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一更
时节是仲春，长生谷里开满了各色野或不野的花，许多不知是谁种的果树也结出了青涩的果子，待人采摘。， 不知不觉何易来到长生谷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从初来乍到，到如今与谷中居民熟络能谈，他所做的事情并不多，只是每日闲余与人喝喝茶，看看花草罢了。 这十几天里他每天晚上都会观摩一次天演策的第三卷，加深对毁灭之道的感悟。夜里感悟着毁灭，白天又在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闲适生活，这种反差其实不小，但他出奇的适应了下来，并将这养成了一个小小的习惯。 自从离离两度出手伤不到他分毫之后，她便与何易卯上了劲，每天练剑入定完了以后都必定要跟他过上几招。离离知道自己真的打起来肯定不是何易的对手，但机灵的她却从来不会真正与何易正面交手，而是每天换着花样来限制他，以便自己可以任意发挥。 但很可惜的是，即便何易把自己身上那件普通的衣裳，被她认为是“仙器”的外衣脱掉之后，她的剑仍然还是无法在其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来。为此，何易很光荣的被她扣上了一个铁疙瘩的头衔。 十几天的时间不算短，经过一回回的被动挨揍之后，何易总算给离离留下了一个还不错的印象。同时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从长生谷的其它隐士口中得知了谷口那条魔鬼藤的消息。 不出所料，那魔鬼藤果然就是谷主所养的灵藤。有人觉得我或许是因为魔鬼藤生长在此，所以谷主才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隐居的地点。 据他们说，魔鬼藤的强弱也分等阶，刚刚诞生不久还未开始吞噬灵力的基本上只有筷子粗细，无论外表还是内里都跟寻常藤蔓一样脆弱，很不好分辨，也很容易被凡人或者野兽给弄死掉。等到开始吞噬灵力以后，魔鬼藤就会迅速开始成长起来，通常三五十年时间便可长到拇指粗细，同时其韧性也将进化到不弱于寻常法宝的程度，连元婴修士都很难彻底将之摧毁。 从刚刚诞生到几十年后堪比下品灵宝，都是属于魔鬼藤的初生期。初生期之后的阶段则是幼生期，现在谷口的那根魔鬼藤便是达到幼生期最后阶段，即将步入成长期。其坚韧性不亚于下品仙器，它的年龄，目前也大约已经有一千多岁了。 千年对于浑昆界修士而言已经算是不短，但何易却知道，魔鬼藤从出生到最后完全成熟，需要经历长达十万年的漫长时光，显然成长期开始之后，还有着一段缓慢发展的悠长岁月。不过如果经常遇到主动挑衅送死的生命，它的成长速度也会快上一些。 本来何易刚遇到魔鬼藤的时候还抱有一丝将之收伏的想法，如今知道那青藤是谷主所养，只好放弃了这一念头。 魔鬼藤的强大长生谷中隐士几乎都见识过，对于何易而言那或许只是一种珍贵异常的极致灵物，但对于他们来说，那却是象征了另一个更高层面的强者世界。山谷里的几个万象修士已经让其他人觉得非常强大了，可是和魔鬼藤相比，和谷主相比，他们却只有自惭形秽。当然，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离离。 她一点也不把别人的强大当回事，除了谷主在她眼里代表了厉害之外，其他人都可以一致代入到“没有师父厉害”的人物形象当中。就连别人只能敬畏而不敢靠近的魔鬼藤，她都敢随意去碰。因为那青藤别人靠近了都有可能被卷住吞噬掉，唯有她和谷主在此列之外。 托离离的福，何易有幸亲眼见识到了魔鬼藤的真正核心所在，也就是其根部。那青藤的根部并不是光秃秃的粗壮藤头，而是一个死死覆在山谷出口处的黑色大巴掌。它的形状像极了人的手，张开的五指便是延伸出去的五根青藤，而巨大手掌的本身看起来更像是坚硬的黑色石雕，其坚硬程度恐怕连小乙的牙口也未必咬得动！ 一株强大的独特生物守护着这个山谷，同时也在震慑着大雾山中的少量妖怪。大雾山实际上也就几百里大小，只是因为有奇异阵法的扭转虚空，才会让人在疾飞之时迷失方向。何易从村口那位驼背老叟口中知道了进出山谷的蠢办法，一是根据迷雾的浓淡来区分长生谷远近；二是闭上眼睛通过对声音的分布来判断，鸟雀鱼虫声音越是嘈杂的地方，距离山谷也就越远。因为魔鬼藤覆盖了长生谷外部几十里的范围，大部分生命都不敢在那附近生活。 这一日，正值午后闲散时光。长生谷里的人们有一些在修炼，更多的则在做着各种休闲之事。有对弈的，有喝茶闲聊的，也有在陪三个小不点嬉闹的。离离这时候正与她的娘亲在一起，何易无事之下便在谷口的梨树下闲看起几位隐士的精彩论道。 每逢有人修为突破，感悟加深，这样的论道便会展开一次，迄今为止已经发生过了许多次，不过对于何易来说这还是头一回。 今天他们的话题是“元神”。几位老或不老，强或不强的修士各坐一处发表着自己对“元神”的看法。有人说元神是根本，是重中之重，应当重视此方面的修行。也有人觉得元神只是魂魄的一种表现形式，元神专精的修士走的只是旁门左道。 众人辩得认真，何易在旁边也听得有趣，论道正精彩之时，忽然谷口处传来了一阵蹄踏声，打断了这场论道大会。 是谷主回来了！ 循声看去，只见谷主牵着那头青驴缓步走来，入谷之后便松手放任青驴自行回那屋棚，而他自己面带微笑，走向了树下的众人。 “今日论的是什么道？”他笑问道。 “说的是元神。”方才积极参与其中的驼背老叟立时回话，把众人所谈的言论简略说了出来。 谷主认真听罢，抚须一笑，点评道：“道有三千，人各不同。熟正熟偏实无实际定义，都看个人所求罢了。” 就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这场短暂的论道便被终结掉了。众人闻言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是面带苦笑，摇头道：“谷主境界高，自然看得出大道三千。可我们微末修为，眼界却是差了许多，观那飘渺大道，倒不如求一个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小道。” 谷主依旧是那从容的模样，淡笑道：“切莫小瞧了自己。大道听来飘渺，实则都在你我身边，触手可及。你们大概不知，旁边这位道友，便是个修为了得，有了小成道果的高人。” 说着，他便将众人目光引向了何易。 后者愣了一下，本来看戏的他一下子变成了主角，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驼背老叟最早与何易接触，当下便点头道：“那日初见便觉得这位道友气息不俗，绝非池中之物。谷主也说他是天外之人，如今这一提醒，老朽倒是明白了。” 小成道果的说法在许多大小世界里颇为流行，指的就是渡过大劫的天仙修士。谷主说了何易是天仙，又说他是天外之人，在座各位大抵都有着不俗的见识，当下便猜出了他是上界下来的仙人。 当下边有人一脸讶色，惊叹道：“往日只闻有天仙下凡的传说，莫非今日真的有幸见识？” “这道友……，不，是前辈！这位前辈居然如此低调，在这谷中呆了十余日也未曾有过丝毫张扬之举，比那传闻中高高在上的天仙简直高了太多！”又有人如是赞道。 何易苦笑不已，摇头道：“各位真是太抬举我了。谷主所言虽然不错，在下的确是自九子仙界而来，但在修道途中，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一个路人罢了。或许只有谷主，才是那真正的得道高人。” 谷主把他摆了出来，他也顺道回敬了一句。此话一出，众人倒是纷纷点头称是，显然谷主在他们眼中的印象的确是非常之高深的。 何易是天仙，这个消息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长生谷。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撼，但也让不少人惊讶的合不拢嘴。不过众人见谷主一副不变的从容平淡模样，便也知道在谷主眼中，天仙与他们差别似乎并不太大，于是本来想要惊呼发言的人，也就忍了回去。 小小热闹了一阵，众人便纷纷散去。身边忽然多了个天仙出来，让他们的修行动力一下子暴涨许多，不少人因此选择要闭个小关。 待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以后，梨树下只剩谷主和驼背老叟以及何易三人时，谷主才又说起了别的话题。 “此番出谷，距离上一次不过五年，没想到那正邪两道的争斗，竟已激烈到了这般程度。”谷主摇头喟叹，似是因为看到了那正邪修士的尸山血海，有些惋惜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何易一听这话心中却是闪过一念。这谷主明明是个高人，却要亲身出谷才能知晓外界的情况？如此看来，似乎强者也不是无所不能。 他没有接话，倒是驼背老叟心有所感，应道：“他们都争了几千年了，有个最终了断或许更好。谷主无事不出长生谷，此行应当不止是为了看一看正邪的情况吧？” “你倒是很懂我。”谷主微微一笑，隔空取过不远处的茶壶来，冲上一壶花茶，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易一眼，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佞渊地宫那个前代修士被邪派盟主放了出来，虽然最终死于谷口青藤之下，但他刚出世时却发了十几道传书飞剑送往浑昆界各处，招来了不少抗拒飞升的上一代人物。如今正邪之争刚要结束，通天峰之战却有再启之象，我不愿生灵涂炭，便出去一趟，把那罪恶之源给取来了。” 说着，谷主一手虚抓，便自虚空中取出了一把光华流转的五色流光剑，随手放在了木桩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