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探
法师们为了节约出更多钻研法术的时间，会想方设法让别人帮忙料理世俗的麻烦。比如一位法师要远行，为了解决路费、住宿、通关手续等一系列繁琐的现实问题，干脆找同方向赶路的商旅或者出行的贵族临时加入。一般这些队伍都认为多一位法师护航能够增强旅途的安全保障，关键是能否取得队伍主事者的信任。 伊塞尔曾在香料商会安了个假身份，推荐信也是以前就准备好的。凭借英格拉蒙以香料商会与尤嘉叶家族多年商贸往来建立起的信用，利用他的推荐获取伯爵的信任并不难。而作为一位仅仅二十岁就达到六级的法师，伊塞尔自信就算不是看在英格拉蒙的份上，年轻的伯爵也会乐意答应他的请求。 另外，法师先生可是事先就打听清楚了，卡斯廷王国大使将出席今天的晚宴。 伯爵果然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有您这样出色的法师相助，我深感荣幸。不过我至少要等到一周后婚礼结束才会启程回国，不知是否会耽误您的时间？” “当然不会，我的时间还很宽裕。” “那就好，我让人写一份短期雇用协议，等签字后明天送去冒险者之家登记。今晚我还有一场宴会必须参加，伊薛斯先生可有空陪我出席？” 伊塞尔知道伯爵是想给自己一次“试用”机会，虽然在皇宫不一定真的会出现需要他出手的场面。不过可以理解，接纳一个陌生人还是要近距离观察比较可靠，何况对伊塞尔而言这个要求也是正中下怀。“乐意至极。”他以非常小的角度欠了欠身。 “那么，下午五点之前我们会从这里出发。”也许一位礼貌又好说话的法师容易赢得好感，伯爵不由多关心了一句：“伊薛斯先生如果觉得来来去去不方便，我乐意把这栋房子最舒适的客房留给您。” 伊塞尔委婉地谢绝了他的好意，称自己在银杯区已经租了一个套间。毕竟伯爵的住处是金宫提供给外国大使的，进出都在皇家护卫的眼皮底下。 两人正说话间，侍立在侧的那位卡斯廷骑士看了看伯爵，又看向伊塞尔，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神色。 ========================================== 史崔克懒懒地倚着墙脚，慢腾腾地往墙壁的阴影里挪了挪。太阳照在斜对面一幢楼的圆顶上，未完全剥落的金属表层反射着白晃晃的光，刺得他眼疼。 其实史崔克挺喜欢晒太阳，暖洋洋的可以让他暂时忘却身体因为肚子饿而生出的寒冷。不过躲在阴影里他才能保持清晰的视线，牢牢捕捉来往人群里合适的目标。他身后是死胡同，除了他没有半个人影。对比鲜明的是眼前一条横向的街道，一块紧挨着一块的摊位和熙熙攘攘的游客，形成了铁像区著名的“猫铁靴”自由集市。 不同于银杯区和青铜区的大市场，铁像区的猫铁靴集市原本只是一条不怎么宽敞但是足够长的石板道，没有铺位、没有监管也没有维持秩序的卫兵队，同样也不需要登记、付租金以及交税，任何人都可以带着他的货物到这里贩卖。拿条毯子直接往地上一铺，把货物摆在上面，总有感兴趣的游人会来问价钱。偶尔也有喜欢猎奇的贵族或者富豪到这里淘点有趣的小玩意儿，那种人就是史崔克最想找的目标。 相依为命的母亲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家中，其实只要一碗热呼呼的rou汤就能救她的命。可是史崔克连买半块肥油rou的钱都没有，他只能跑到猫铁靴碰碰运气。出门前为了进入铁像区不引人注目，他特地找了件干净、补丁少的衣服，虽然单薄了些，不过至少看起来不邋遢——没办法，马陶区的人到哪儿都会受到歧视，他要干活更少不得一些掩饰。 微风里飘来一丝淡淡的香熏气，转瞬即无。史崔克压抑着打了个喷嚏。长年住在马陶区的人对大部分气味都很迟钝，唯独对香味特别敏感。他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立刻瞄准了一个刚刚路过的男子，无声地走出巷子，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 那男子其貌不扬，微微有些发胖的体形让他显得有点矮。尽管他的穿着看起来和一般平民没什么两样，不过史崔克敢用脑袋打赌，他的衬里一定是那种又软又滑的绸料子。 这家伙是个贵族，史崔克肯定地想，只有贵族才有往内衣上熏香的毛病。他谨慎地跟了段距离，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带护卫，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跟班，才确定下手目标。这是史崔克听来的经验，那种无论到哪儿都有侍卫跟着的必定是大人物，不是他惹得起的。 史崔克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些距离。跟班的外套内裹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但是他比较警惕，手一直按在袋子上。那位贵族身上也挂着个小钱包——史崔克猜测里面会是金币——他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两边摊位陈设的物品中。 好机会！史崔克加快了几步，若无其事地从贵族男子身边擦过，保持着步调行了十几米，忽然折进另一侧的巷子。他的衣服里紧紧捂着刚才勾到手的钱包，一直跨过好几条街，确认没有跟踪，才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察看战利品。 “真的是金币！”史崔克翻开钱包，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钱包里躺着十几枚金币，史崔克也算不清可以给母亲喝上多长时间的新鲜rou汤，但他知道至少暂时不会饿肚子了。 想象着母亲又能像以前一样大声责骂自己，史崔克咧了咧嘴，藏好钱包就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忽然后脑一阵钝痛，人就倒在了地上。在一片迅速变暗的视界里，他最后看到了那位失主居高临下的脸庞。 打昏史崔克的是一名战士，他找出钱包，恭敬地递给了失主。 “把他送给塔莫托齐法师，希望这一个能用的时间长一点。”失主吩咐道。 一直隐在暗处的侍卫们立即应声而出，把史崔克搬到等候在外的马车上。一行人快速驶离了铁像区，回到镏金区的纳什男爵府。 失主走进更衣室，一边等着仆人们为他更衣，一边对闻讯而来的管家说：“你盯着他们把带回来的那个小偷洗干净了，再送去麦克大道的别院。” “是，菲利普少爷。” “塔莫托齐法师一直在别院实验室？” “是的，法师阁下今天还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等到纳什男爵菲利普换好衣服，管家已经命仆人准备了下午茶。菲利普享用完点心，喝了杯加入博朗酒的红茶，才慢条斯理地起身道：“备车，我去探望一下塔莫托齐法师。” 管家没有让他的主人等太久，一辆两匹马拉的轻便马车很快驶出了府邸，朝麦克大道跑去。别院离男爵府并不远，菲利普下了车，熟门熟路地越过禁制遍地的院子，独自走进连接地下实验室的房间。 “你这烦人的家伙怎么又来了？”忙着研究新法阵的塔莫托齐，毫不顾忌地表达了对他的嫌恶。 菲利普不以为忤，在这位大师面前，任何对他的课题无用的人或事物都会遭到嫌弃。男爵摆足了谦卑的态度，和气地说：“很抱歉打扰您，大师。只是我的主人想知道，那些个‘塔’您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制作完成？” 塔莫托齐哼哼了两声，斜睨着他道：“怎么？你家主人等不及了？” “主人在那些东西上面投下了那么多的资金和时间，总希望看到实质成果，相信您也能体谅的。”菲利普装作没留意他话中隐藏的讽刺，避重就轻地回答。 “行了行了，就快了，就快了。”塔莫托齐不客气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地赶他：“你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就快点走。” “呃，还有改造体的问题……” 男爵和法师讨价还价，两人都不知道角落的镜子里有一双眼睛正窥探他们。 贝里安藏身在与上次相同的地方注视着他们，塔莫托齐的风囊水母就在他身后飘来荡去，乖乖地一声不发。那一次他解开泡泡的束缚法阵后，利用这些法阵在水母身上动了手脚，设立了一个空间对应点，等于给这个镜子里的空间开了个可供他自由进出的“后门”。 这也有赖于塔莫托齐发现贝里安莫名失踪后没有伸张。谁叫那位大师的研究中，有太多不能伸张的东西了。反正这类事不是第一次，他见没什么损失，除了加强几处禁制外继续埋头实验，很快就把贝里安忘在了脑后。没办法，塔莫托齐大师实在太忙了，还有那么多伟大的课题正等着他开辟，他可没空留意一个逃跑的“猎物”。 不过贝里安倒一直记得他，这次回来，也是想了解法师资助者的身份，弄清楚瑞克先生的事是否还有其他牵连。耐心等待果然会有收获，贝里安一眼便认出了男爵那张平凡的脸，就是上次带斯科特来的贵族。 贝里安见菲利普要离开，立刻闪到了别院外，等男爵上了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他想看看这个人住在哪里，以便让他盯牢目标。 马车往纳什男爵府驶去。半道上忽然有一名帝国骑士快马赶来，骤然拦住了男爵的马车。贝里安心中一动，指尖轻轻一弹，一枚银币大小的青蓝色光符借着阳光的掩护飞射过去，悄悄贴上了车厢底盘。 这是一个微型法阵，与管家先生曾在斯科特的自然之源上留下的记号有点类似，不过这一个的作用是在一定范围内把说话的声音通过风元素传送给他——简单地说就是窃听别人谈话。 过了片刻，法阵发动，贝里安的耳边响起了轻微但清晰的声音： “什么？你再说一遍！” “海曼公爵刚刚去世了！” “那殿下呢？” “殿下非常伤心，情绪很激动，皇妃也哭晕了好几次！现在公爵府乱成了一团，您赶快过去吧！” 贝里安望着骑士带领男爵的马车急急忙忙地离开，却没有再跟上去的意思。那几句对话足够让他弄明白了男爵背后主人的身份：阿诺维亚帝国第二皇子，安西尔·高登伯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