,即便被人发现,也只能看出它是一艘普通的战舰。 无声中,灵舟穿过一层气罡,平稳驶入大气层,只见无数的山岭渐没入眼中,远处是一望无尽的平原,在另一个方向,又是白茫茫的天地,银装素裹,天地同色。 这里,被称作北原,那片白雪皑皑的世界,名为极地冰川! “从此处离开,又从此处归来。”即墨有些恍惚,低头看着地面,道,“直接去蛮荒初始地,让你等尝尝我初始地酿的灵酒。” “好!”哪吒提高声音,舔着唇角,道,“肯定比不上琼浆。” 即墨轻笑,道,“的确无法与琼浆相比,却也别有滋味。” 陡然,他神色怔住,目光穿过云层,落向地面,道,“等等,有个故人。” 言罢,他已走出虚空灵舟,踏步落下高空,哪吒也收起虚空灵舟,一众人紧随即墨,自高天走下。 这是一片冰原,远处是宽大的峡谷,却已坍塌了。在峡谷一侧,有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外有一方巨型平台,完全由坚冰塑成,站在高空看去,若是猛虎张开血口,匍匐在餐桌前。 即墨落在高台上,并未惊动任何人,他缓步走过去,平台上有几株冰树,一群孩童正在嬉闹,并未发现一个陌生人走来。 即墨定目,看向远处的那个女孩,若他未记错,这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应叫作梦紫瞳,当年在冰村时,小丫头粉雕玉琢,若是陶瓷娃娃般,而如今,她已婷婷玉立。 那女孩将头埋在膝间,用膝盖撑住下颌,静静地盯着远方,双目无神,透露着淡淡的哀伤。 即墨微怔,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眼中竟有如此浓重的悲戚。 他定了定神,缓步走去,坐在小丫头身边,斜头盯住她。尽管已过去三年有余,但依稀还能从女孩脸上看见昔日的痕迹。 那女孩低着头,若有感应,偏头与即墨的目光相撞,陡然怔住,睁着大眼,不确定的道,“穆白……哥哥?” 即墨怔了怔,轻轻点头。 当年他行走在北原时,曾化名穆白。只是难以想到,那时梦紫瞳才两岁而已,以小丫头两岁的记忆,过去三年,竟还能记得他,着实令他诧异。 毕竟,孩童的记忆很有限,若非至亲至己之人,很难在幼时记住其他人。 “穆白哥哥……”小女孩扭头扑在即墨怀中,哭道,“mama死了,冰暴伯伯死了,雪翱叔叔也死了,他们都欺负我,呜呜……” 即墨微愣,轻轻理顺小丫头脑后的发丝,想起那个叫梦姑的睿智女人,还有那个名为冰暴的汉子。昔日,他曾与这二人结下因果,未想仅才三年,故人便已逝去。 “不要着急,慢慢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都为你做主。”即墨扶住小紫瞳的肩头,抬指擦干他眼角的泪花。 不用想,他也能猜出一些原因,冰暴、梦姑辞世后,再无这二人庇护,小丫头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他低头看向梦紫瞳冻的发红的手指、脸颊,若有若无的寒风吹来,其他孩子都裹着厚厚的皮袄,而那小丫头,却只,穿着一层薄薄的棉衣。 遥想昔日,冰暴、梦姑在时,为冰村做出许多贡献,那时小丫头过的很幸福,哪受过这等虐待。 “穆白哥哥,mama说你是好人,没有你,冰村的人都活不了。可是,冰村的人活下来了,还养活着雪村、风村……养活了很多人,然而mama……mama他们却死了!”小丫头哽咽,语无伦次。 即墨蹙眉,若有所思。 “他们是坏人,mama和冰暴伯伯让他们居住在风暴崖,分给他们食物、药草,而他们……他们却……杀了mama……” 小丫头捏紧拳,扑在即墨肩头,咬着牙大声哭泣,“这些年,全靠雪翱叔叔,但在不久前,他也死了,我知道,他是因为不听风领主的话,总和风领主作对,才会……” 即墨无声,聆听着小紫瞳的哭诉。 小丫头是把他完全当做亲人了,才会倾诉满胸的委屈。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竟背负如此沉重的担子,令人心酸。 在灾难乱世中,人性泯灭乃是常事,小丫头的遭遇不过是一个缩影,在知道的,或不知道的某些角落,每天都在上演着相似的一幕。 小丫头哭了很久,最终只剩下无声的抽噎。 即墨轻轻捋着她的长发,柔声道,“我为你报仇,跟我走吧!离开这片给你带来伤痛的土地,以后你就是我的meimei,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他并未在意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甚至,根本未将已被人在包围的事实放在心上,他仅是重复的,轻轻地捋着小丫头的长发。 梦紫瞳哭的累了,靠在即墨肩头,渐渐睡去。 即墨这才转头,看向虎视眈眈的人群,目光滑动,落在最前方的貂袍中年人身上,声音虽轻,却如炸响的春雷,“你便是那风领主?” “不错。”那人点头,道,“小子,你又是何人?这是我风暴崖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即墨不语,抱着小丫头缓缓起身。 空气若是凝结,整个世界一片宁静,连高空的雪花也不再坠落,一阵风吹来,吹散静悬在半空的雪晶。 “装神弄鬼!”风领主咬牙,提拳杀来,但那杀机凛然,宛如山岳般的铁拳,却被一层无形的光屏挡住,再难进寸许。 即墨缓缓抬步,眉心开裂,半显露出道眼,竖眼中恰映出那风领主惊恐的面容,“你换过血,体内流淌着魔族的血液!” 即墨蹙眉,想起在神州时,烂海枯曾化身半魔,便是因将血液换作魔血,进一步引发自身的魔化。 的血液高贵而强势,完全能压制其他大部分血脉,对身怀孱弱血脉的普通人族而言,哪怕最普通的魔血、神血,也具有极大诱惑力。 然而,一旦换上的血液,便会被逐渐同化,化为半魔、半神,更有甚者,直接化作。 除了换血以外,换骨、换rou、换髓等,都能被同化,进而拥有超凡的战力。 而这风领主,便是换过魔血的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风领主骇然,随着即墨抬步向前,他也不断后退,不多时,便已退到悬崖前。 那风领主偏头看向深不见底的崖谷,神色变得狰狞,咬牙怒喝,瞬时半化为魔。 只见他全身都被一层漆黑鳞甲覆盖,但与真魔相比,却是相形见绌,只能算作半人半魔,人无人样,魔无魔形。 “死吧!”风领主怒喝,提起另一只铁拳,轰向即墨眉心。 “不自量!”即墨未语,没有任何动作。 他盯住风领主的瞳孔,澎湃神念涌出,直接探入其识海,一番探查后,神色渐肃,虽与他所想有所出入,却也相差不多。 原来这风领主身怀魔血,却还另有一番原因。 北原虽空旷贫瘠,却还是存在着少量复苏的,他们凭借不死之身,超凡战力,逐步掌控了许多小部族,而后在这些部族中实行换血,借以同化各个种族。 相比于代价高昂的换髓、换骨等,换血确实简单方便,半滴血液,便能同化十数个普通修士。 换血所产生的半魔、半神,很快便被送出北原,融入大军。 这些半化的,虽比不上真神、真魔,但其实力也不容忽视,有效扩增的数量,为占领紫薇极道星,提供着巨大助力。 事实上,在许多有野心的人眼中,的血液充满诱惑,然而,他们却是不知,换上血液后,不但身体会被同化,思维也会逐渐被控制。 而梦姑、冰暴,便是因不支持的这种做法,坚决不换血,也不支持风暴崖其他村落的人换血,故而被扶持的风领主暗害。 这些年来,梦紫瞳若非有那雪翱的庇护,定已糟到毒手,可惜,那雪翱最终还是与梦姑、冰暴走上同一条路。 看到此处,即墨神色渐冷,打开道眼,扫向人群,发现果然还有许多人身怀魔血,不由暗叹好手段。 这样下去,非但不能灭尽,反而会越来越多,毕竟投身战场的都是半魔、半神,真正的,都留在大后方,此消彼长,人族定会吃亏,逐渐消亡。 的血液太霸道,星空中,能抵挡住其同化的种族,实在太稀少了。 而人族的血脉本就孱弱,非是特殊体质,或是大帝后人,其他人一旦接触血液,便会遭到同化,相对而言,这种无形的灾难更难提防。 为了攻占人界,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即墨无言,抬指点在那风领主眉心,抹出一点血花,此人并非强制换血,而是心甘情愿,留下这样的人,终是遗祸。 他蹙眉看向其他人,此处半数的人,包括许多小孩,都被换作魔血,他不可能将换过血的所有人都杀了,毕竟他并非嗜杀之人,若真这样做了,与又有何异。 定了定神,即墨微叹,抬指虚点,从指间喷出一道金血,没入那些被换过血的修士眉心。 他这是以圣胎帝血,强行冲刷魔血,让两种血液相互抵消,进以恢复那些遭受魔化的人原本的血液。 “不!”有人嘶喊,“我不要失去魔血,不要丧失这种掌控力量的感觉。” “你个魔头,凭什么剥夺我体内的魔血,剥夺我的力量。”有人大喝,恶狠狠的盯住即墨。 “杀了他,不能让他夺走魔血。”有人大喊,瞬时,所有被魔化的人都化作半魔状态,向即墨扑来。 即墨蹙眉,缓缓收回滴血的指尖,抬足向前,踏出一步,刹时,冲在最前方的人炸为血雾。 他停住脚步,盯住人群,道,“再上前者,死!” 人群微顿稍许,便又掀起狂热浪潮,许多人都在亢奋呐喊,扑向即墨。 “杀了他!” 即墨眉头蹙的更紧了,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眼前这群被魔化的人,就像瘾君子般,已迷恋上魔血带来的那种力量感,若剥夺魔血,使其重归平庸,他们绝对无法忍受。 这是精神上的堕落。 心若沉沦,将再无解,靠换血若能唤醒他们的意识,即墨哪怕舍弃一缕精血,也可为这群人洗净魔血,然而,他们的精神已堕落,无论做的再多,都没有任何意义。 此刻,唯独剩下一字,杀! 不杀尽这群被魔化的人,那遭殃的将是正常人。 即墨脚尖微点地,猛地一震,一排排冰刺从地底冲出,所有扑来,遭受魔化的人都被冰刺洞穿,悬挂在半空。 短短瞬间,血液染红地面,凭空多出数十具尸体,晃刺着众人的双眼。 “魔鬼,他是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众人倒退,惊恐返回山洞,一群男人拿着武器,向即墨冲来。 即墨不语,轻轻一跃,飞身落在山巅,而后大袖抽挥,将平台上的半魔血炼作虚无,这才转头,看向身后的三只真魔,道,“就是你们,给这些村民强制换血?” “是又如何,卑微的人族,竟敢干扰我等行事,不知死活!”一个真魔怒喝,虚抓一把,提出一杆鳞枪,一路狂奔,杀向即墨。 即墨拧动脚尖,大地微震,六根雪箭冲出崖谷,从那三只真魔双胸贯出,而后他再是踏步,一条地龙从山谷冲出,匍匐在他脚下。 他抬起手,抚摸着那地龙的额头,道,“今日我点你灵智,赐你机缘,切记要守好此处。” 那地龙点头,转身冲入峡谷,扭动龙躯,结出一方大阵。此阵从高空看去并无奇异,但等闲人若想走入风暴崖,却绝对无法做到。 “这便是帝师,举手投足,都能点化龙脉,这种能力,可称作化腐朽为神奇了!”哪吒走来,咋舌道。 “我还未彻底掌握这种力量。”即墨摇头。 如今,他已晋升帝师,而刚才那条地龙,便是他点化此处地势,创造的一条幻灵。 此处本无龙脉,自然没有地龙,然而凭借帝师逆天的手段,凭空创造龙脉,点化幻灵,不过是小道尔。 但即墨还未熟悉利用这种力量,毕竟,他也是在不久前才晋升帝师。有那颗天晶,晋升帝师水到渠成,如今,他还剩下鹅蛋大的一块天晶。 “走吧,去初始地。”即墨深深看了眼脚下的风暴崖,他已仁至义尽。 之所以会改变此处地势,也是为了梦紫瞳,至于那群村民如何看他,恶魔也好,救命恩人也罢,都无所谓了。 “好咧!”哪吒张手放出虚空灵舟,众人都走进去,那灵舟化作一道流光,向西南方向去了。 虚空灵舟中。 即墨轻轻放下熟睡的梦紫瞳,为她压紧被角,擦净遍布泪痕的小脸,这才转身出屋,凭栏俯视地面,心中的悸动愈深。 地面上,焦烟串串,不时爆发激战,相较于数年前,这才是真正的乱世。 陡然间,即墨凝住目光,低头看向地面。 只见相比于其他地方,此地要显得平静许多,虽有出没,还有其他种族,但举凡人族,哪怕是凡人,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方圆数百里,皆是如此,“此处是……” 即墨沉吟,想到当初与唐沐龙的约定,不由轻轻点头,唐沐龙果然做到了,并未失信。 虚空灵舟极速驰行,动力全开,航行大半日,于太阳落山前驰过莽荒,进入蛮荒地界。 “快到初始地了!”即墨淡笑,压住心头的悸动。 “这里在不久前发生过激战,狼烟未平。”大黄狗远眺。 即墨心头微震,一股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自然注意到此地曾发生过激战,满地疮痍,但他或是在暗示,心中不愿致信罢了。 “不要太担心,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哪吒抬手拍在即墨肩头,磨牙道。 即墨合上双眼,吐出胸中浊气,静静盯住地面,无数的高山驰过,渐化作一片荒漠。 远处的大地上,夕阳余晖中,一条孤烟直冲高天,荒漠、孤烟、平原、夕阳,没有半点风,天地间静谧安静,充斥着战后焦烟的味道。 即墨身躯微震,感到大脑一阵眩晕,他脚下一个踉跄,扑在栏杆上。 他强自定神,睁眼看向地面,只见一片焦土,断壁残垣,高大的城墙坍塌,悬浮在高空的岛屿坠落,楼阁、宫阙、灵田,全部化作废墟。
昔日的一幕幕,皆不复存在,唯剩下炙热的焦烟,冲上高天。 地面上,有来往的各族修士,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具具焦尸被从废墟中拉出,面目全非,或许,这些昔日的容颜,都似曾相识,然而如今,只剩下焦骨。 “我回来……迟了……”即墨呢喃,张嘴哑声,顿了许久,才勉强道,“去劫天盟,这是坐标!” 哪吒点头,调整虚空灵舟的方向,向北驰去,夕阳渐渐落下地平线,惨淡的月光从东边升起,撒落在地面上,令荒芜的大地更加荒芜。 大黄狗抬起前爪,轻轻拍在即墨肩头,并未言语。 即墨强笑点头,心中却是一片混沌,也不知到底是悲,是惆怅,是自责,还是无奈。他设想过无数种结局,但未想到,最终会是这个他最不敢想,不愿想的结果。 初始地,就这样没了,只剩下一片焦土,那里,有太多的人,芈炼心、兔子、小土匪、谢辟灵、小蛮、老鹏王。 家已破,他们去了何处? 即墨闭上眼,紧紧攥住铁拳,感到嘴唇发干,唇角裂了,一滴滴鲜血顺着裂缝流出。 “哥哥,你不要伤心。”小紫瞳拉住即墨的大手,反过来安慰他道。 “我不伤心,哥哥不伤心。”即墨擦干小丫头眼角的泪花,道,“紫瞳不要哭。” 小丫头瘪着嘴,无声哽咽,将泪花擒在眼中,重重点头。 即墨嘴角轻轻扬了扬,若是笑了,却又是没笑。 苍白的月光彻底爬上地平线,虚空灵舟疾驰,最终悬停在一片沙岭上空。 地面依旧是焦土,已变得冰冷,昔日的山门倒塌,看不见曾经的门扁,古井被填埋,灵园焦烈,所有的植被都只剩下飞灰。 即墨抬指触摸着坚硬、冰冷的地面,拿起一块焦土,轻轻放在怀中,喉头耸了耸,道,“去飞凰城,这是坐标!” 哪吒凝重点头,调整虚空灵舟的方向。 半夜,月光越发清冷了,惨白到毫无血色,映照着的地面死气沉沉,垂头的树叶无精打采的挂在灰扑扑的枝头。 高山坍塌,深涧被填平,昔日萦绕在半空的云雾消散,只剩下尚未冰冷的黑烟,在惨淡的月光中,无声的、默默的,飘向天际。 “去忘尘宗……”即墨捏住变形的栏杆,面无表情,从他的眼中,神态中,只能看到一片死寂。 黎明,天将破晓时分,虚空灵舟平稳停在赵国边陲,即墨眼前昏黑,许久后,才定神看向地面,十指紧紧抓住栏杆。 “没有活口了!”哪吒轻声道。 即墨无意识的点头,怔神望着地面,许久后,才道,“停下灵舟吧,我请你等喝赵国的烈酒。” 众人微叹,轻轻点头。 一行人走下高空,踏着大地前行,沿途尽是断壁残垣,连凡人城镇都是如此。 昔日熟悉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唯剩下断裂的城墙,在夹杂着血腥味的风中,对地上的泥土轻轻诉说昔日的繁华。 众人行走在干裂的黄土地上,新生的旭日孱弱冰冷,即便努力绽放着光辉,也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许久后,一行人终于看见一座残存的城市,闪身走进去,原本满怀希望的心,顿时有些低沉。 这座城池也不再是人族的了,他的主人换作另一个种族,虽还有凡人生活在城中,但却处于阶级的最底层。 即墨找了许久,带领众人走遍大半个城市,才发现一座人族开设的酒楼,众人走了进去,每人要了一坛烈酒,坐在窗边,举着酒坛,将透明的酒液大口灌入喉中。 即墨没有开口,众人也不说话。 酒被一坛又一坛的送来,即墨闭眼惨笑,他想喝醉,却喝不醉,事实证明,他必须清醒。 定了定神,他偏头看向窗外,目光无意识的滑动,却倏然定住。 吸引住他目光的是一个人族修士,她美艳动人,身姿婀娜,体态窈窕,一双**笔直而修长。 她就那样站在一座豪府前,有些怔神,双目空洞,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在惨笑,在坚持。 这时,从豪府中走出两个异族修士,盯住那紫衣女子,双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 只听一人道,“修罗圣女,为何迟迟不进来,我家大人已经等不及了。” 那紫衣女子惨笑,沙哑道,“你家大人说话可算数,只要我服侍好他,便会放过修罗圣地?” “臭婊子,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家大人,不要忘了,若非我家大人,修罗圣地早就被灭了。能有幸服侍大人,那是你的造化,别不识好歹。”另一人喝道。 “红颜薄命!”哪吒摇头轻叹,从那紫衣女子身上收回目光,却见即墨望的有些怔神,蹙眉道,“你认识她?” 即墨轻轻点头,暗中微叹,未想到无意识竟走到了此处,若他未记错,此城原本应叫做‘修罗城’,是通往修罗圣地的入口。 可叹他失神怔愣,竟未注意到,适才看见梦若溪,这才反应过来。 “你的朋友?”哪吒问道。 即墨摇头,盯着梦若溪,目光有些涣散。昔日,修罗圣女天之骄女,倾国倾城,何等英姿,没想到如今竟沦到这般地步。 可悲,可叹,可惋惜! 豪府前,一人抬手捏住那修罗圣女的下颌,提起她的臻首,啧啧赞叹道,“生的好生标致,人族女子,能生的如此地步,实在太少见了。” 梦若溪开始还在挣扎,但却败了,只能凄楚的看着那人,用贝齿紧咬住红唇,戚戚道,“我只答应服侍你家大人,还请你们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那二人仰头大笑,道,“摸你又能如何?玩物而已,被我家大人玩过之后,我们想要怎样玩你,便怎样玩你。” “你们不要太过分。”梦若溪向后退出半步,却未成功挣脱,反而被那人捏紧皓颈。 “臭女人,都要做婊子了,还要立贞节牌坊,实话告诉你,不用我家大人出手,仅凭我一人,便能灭掉你修罗圣地满门。” 梦若溪怔住,呆呆的望住那人,空洞的双眼中流出一行清泪,闭上星眸,惨笑道,“只要不伤害修罗圣地,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才对么?”那二人狂笑。 “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了?”哪吒正了正身,叹息道,“可惜了。” 顿了顿,他道,“没想到,在这颗古星上,人族竟生活的如此艰难。” “救人吧!”即墨轻叹,跃出窗口,再出现时,已落身在豪府门前,紧紧捏住那抓在梦若溪皓颈上的大手。 “混蛋,你是什么人?”那人脸色巨变,斗大的汗珠从头顶滚落,不自主便松开抓在梦若溪颈上的手。 此人着实惊骇了,他可是半步归境,否则,也不可能说仅凭一己之力,便灭掉修罗圣地,然而,他竟完全看不透眼前这青年。 咔! 即墨张手松开那条断臂,就在刚才,他已将那只胳膊捏成齑粉,除非服用能使断肢重生的宝药,否则,便再不可能重塑了。 “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活着?”梦若溪震惊,无神的眼中闪过一道异彩。 她盯住即墨,再看向那两人,越发的震惊了,眼前这两人,都有半步归境的修为,以她道合七重天的实力,只能仰视。 然而,在她眼中需要仰视的存在,竟在即墨手中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她觉得她看错了,这只是在做梦。 即墨提起酒坛,缓缓转身,看着梦若溪,道,“不错,的确是我,人族圣胎!” “人族……圣胎!”那两人惊骇。 或许,当年圣胎跳崖时,以他的实力,还不能进入二人法眼,但圣胎当初所创的战绩,却是令万族胆寒,当年,有太多天骄陨落在极地冰川。 而这还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在圣胎跳崖之后,有一个蓝衣人从神州杀出,半月间屠戮万人。 这些人,都是曾经追杀过圣胎的人。 包括第一神、蝶衣、慕少皇等,都遭到那蓝衣人的追杀,正是因此一役,才让圣胎真正的在万族扬名。 那蓝衣人,名叫易之玄! 梦若溪空洞的瞳孔中恢复几抹神采,她略带希冀的道,“你如今什么实力?” 即墨轻轻蹙眉,道,“归境五重天!” “归境五重天……”梦若溪呢喃,继而笑了,越笑声音越大,她闭上眼,姣好的面容涌上苦涩、自嘲、希冀,“归境五重天!” 她抓住即墨的手,按向胸口的那团柔软,近乎疯狂的道,“帮我杀了他们,只要能解救修罗圣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即墨蹙眉,抽回手道,“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即墨,我难道不漂亮,不好看?求你了,只要能解救修罗圣地,真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梦若溪再度抓紧即墨的手,按向胸口。 “梦姑娘,请你冷静。”即墨抽回手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答应我,哪怕成为你的炉鼎,也好过被他们糟蹋!”梦若溪瘫坐在地,十指紧握,鲜血一滴滴从掌间滴落。 “不是每件事,都能靠出卖**做到。” “是吗?那你问问他们,问问这些人,他们谁不想得到这具皮囊?”梦若溪痴狂癫笑。 即墨无言。 “卿卿我我够了么?”一道声音从豪宅中传出,继而走出一人,只见他高有丈余,紧盯住即墨,森笑道,“敢到我赤角族的领地上闹事,小子,你真是活腻了。” “我只知道,你肯定活不过今天。”即墨看向那人,眉心开裂,射出一道璀璨的光剑,直接从那人脖颈切过,瞬时,一颗大好头颅抛上高天。 “怎么可能!”从豪宅中赶出的修士皆是大惊,“归境三重天,一招便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