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术教学与实践（下）
朦胧中伊塞尔“看”到拉葛瑞亚手中的真知神杖朝着远方的能兽轻轻一点，温热的感觉从体内骤然脱离。当光华散去时，他只来得及瞥见几块乌色的云团表面有巨大的金色图符一闪而逝。盘踞云端的克罗斯能兽宛如发酵的面包抑制不住地快速膨胀，层层交叠的紫色卵壳很快撑不住内部充大的体积，撕开了无数裂纹。千万道纯净的光线迫不及待地透壳而出，霎时照亮了阴郁的天空。一团团乌云连同包裹的异兽，在无尽光明里转瞬湮灭。 桑格那上空灰蒙蒙的天色被破开了一个均匀的圆，露出洁净得近乎透明、连一丝云絮都不见的浅蓝——比“永恒之火”的领域更宽广，进一步覆盖了更多的城区。细细碎碎的光飘摇洒落，如雾如幻，为这座遗迹之城染上了圣洁的色彩。这些光化去了人们心头所有的暗淡，也化去了地上入侵的邪恶。得救的信徒喜极而泣，一遍一遍念着神名亲吻大地。就连那些无信者里也有人受到感染，学着他们的姿势笨拙地划出祈祷的手势。 “做得对，就是这样。”拉葛瑞亚回头微笑，她的气息有些虚弱的急促，明亮的黑眼睛闪烁着生动的喜悦和鼓励——虽然法师在神术的施展过程中对神力的引导十分生疏，但他初次实践就能完整地一次性描绘出一个固定神语，说明他具备成为神职者的优秀天赋。 “谢谢，拉葛瑞亚。”伊塞尔看向前方，错开的目光掩饰了眼底泄露的疑惑。 空荡荡的蓝天边沿，残留的能兽一再退避，稀稀拉拉地重新聚合成新的巨型个体。无疑，方才的净化神术对它们造成了极大的打击。除了真知神杖的增幅作用，拉葛瑞亚本身强大的神力才是占据主导的关键。伊塞尔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神力远不如她，但这个光明神术产生的杀伤力，似乎……也不如他的预想？ 拉葛瑞亚只是稍作休息，便请求伊塞尔将她带到另一座更接近能兽大军前线的祭神柱上。她希望尽快消灭这些怪物，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获救。 法师照旧站在她的身后，回想了一遍刚才的经验，配合她再次描画起神语的图纹。同时他的精神力小心控制着体内的神力沿着图纹勾勒的顺序流淌。包围在他与她四周的光元素踩着相同的节奏层层向外排列，两相共鸣的波动骤然盖没了他的意识…… 通明的光亮填满视界，徐徐渗进灵魂。有一刹那，伊塞尔心里只剩下茫茫的虚无，几乎遗忘了自己的存在。他懵懵懂懂地收拢四散的思维。过了一会儿他的视觉，或者说他认为他的视觉逐渐适应了过亮的光线，繁花怒绽的盛景从朦胧的光幕后清晰起来。 天鹅绒似的花瓣光色氤氲，绕着茎骨伸展的叶片如水晶般剔透，其中细丝一样的叶脉根根分明。这是只在天界盛开的花朵，神光普照之下，滚动在花叶上的金色露珠熠熠生辉。 看不到尽头的花园里，三三两两穿着珠光流溢的轻薄长裙、姿容美好得只在神殿壁画上见过的女子，手捧神瓮来回于花丛间。花团上飞舞着一个个背生透明薄翼的小人，他们抱起金子似的露珠，成群结队地投进瓮口，远远望去仿佛花丛上架起了一道道细小的金色彩虹。偶尔随风传来采露女侍的嬉笑，她们轻声谈论着以这些露珠酿造的美酒，又会被她们侍奉的女神用来宴请哪一位尊贵的殿下。 这时她们由衷敬畏的主人忽然现身花园。那是一名面容柔嫩的金发少女，她的美丽就如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万千神国之花在她的背景中亦黯然失色。她们立刻跪了下来——无论离得多远——虔诚地见礼：“吾主赫汀！” 少女并未理会她们，向前方的空地躬身致意，脖子和手腕上的金饰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撞击出玎玲之音：“吾主、吾父，至高的奥德斯陛下，赫汀欢迎您。” 她美妙的声音还来不及消化在空气里，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浓密卷曲的金发比少女的更加炫目。从侧面看过去，他线条硬朗的轮廓充满力量感，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严，但在注视少女的瞬间柔和下来。“赫汀，我的女儿。”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曙光少女赫汀就像个年幼的小女孩那样欢快地扑向她的父亲。“父神，您好久没来我的神殿了。”她洁白得发光的手臂亲昵地揽住他强硬如岩石的臂膀，撒娇似地埋怨，显然并非真心责怪。 ——谁都知道作为所有世界的至高存在，雷霆之主更多的时候在自己的神殿里观察过去与未来的方向，维系众生万物的命运。他的每一次短暂沉思，足够主物质界数次四季的轮回更迭。 “但是我始终关注着你，我的女儿。”亚斯的神王轻轻跨出一步，落脚已站在曙光神殿的深处。“最近，你将诺丁敦变成了沙漠。”他用的是陈述的语句，而不是向她求证。 伊塞尔旁观两位神祗的交谈，同一时间他仿佛又站在了主物质界，注视着绵延天际了无生息的沙漠。他第一次听到诺丁敦这个名字，可心里并未生出半点陌生的疑问。曾经发生在过去时光的影像如同泉眼里涌动的清流，从意识的潜层浮上表面—— 很久以前，这里并非荒芜的绝境。丘陵山峦叠嶂，繁茂葳蕤的森林覆盖着大地，一望无垠的碧绿之中点缀着波光粼粼的湖泊。提西君主拉梅亚尔在最美丽的风景上建造了行宫，形色各异的种族得到庇护安居于此，其中包括了塞壬一族的分支——水妖精和罗勒莱。 每当雨后初晴，经常可以看见皮肤比牛奶更白皙、头发和麟片比黄金更闪耀的人鱼在湖中嬉戏。不论男女，他们动人的音色有时会将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异族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掉进湖里。而罗勒莱的身影除非深入过迷宫一样的地下溶洞群的种族才有幸得见，比起他们生活在湖中的近亲，这些依赖地下河流而生的人鱼看上去像尸体般苍白阴冷。不过尽管不比他们的亲戚——罗勒莱的男性生相丑陋——女性倒同脉相承了天生绝色的外表。 水妖精和罗勒莱的关系虽然称不上和睦，但基于对同一位提西君主的崇敬，和平地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直到神战打破了众生万物的平静，山丘化为戈壁，森林变成荒漠，不知多少种族从此消声灭迹，除了后世的传说几乎找不到他们存在过的证明。就像塞壬的海底王国只剩残垣断壁的遗迹，水妖精在升上地表的湖底唯留几具埋于沙土的骸骨。罗勒莱的幸存者则从坍塌的溶洞群转移到了地面，最后找到一片环绕着咸水湖的绿洲。 或许因为神战的波及，或许为了适应改变的环境，这些幸存者的后嗣皮肤像沙砾一样粗糙又像岩石一样坚硬，头发稀疏枯槁，五官越来越狰狞，除了接连在壮硕身躯下的长长鱼尾，再也瞧不出源于塞壬的血缘——后来被最先发现他们的人类称为：石肤人鱼。 罗勒莱的后裔当然不会喜欢这个称呼，也不喜欢世代安居的大陆被替换了“亚斯”之名。残留在血脉中的向往，让他们忘不了昔日伟大的拉美亚尔之君统治下无忧无虑的安宁。他们不愿为新的神祗更改已经殒落的信仰，更瞧不起因为蒙受亚斯恩宠迅速崛起于大陆的人类。当这个弱小但有着强大繁衍能力的种族开始朝绿洲扩张，人鱼们不友好的态度无可避免地引发了争端。而他们坐拥先祖传承的财宝和矿藏被人发现后，进一步将双方的纠葛拉长了数百年。 第一纪初期，人类领地与石肤人鱼王国诺丁敦的战争多次以前者的失败告终。这个时代懂得利用自然元素之力的人是稀有的极少数，人们更依赖为诸神传播信仰的神职者所展现的奇迹。诺丁敦人鱼无惧人类的力量，但神职者却能给他们带来伤害和死亡。 “那些丑陋的塞壬不肯承认您是至高之主，他们还侮辱了我选择的祭司。这是对我的冒犯和藐视，所以我惩罚了他们。”少女请她的父亲坐在最高的神座上，挨着他的腿坐下，像幼童般依偎在他身旁。 伊塞尔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看到一次报复性的屠杀结束时，诺丁敦意外俘虏了来自曙光神教的地位崇高的女祭司。暴虐的人鱼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发泄积蓄百年的怨恨，他们甚至用恶毒的方法抹杀了她的灵魂，然后把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首送还人类以示羞辱。 诺丁敦挑衅的示威彻底激怒了他们的老对头，曙光神教不惜代价开启了创教伊始的神赐之器。安坐神国的赫汀听到信徒的祈祷，在石肤人鱼最后的抵抗中降下了神罚。 “父神，难道我做得不对？可是母神说，地上的任何灵魂如果对我不敬，我需要明确表示我的态度，好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伊塞尔瞧着赫汀的表情，不需要猜测就能读出她的想法：神国与主物质界在时空上的距离将大陆的生灵缩小得微不足道，她不会把一个人类祭司的遭遇放在心上，她只是遵从大地女神阿尔瑟雅的教导，在必要的时候做出一位合格的神祗对待虔诚的信徒该有的反应。 “不，你做得很好。”神王安抚地放轻声音，“但是你使用的力量，不是你母亲教给你的，对么？” “如果我让您不高兴了，我很抱歉。”年幼的女神急切地解释，细细的手指有些不安地拽着他放在膝盖上的大手，轻轻摇晃着说：“但您放心，我可没让母神知道，您说过那是限于您和我彼此的秘密。我只是想试试看，母神教给我的，我总觉得……似乎并不那么有用。” . （我在更，我没坑，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