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剥皮
因浅见黎离负气,说道:“不辞而别,是我之过,只因封鬼门甚危,不愿携你二人涉险。”李清道:“师父,此话见外,莫说。”因浅又弄笑脸,百般好言,黎离方谅,嗔道:“你只道保我安全。不知你在险地,我也忧惧?”因浅道:“未料此节,确是我过。”又软语劝过方妥。 三人略歇一晚,次日上路,因浅道:“离儿,你与我同往,上人可知?”黎离道:“只悄留书信,未面告。莫担心,有认山相陪,二人论武,不至孤单。”又道:“浅哥哥,可知鬼门所在?”因浅道:“只知在极南极荒之地,确处不知。” 黎离道:“此来不是空手,携两件宝贝,一是九龙玉醉,二是浮沫总图。”因浅道:“有何灵处?”黎离道:“九龙玉醉,乃我族420年(灰藤年)于浮沫山脉黑市所得,族长代代相传。此玉遇毒现火,遇鬼透光,有些灵性。”话毕,取玉交把因浅,因浅手握,顿觉眼前一片海,水下有尸影,远处设庙,红墙金瓦,匾额上书“连天若海”。因浅大惊,松了玉佩。黎离道:“哥哥,见你出神怎的?”因浅道:“先我受三屠所伤,跌进连天若海功中,见海见庙。方才握你玉佩,亦入功中。不知何故。”黎离道:“我习法术,也知至理,想必九龙玉醉与连天若海有渊源,二者相引,带你入功。”因浅道:“据你观,大海古庙何意?”黎离道:“确有些怪,若说功内,只显露功法便可,不必设海立庙。听闻前世之事,残留体内,常以梦显。故功中显海庙,想是前世之影,混在功中,亦未可知。” 因浅道:“罢了,缘到之时,根由自知,且说浮沫总图何物?”黎离取图,李清见了,惊道:“曾闻此图,乃梅阔洲986年(榛草猫)所绘,山川海湖,草石暗路,巨细靡遗。若得此图,诸处可至。相传此图已失多年,不想在你处。若贩至市上,可得百金。”因浅笑道:“李清,早说你话静心平,细观皮相,却隐贪狠,杀人不迟疑,得物不思还,只卖了,仍自心安,日后须慎。”李清忙道:“师父,受教了。” 三人图引向南,行得几日,至一市镇,唤雾染七镇,人多车密,接踵摩肩,这溜声油粮点心,那片喊布木铁医,贩担百物走马侧,戏猴挂花绕人行。三人寻店夜宿。李清早睡,黎离道:“浅哥哥,我至你房中,引玉佩,助你入功如何?”因浅笑道:“俗理讲,男女同处一室,不甚便哩。”黎离不知礼法,问道:“同处怎的?”因浅道:“未婚未娶,若生情,两相欢悦,世人嘴多,横指竖摘,惹人恼。”黎离道:“如此说,不去了。”因浅拦她,笑道:“我说笑,你竟当真。那礼法,左拘右束,毒恶之极,睬它作甚。” 二人便至房中,黎离取玉佩,交把因浅,果又入功。 因浅至庙前,遇晶楼结界,揭了黄符,轰鸣声起,海水泛波,结界已消。步进庙去,入一小室,旧桌古柜,明窗净床,似有人居,只不见功法。至窗前外望,远处一座冰山,蓝洞白窟,寒气蒸腾,山上一人,悠哉闲踏。不一刻,那人望见因浅,喝道:“谁在我屋!”就跑来,脚快步宽,转瞬到屋,因浅见此人,蓬衣松裤,疏阔自在,面目竟与己同,惊道:“你怎与我一般模样?”那人道:“莫急,坐了谈。”因浅方坐。 那人道:“我名真因浅,居你身内,守一道功,唤连天若海。”因浅道:“此功我习得。”真因浅道:“此功乃你所创,怎说习得?”因浅道:“非我所创,乃耳丑仙人所授。”真因浅笑道:“我在你体,已居万年,专守此功,分明你创,怎说他人相授?”因浅大惊,心道,如此说,果是前世之缘,就道:“那功何在?”真因浅道:“冰山便是。”因浅道:“莫哄我,冰山水聚而成,怎是功法?”真因浅道:“怎哄你,随我看来。” 二人至冰山,细观下,果见文字密布,确是连天若海。字半掌大,刻在冰上,笔清划利,触之手破。因浅道:“冰甚脆,刻之崩散,这字却刻得整洁,不易。”真因浅道:“这功法,不是刻出,乃随冰化出,故整洁。”因浅细观全功,与耳丑所授无误,只篇尾几行蝇头字,隐在冰上,极不易见,乃是:三十七天者,有亦非有,无亦非无,乃至生有生无之意念亦无。此天众生,无一实处,无一虚处,无者亦无,无穷尽无,长断尘念,遨游神意之外,大罗之上,是为…。至此截断,因浅道:“此话未完怎的?”真因浅道:“不知此言何意。” 因浅道:“此处一海一庙,海下有尸影,庙前设结界,什么究竟?”真因浅道:“结界是我设,为守功法,至于海庙尸影,生来便有,不知究竟。”因浅笑道:“滑头,你虽唤真因浅,却不真哩,想是天机不敢漏,假说不知。”真因浅笑而不语,因浅道:“既如此,没甚兴味,你只守功,我走了。”话毕松了九龙玉醉,眼见掉进海里,醒来却在黎离手心。 因浅细说梦事,黎离甚惊,次日说把李清,亦感惊奇。 三人在镇上游了半日,至一法器店,唤万钱法栈。黎离道:“且买些法器,杀魔方便。”就进店。店主年过花甲,青袍银须,笑道:“老朽号灯火法师,也曾穿林下海,杀鬼屠魔,店内物丰,有真无假,您细选。”三人看去,有缝了褪魔符的兽皮斗篷、巨虎骨制的憎吠喇叭、铁盒装的冻雾、红白色的祭绳、黑马毛编的诵咒马铃、爆符小烟梦、紫罗将。 三人买了些,黎离道:“近日可有鬼事?”灯火道:“没有。”黎离道:“是骗我等。”灯火怒道:“怎骗你等,莫说昏话!”黎离道:“爹爹说,眉飘眼闪,是假非真,方见你眉眼闪烁,不是假话?”灯火大怒:“出去,出去!”因浅心道,黎离性纯,不通人情,惹得他急,待我使计,平了此事。就道:“法师莫急,我有一物,你欲收哩。”灯火道:“何物?”因浅怀中取出一物,薄可透灯,韧比铁皮。灯火见了,喜道:“鹿鱼鳔干,此物我确欲收。”那鹿鱼,生在浮沫山下,厚云河中,头生鹿角,腹下生足,五趾分开,似人足。取此鱼鳔晒干抚平,焚为飞灰,嗅之可增功力。此鱼稀少,故鳔干贵重。 因浅道:“把百金与我,方成交易。”灯火便至密室取金。因浅趁此翻阅台上账本,见数十法器,卖于一人,唤貂皮宋。心道,不消说,此人必遭阴魂。当下不待灯火取金,携黎李出来,拉一路人问得地址,就至宋府。 话分两头。却说那貂皮宋,名宋刚,此刻披金挂银,涂香抹油,红绳缚手,跟在一道士身后,行在密林,甚是惊恐,问道:“刘道士,你把我做个祭品,引阴魂来,可有必胜之算?”道士道:“八成可胜。”宋刚道:“毕竟二成不胜,有些惧怕。”道士道:“莫慌,且说那魔怎专屠你家?”宋刚道:“不瞒,那魔唤李兴,也是貂皮匠,那日我二人同猎,遇一玉雪飞貂,皮值千金。貂皮贵整,不可分之,我动歹心,暗害了他,埋在荒野,独吞貂皮。不想这厮阴司跑出,寻我仇来,两三日间,害我两子,皆剥皮去。”道士笑道:“你害他命,该偿,该偿。”宋刚道:“好道士,莫说这话,救得我,保你百金。”道士道:“你只剥皮,何以聚百金?”宋刚道:“剪趾剔骨,剥皮挑筋,有脏无净,却是细活,未必人人做得,我灵巧,剥得好皮,卖得好价,就聚钱财。”谈财兴起,正欲细说,道士阻道:“禁声,魔来了。”
果见一人,身上无皮,筋rou外露,血脉突突,远处过来。道士道:“可是李兴?”那魔道:“正是。”道士道:“怎无皮,只露筋rou?”李兴道:“生时贩貂皮,罪孽深重,死后坠地狱,亦受剥皮之惩,剥而又生,生而又剥,反复受苦。今番鬼门洞开,得脱至此,不杀宋刚一门,难解我恨。”道士笑道:“他暗害你,原该偿命,今收缚了,送至你处,俗语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杀他,饶他家人如何?”李兴道:“使得。”就欲抬爪劈来。 宋刚受骇,面如死灰。道士趁机取烈焰符,贴在李兴身上,念动咒语,却不见焰起。李兴撕符笑道:“道士,你不知火符忌水,我未着衣,浑身血水,正褪此符。”道士听了,忙取它符,李兴怎由得他,一爪下去,道士两手齐断,倒地哀嚎。宋刚大骇,拔腿逃去,怎奈手缚,跑不怎快,李兴魂身,日行千里,一晃拦住宋刚,化爪为刀,活剥了他。 却说因浅三人,到得宋府,欲叩门,李清拦道:“我常走江湖,知道生意规矩,不截财路,这家既买法器,必请法师,我等来,截他财路,恐他不肯”。黎离道:“他既遭魔,我等来助,怎不肯?这般只讲钱财,不论性命,我也厌他。莫救了,早上路,寻鬼门去。”因浅笑道:“你两个,一个没路数,一个燥脾性,莫谈,此宅遭魔,还需一救,只留一人在外,可做支应。”李清道:“怎做支应?”因浅道:“可见那株老松?”李清看去,果见宅外老松,粗十围,高丈余,便道:“那松怎的?”因浅道:“你躲松上,待我等进宅,眼语支应。”李清便施轻功,攀在松上,躲伏叶后,可见院内人景,人却不见他。 见他伏妥,因浅方叩门,一仆开门道:“你等何人,所来何事?”因浅笑道:“观你宅院,黑气冲盈,必有鬼欺,我等略通法术,助你除他。”仆人大喜,进宅报了,宋夫人迎来,身后跟一道士,蓝袍黑面,有些不悦,说道:“宋夫人,他二人年纪轻轻,法似不高,怕是骗财来。”黎离道:“我二人,知你宅遭魔,特来一救,怎是骗财,你恶语毁人,不是英雄,却是贼汉。”道士见他等来,是截财路,早有怒意,又听此说,心火更盛,当即踏前一步,并手成刀,呼地劈来。黎离欲提匕首相挡。因浅心道,那匕首染鬼哭草汁,无端害了人命,总是不该。就一手拦黎离匕首,一手接道士手刀,轻描淡写,化了杀劫。道士见因浅功高,也软了几分,不敢再攻。黎离嗔道:“浅哥哥,此人恶毒,拦我杀他怎的?”因浅笑道:“离儿,他未行极恶,且留一命。”又道:“道士儿,你我同心,助她驱魔,是个功果,事后我不取分文,你怕怎的?”道士心道,武不及他,只得暂信他,然总要一难,就道:“你等什么手段,就可驱魔,施展来看。”因浅笑道:“手段多哩,这般演去,至老朽亦不得完。”道士冷笑道:“莫讲大话,只考校你一样。”因浅道:“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