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颜师
却说风背雪行了数日,至烟尾山下,心道,厌深欲押黄金,必寻镖局,且至镖局一探。又想化名,路过一金行,唤鹦鹉金行,就扮作金行伙计,略问路人,即知此地镖局唤烟尾镖局。 到镖局见一伙计,就道:“我是鹦鹉金行的,一事相问。”伙计道:“何事?”背雪道:“烟尾山派可曾托你等押送黄金?”伙计道:“这个自然。”背雪甚喜,又道:“不瞒,我行一批金,受烟尾山派所劫,欲问他押往何处?”伙计一愣,面色微变,转身进去,少顷出来道:“随我来。”引背雪至一密室。 室内二人,一个微胖男子,四十来岁,锦袍玉带,油光滑面,眼有贪杀气,嘴无慈心机。另一娇艳女子,红衣紫襟节,网罗铜钱印,展曼妙身姿,透魅惑习气。见背雪来,男子道:“讲烟尾山劫鹦鹉行的金子,是假话。”背雪一惊,说道:“确是真,你怎说假?”男子道:“不瞒,我名彭鹦鹉,乃鹦鹉金行之主,我无你这伙计,你所言更无真。”背雪暗道晦气,就欲出门,门却早给方引他的伙计锁死。那女子道:“不慌走,把事说清。”背雪道:“我只欲夺烟尾山派金子,与你等无干。”女子咯咯笑道:“你不知,我名花婆,烟尾山派护法,怎不管得此事?” 背雪大惊,强自镇静,说道:“只欲弄些钱财,也无别意。”花婆道:“需知犯我派者,只一死。”背雪道:“你便杀来,我也护得。”花婆取银链,振真气,那链化数邪光,雷般打来。背雪不慌,拔剑画一圈,青光嚯嚯,拦了邪光。花婆道:“何功这般护人?”背雪道:“唤玉碗,你再打来。”花婆振银链,换运气之法,链卷成球,山重海沉压来。背雪剑弯,真气含上,护在头顶,挡下链球。花婆又道:“此功也强,唤什么?”背雪道:“唤玉鼎。再打来。”花婆不甘,巧运真气,链化为八,四方围来。背雪取一黄符,上书红文,抛空中,念武诀,符化八个矮亭,各收一链,化了此招。花婆道:“妙,妙,又是何功?”背雪道:“唤八亭遮护,摸说八链,便八十链,尽可挡去。” 花婆道:“小子身手俊,不如入我派,得前程。”背雪甚喜,却道:“若无钱财,却不入哩。”花婆笑道:“我烟尾山,就是财地,怎无钱财。”背雪方应。 花婆带了见厌深。厌深冷冷道:“自长断山一役,我派尚未收徒,别是长断余孽,混入我派。”花婆道:“试过身手,非长断山派。”厌深问背雪:“从何处来?”背雪道:“南部海。”厌深道:“那处甚好。来中原日久,可知长断山派?”背雪道:“不曾耳闻。”厌深略思,耳语花婆道:“此人暂可用,也需小心。”花婆应了,领背雪出。 背雪道:“既入派,必随您在烟尾镖局,押送黄金?”花婆道:“你武功多守少功,我派一处合你。”背雪道:“何处?”花婆道:“药园最合。”背雪心道,如此虽难知黄金去向,总是在派内,先应她,再做计较,就道:“依您令,在药园便是。”花婆道:“先办一事。”话毕取一信,递把背雪,信道:三屠兄,张因浅在南无障海,欲复仇速来。——风恶人书。背雪大惊,只做不知,说道:“此信怎的?”花婆道:“我派曲三屠,素与因浅有仇,接恶人信报,早至南无障海,至今未归,你去查查何故。”背雪不知怎好。 —— 浮沫黑市在厚云之河北岸浮沫山,石怪岩陋,层密挤匝,门不易寻。因浅等凭地图,细找到,进去一瞧,各家摊点黄绿光,钟乳怪石倒插梁,小道弯绕,暗水曲行,偌大山洞,深无尽,黑无底。正行间,一男子走来,手拿一叠符,嬉笑道:“世间阴魂久盛,我处符多,尽可驱魔,不买些?”因浅道:“莫提买卖,只问一事,可听过挥金?”男子道:“我一小贩,知事不多,还需问颜师。”因浅道:“颜师何人?”男子笑道:“如此说,是头次来哩。颜师乃黑市之主,你竟不知。”因浅道:“一回生,二回熟,只引我去。” 男子也爽利,带了因浅等去,七弯八绕,至一石室,内坐一武人,五十上下,头尖身小,白光银盔,红线金甲,呷豆饮酒,正是颜师。男子上前,躬身引了因浅一等。颜师道:“你等何事?”因浅道:“只欲问你,可听过挥金?”颜师一怔,目焕精光,旋又暗淡,懒懒道:“我只露消息于熟客,你等初来,我便不说。”黎离道:“早年我族在此买下九龙玉醉,怎不是熟客?”话毕取玉,颜师看了,说道:“莫慌,我浮沫黑市,账目也明,千年买卖凭据,悉数存留,你那玉,是否在我处买,一查便知。”黎离道:“你只取420年的账本,一查便知。”颜师就命仆人取来,细细翻了,冷笑道:“未见有哩。”黎离道:“我爹爹说,我族在此买玉,怎能有假?”颜师道:“必是鬼话。”认山道:“辱上人,该死,该死。”话毕取铁线,便杀去。 颜师不慌,背上卸下一铁盘,围有利刺,望认山铁线一划,就挡得线。二人交战数合,未见胜负。正斗得紧,忽一人进来,喝道:“且住手!”众人看时,二十出头一男子,有些面熟。颜师道:“沃儿,速来助战!”原来来者唤颜沃,颜师之子。不想颜沃笑道:“爹,莫打,这几人,是我恩人。”因浅道:“见你只面熟,未曾记起何处相见,怎是恩人?”颜沃道:“那日你等除了空好言,放融园武人出,我便在其中,当时人杂,你怎记得。”颜师喜道:“竟是你等救了沃儿,恕老夫莽撞,几乎伤人。如此说,该弃刀兵,行谢礼。”话毕收盘上背,大大鞠个躬。又道:“只恕老夫直言,那九龙玉醉,确非我市之物,一来无帐,二来观此玉,隐现云霞,非凡间物,却似天物。”黎离道:“莫扯慌。想必那帐保管不善,失了页,也未可知。”颜师笑道:“也是,也是。” 因浅道:“不说旧话,只说,可知挥金之事?”颜师道:“你等与我儿有救命之恩,就不瞒你,挥金二字,听自听过,只未知深。”因浅道:“怎知得深?”颜师道:“饿鬼知得深。”因浅道:“饿鬼力弱,诸事不行,也无人睬他,最是受欺,他怎知挥金之事?”颜师道:“少侠话岔。饿鬼虽弱,却是灵巧。无人睬他,也探得消息,做得密探,把那消息儿,报在我处,我把金子与他,双方得利。那挥金二字,似听他等说过。”因浅道:“那饿鬼,先我也见过几只,行踪不定,只尽往南去。”颜师嘻嘻笑了声,又道:“往南去,也与挥金有关,你只去饿鬼之xue,唤龙巢影的,便知了。”话毕索了因浅地图,取笔蘸墨,点了龙巢影处。因浅一等谢过告辞。
见他等出去,颜沃暗问颜师道:“爹,您明知挥金,怎不说与他?”颜师道:“儿啊,那挥金甚恶,可惹得?”颜沃道:“然他等总归救我。”颜师冷笑道:“若非看在救你一节,龙巢影也不说与他哩。” 因浅等离了黑市,欲往龙巢影行,忽背后走来二人道:“少侠留步。”定睛看时,一个高瘦似猎鹰,一个矮壮如树墩,皆生蓝眼,都有狠气。因浅道:“何人?”高瘦的道:“我叫河角樱肚明。”矮壮的道:“我叫石龙吉猫。”因浅道:“何事?”高瘦的道:“欲寻浮沫黑市入口,久寻不见。你等可知那处?”因浅指与他,方欲走,那人又问:“黑市内,可见过五个武人?”因浅笑道:“不曾见。”便走去。 一行人辗转多日,天渐寒,已是腊月,方至龙巢影,在一窄谷中,也无楼塔,更无壁门,只一地洞,两旁各伏一饿鬼,与别的饿鬼,却是不同。这两个,rou厚筋粗,牙尖目明,脚睬地成坑,手拨风搅尘。见因浅一等,喝道:“来我处作甚!”因浅道:“只问一事,也非擅来,乃浮沫黑市颜师所引。”二鬼听了,互望一眼。一个唤道:“耙头先生!”又一饿鬼,从地洞窜出,生得龙背虎面,狼牙豹睛,披金甲,挂银刀,说道:“颜师怎引得你等?”因浅又道救颜沃之事,耙头方色缓话和,笑道:“如此说,却是贵客。”便将因浅一等,尽引入洞。那洞虽长,却似蛇腹软滑,沿洞滑下,不伤皮rou。 滑到洞底,别有洞天。见万烛生辉,映一金城,方屋尖顶,屋方显金厚,顶尖入黑空。密密匝匝,层层叠叠,烛耀目蒙,金晃眼晕,说不尽豪华。那饿鬼,也似繁市居民,散在各处,成街巷,各执营生,无一瘦弱,皆生气旺勃。耙头引因浅等入城,至一金殿,更豪奢,似引世间金银历百年建成,墙可挤金汁,灯也滴玉液。金棱棱层塔交叠,玉块块起落生辉。至一大殿,见众饿鬼把金酒言欢,歌舞玩闹。殿上一王椅,却是无人。 因浅道:“此境确是震人,未见你等这般壮盛的饿鬼。”耙头道:“我等饱食金子,就生得壮。”话毕取一块金,嚼咽了。问道:“你等来,所问何事?”因浅道:“挥金之事。”耙头一愣,说道:“我境之主外出,你等且玩一日,待他回,再说此事。”因浅道:“外出何事?”耙头笑道:“那颜师,虽为换消息儿,施金于我,却怎建得此金殿金屋,还需堆沙,方过得活。我等领袖,便是外出,探查堆沙之地。”因浅道:“堆沙是何意?”耙头只笑不语。 因浅知是黑话,不细究。耙头取金酒金块把因浅。因浅拒道:“这物只你吃得,我吃不得。”便取自家水粮吃了。耙头皱眉道:“你等见此为水粮,我观却是脓尿哩。”因浅道:“怎如此怪?”耙头道:“皆因众生业力福报不同,同一物,在众生前,现以不同面目。” 却听身后一饿鬼冷笑:“这等人类,平日自视甚高,来我境,却诸事不知,好笑,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