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摄政（上）
风神殿混入魔族的事很快传扬出去，当普通平民百姓对此感到诧异不安时，那些大人物们多少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他们不知道女王陛下昨天受到的惊吓，没有切身经历，更没有亲眼所见，日理万机的先生们可不会为了某个魔族惹出的祸事而恐慌——尤其其中的个别人士还有豢养魔界生灵当做宠物的经验——他们更多地是嘲笑神殿的无能。 “赞美吾主弗尔塞西，从猎魔悬赏到现在，魔族倒是越抓越多了。信徒们的捐助可不是这么浪费的。”一名财政大臣下属的官员对他的同僚这么说。 “可惜我不在现场，不能目睹那些高高在上的主祭和神祭大人们当时是怎样一副奇妙的表情。”说这话的另一名官员并不掩饰他的快意，他身边的朋友当然都了解他与某位高级神职者不愉快的过往。 还有一些正直的大臣则忧心忡忡：“我认为应该向三位大神祭请求分派人手增加王都的防御，万一魔族成患，我担心我们的士兵无力抗衡。” “我跟您一样担心，不过，汤玛士先生，您真的认为神殿的人有能力帮我们抵御魔族？” 卡斯廷王廷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霜宫的雉羽花之厅，不久之后的议政会议就要在这里举行。 “雉羽花厅”不同于女王召见群臣的议政厅，通常供议政会五位公爵举行内部会议使用。白色大理石地板用一块块纯黑的地砖拼接成一朵盛开的雉羽花图案，天花板上垂吊着六盏巨大的六棱形魔晶灯，四壁的浮雕刻着追随塞利恩王的开国功勋，大厅尽头的左右墙角各有一座古老的青铜座钟。 平时厅内的主座通常空置，只有五位上席公爵在这里就一些重要的政务进行讨论。由于本次议题是新摄政的人选，除了珂琳安妮女王难得出席外，参加议政会议的人员也明显比往日多，一些身居要职的官员被允许列席旁听。除了议政会的路克谢公爵、尤嘉叶公爵、埃弗雷德公爵、韦庞公爵和福伦科公爵，还有云隼军团的斯科特将军、王翼军团的杰弗利戈将军也陆续到齐。而今天真正的主角，却是姗姗来迟。 主角之一的艾列克·威洛第亚正站在王宫走廊的一扇窗户旁，眯眼注视着一群苍角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驶进了大理石广场。即使距离有点远，那个被护卫在骑士们中间的身影，仍然鲜明到刺目。那里本该是他的位置，艾列克想，他是威洛第亚的长子，理所应当继承瑞克留下的一切——而这个人又凭什么？正统的斯迪尔德血脉么？ 伊塞尔踏着马车的梯板踩到地上，抬起头，霜宫漂亮的湖水蓝屋顶就映在了他灰色的眼眸里——很久以前，他曾经觉得这种颜色和冰一样冷，以至于常年处在这片屋顶下的人们心里也失却了温度。 “哎呀，什么时候王宫门前又多了一座塑像？” 刺耳的话音越过几声马嘶从背后飘来，伊塞尔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毫不意外地扫见了暴风副团长弗朗兹动作帅气地跃下马，朝着他走来。 “原来是我们尊贵的王子殿下，真是抱歉，我眼神不好。”弗朗兹行了个贵族式的礼节，笑得不怀好意：“您怎么不进去？难道里面藏着连您都感到害怕的魔兽？” 跟在伊塞尔身旁的爱德蒙哼了一声，警告道：“注意你的言辞，弗朗兹副团长，如果你有兴趣，我不介意再给你上一堂礼仪课。” “你只会说这两句么？”弗朗兹立刻转移了目标，不屑地睨着他，“啊我可以理解，对待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我们不能因为他词汇贫乏而嘲笑他。” 爱德蒙还没开口，伊塞尔抬手制止了他继续纠缠于口舌之利，淡淡地道：“走吧。” 苍角骑士团长连忙紧随着他的主君径直向正门走去，把弗朗兹当摆设似地抛在身后。然而刚刚踏上台阶没几步，左侧的长廊又冒出了一群阻碍者——艾列克犹如霜宫的主人般前呼后拥地朝他走来。 “我亲爱的弟弟，你终于肯回霜宫了！”艾列克老远就张开双臂招呼他。 伊塞尔一点没有接受他拥抱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冷漠地说：“我只是来参加今日的议政会议，艾列克‘公爵’。” 艾列克不以为忤地收回手。“可是，今天的会议只准许诸位大臣、军团长以及军团长特使列席。”他一脸为难地道，“即便您是王子，除非获得女王陛下特许，不然也无资格出席。” “我以苍角法师团顾问的身份接受了蓝伯特将军的委托，代表他应女王陛下召见前来王都。想必你搞错了一件事，爱德蒙是我的侍卫队长，并非特使。”伊塞尔表情淡漠地看着他。 爱德蒙适时掏出一封信件，递过去，插口道：“这是蓝伯特团长的委托信，请查验。” 艾列克用指间夹着那封信，却没有打开的意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忽然凑近伊塞尔悄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么，亲爱的弟弟？即使有苍角军团，难道你认为他们会为了一个残废背叛霜宫？” 伊塞尔毫不避让地回视他：“那么你认为，他们会拥护一个弑父的凶手？” “凶手？”艾列克轻笑，“别太天真了，就算你说出那天发生的事又能怎样？你没有证据。何况父亲大人一死，对有些人来说真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分到多少好处。” “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艾列克。”伊塞尔冷冰冰地盯住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发誓。” 艾列克欣赏着他的表情，微笑：“是吗？你这么说我倒开始期待了。”他退后一步，依然以极小的角度欠身，提高音量道：“既然如此，请允许我为您带路，尊贵的殿下。您很少来这里，对这座王宫应该很陌生吧。” “不必费心，我记得雉羽花厅怎么走。” 伊塞尔不再理会他的挑衅，带着爱德蒙朝雉羽花厅的方向走去。当他们进入大厅时，在场的不少大臣明显愣了一下。伊塞尔今天穿了一件镶着雪貂毛滚边的黑色羊绒长外套、同色的长裤和皮靴、银色丝光绸衬里，搭配着比普通红宝石更为鲜艳璀璨的火魔晶纽扣，淡金如丝的长发也用一根黑丝带系在背后，再加上年轻冷峻的面容，瞬间掠夺了所有人的注目。 “伊塞尔殿下。”路克谢公爵和尤嘉叶公爵率先迎上前行礼。 大臣们听到这个称呼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纷纷跟着欠身。对第一王子伊塞尔，大部分人或许觉得还不如王宫走廊几幅肖像画上的面孔更为熟悉，没想到今天这位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真容的王子也会出现。不过像斯科特将军、福伦科公爵这样的重臣倒没有感到意外，他们早就得知了他与苍角骑士团团长一同抵达王都的消息。 伊塞尔同路克谢和尤嘉叶寒暄了几句，福伦科公爵便挪动着圆滚滚的身体艰难地凑了过来，万分热情地道：“尊贵的殿下，是您吗？赞美吾主弗尔塞西，这真是天大的惊喜！两年多没见到您，您何时回来的？” “就在前几天。” “请您原谅我的失礼，我竟然一直不知道您归国的消息。哦，我一定得向陛下提议为您举办一场隆重的欢迎宴会！” 爱德蒙在旁边瞅着福伦科公爵那张仿佛发自内心般喜悦的圆脸，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伊塞尔不咸不淡地应付着他显得过分亲近的举动，对周围探究的目光置若罔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福伦科公爵。不过女王陛下应该还未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走出来，宴会的气氛显然并不合适眼下。” “唉唉唉，您看我这记性！”福伦科懊恼地拍拍脑门，面带歉意地道：“非常抱歉！殿下，是我严重疏忽，看到您我一时激动得忘乎所以了。请您务必节哀，殿下，想必瑞克殿下的英灵已回归神国，沐浴在吾主的神恩之中。” 伊塞尔面容如常，旁听的爱德蒙脸皮抖了抖，险些没克制住显露真实的表情。 这时暴风军团副团长弗朗兹也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他看到伊塞尔时顿了顿，目光又掠过爱德蒙，低哼一声站到他们下手。 雉羽花厅内只剩下女王陛下尚未露面——至于艾列克，人人都知道他总是跟在女王身后登场。 所幸珂琳安妮没有让众臣等待太久，在礼仪官的宣告中，一裘艳紫的女王缓缓走上宝座，而艾列克的位置已经上升到了五位上席公爵之下——也许很快就是“之上”了。 女王等着群臣行完礼，脸上罕有地露出一丝微笑，和颜悦色地开口：“先生们，我想各位都已经知道我会在今天任命一位新摄政。现在我需要听听你们的意见，对于艾列克·威洛第亚公爵，你们是否认同他继承他父亲瑞克·威洛第亚公爵的摄政之位？” “我不认同，陛下。”尤嘉叶公爵首先发难，他刻意瞥了一眼韦庞公爵那张四季看不见阳光的阴郁之脸，毕恭毕敬地弯腰道：“摄政之位从来不是继承制，何况先王莱宁陛下在世时也曾明确过艾列克殿下应得和不应得的权利。” 女王脸上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你不需要反复提醒我，尤嘉叶公爵，我和父王对这件事有不同看法。先王如果知道你如此维护他的意志一定很欣慰，不过请别忘记现在在你面前的国王是我。” 尤嘉叶公爵低头，“恕臣失礼，陛下。”他原本就没指望把先王的旨意抬出来会有多少效果，这只是一种表态，不能让艾列克的上位变得无可争议。 底下响起轻微的议论声，显然尤嘉叶公爵旧事重提还是对部分大臣产生了影响。 “先生们，不要浪费时间。尤嘉叶公爵一个人的意见代表不了议政会也代表不了这里的几位将军。”珂琳安妮一手不耐烦地摩挲着扶手，目光转向杰弗利戈和斯科特的方向，缓和语气问：“我的将军们，你们是否赞同艾列克担任新的摄政？” 斯科特行了礼，肃容答道：“我坚信他会像他的父亲那样英明。” 在场诸人早已预见他的答案，他们更关注杰弗利戈的意向。 “……我赞同。”王翼军团长简短地说，从眼神到语气都和他的表情一样平板。 微笑又回到女王的脸上。“如此，艾列克获得了两位将军的认同。根据我和议政会之前的决议，他可以继任摄政。”她伸出手，向艾列克笑着说：“请上前，威洛第亚公爵，我以女王的名义给予你正式任命！” “请等一下！女王陛下，您甚至还未询问两位军团特使的意见。”尤嘉叶公爵又站了出来，他轻蔑地扫了艾列克一眼，躬身道：“即使您对军队不熟悉——苍角军团和暴风军团担负着戍卫边疆的重任，就这样忽略他们的声音未免不妥吧？” （恢复更新，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