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被打脸
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内心。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 周楚深知人的内心乃是丰富而感性的，一支曲子落在不同人的耳中，必定衍生出不一样的结果来。 现在拉小提琴的自然不是周楚，他还没开始跟着帕格尼尼学习，对小提琴也只懂得皮毛，不过他能判断出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很认真地在拉小提琴。 这也是刚才周楚抨击魏阳的原因。 他有底气，也敢保证自己能拉出更高水平的小提琴来。 真要周楚说实话，什么圣母玛利亚，这女的算个什么东西？圣经上面又说她生了耶稣，又说她是个处女，自相矛盾到这种程度，一个宗教的教义也真是够意思。 对国外这些宗教，周楚嗤之以鼻。 他也有信仰，他的信仰，就是光荣的马克思主义和…… 他自己。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信神信鬼不如先自信。 周楚想想，他这么狂妄这么牛叉的人，怎么能信那些个泥塑木偶？ 归结起来，周楚要是能拉出这一首里面带着的宗教崇拜，无疑是痴人说梦，而任何一个不信教的华人，也无法完美地诠释。 周楚甚至可以说，即便是魏阳走了心，也不可能有帕格尼尼这么完美。 谁叫帕格尼尼是个信教的？ 西方国家，根本就没几个没有宗教信仰的。 周楚脸上表情做得真，其实脑子里没多大的概念，他有那么一瞬间被音乐给感染。觉得很正能量，觉得很向上，然后，他就开始神游。 直到小提琴的声音从耳边消失，周楚看见自己的双手从小提琴上移了下来。让琴弓离开琴弦，这才回过神来。 结束了。 抬眼的时候，周楚看见了脸上还带着或是沉醉或是震撼的表情的听众们，他们来不及收回自己外泄的感情，甚至来不及收回已经落下来的眼泪，在音乐结束之后才匆匆地擦了擦。也有不由得惊呼一句“太棒了”的。 当然，这些人之中不包括脸色难看的孟辉。 又一个被周楚打脸的。 周楚都开始可怜孟辉了。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有金大腿的哥。 哥轻轻这么一伸手指头，捏不死你。 不过表面上，周楚这厮人模狗样地收好了小提琴。递还给魏阳，微微一笑，淡然道：“魏先生的小提琴音色不错。” 音色不错？ 哪里是他小提琴的音色不错？ 魏阳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虽然现在周楚就站在他面前，可魏阳只觉得两个人之间鸿沟，随着刚才的那一曲，轰然扩大。 高远。 只有高远能形容周楚刚才的小提琴琴曲。 他像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仅知道如何调动听众的情绪，并且能很好地借助技巧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于是音乐就成为了有感情的音乐。 周楚之前拉的时候，感情虽然也是激昂澎湃，但因为最后那一手绝活儿实在太亮眼。而整个曲子“炫技巧”的元素还占了大半，以至于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楚近乎魔鬼的技巧上，而有些忽视其中饱含着的感情。 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一个技巧复杂，一个则非常简单。 然而透过技巧异常简单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超凡的掌控力。完美的诠释！ 这才是真正的技巧，不需要用超高难度来炫耀。而体现在每一分的精准控制力上，多一分太烈。少一分太淡，掐节奏标准得像是教科书，然而又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大凡高手，大巧若拙，回归质朴而已。 真正能检验一个厨子的手艺的，往往不是特别繁复的满汉全席，而是一碗小米粥，两碟腌咸菜，做得好的那才叫做真本事。 当然，前提是这个厨子两样都能做好，只会做小米粥和腌咸菜那不算是本事。 周楚就是这个既能做大餐，同时也能腌咸菜的好厨子。 至于拉出来的曲子好不好，就跟吃进去的饭菜一样，听的人知道，吃的人也知道。 听众们即便是没有鉴赏力，那种微妙的差别也足以令他们明白到底谁更好了。 魏阳早没了声音，几次三番在心里想着自己应该说什么，偏偏没有力气开口。 差距大到让人连挣扎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他的颓唐，是众人都能看见的。 孟辉站在另一边，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完了，这一回丢脸真的是丢大发了。周楚一定会借着这一次的机会羞辱自己，本来他是来装逼的，怎么一转眼变成了被打脸？ 别说装逼了，自己逼格刷拉拉地往下面掉。 孟辉都不敢去看沈沁芳的脸色，浑身都僵硬下来。 傻子都知道，周楚不是不懂，这牲口是太懂！ 行家出手才知道有没有，魏阳都这表情了，也由不得孟辉不信。更何况，他自己还是有几分鉴赏能力的。 既然输都输了，自然不能更没脸，孟辉振作了精神，上来就使劲拍着周楚的肩膀：“哈哈哈，我还真是没想到，周楚你竟然这么厉害。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先前真是失敬了，失敬了啊！大隐隐于市，你厉害，你是这个！” 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周楚以前遇到的对手，在被打脸之后很少还有能这样忍着上来巴结套近乎的。听孟辉这意思，简直就坦然得很，也似乎跟周楚关系很好。都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楚心想这家伙也没怎么招惹自己。暂时懒得搭理他，顺着他的话就笑：“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出来演奏罢了，孟少客气。” 气氛似乎又一下轻松了起来。 只是也有人开始担心魏阳，因为魏阳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 周楚演奏的这一曲，将魏阳摇摇欲坠的自信击垮。溃不成军。 他颤抖了一下，又颤抖了一下，似乎连小提琴都要拿不住。 周楚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角落里那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是魏蓉。脑子里有什么划了过去，周楚有点明白了，不过他不是很在意。只是转头看着魏阳说道：“魏先生，你的音乐是很好的，只是如果不想拉小提琴，就不要勉强自己。” 在寻常人听来，这句话其实没有什么差错。 然而现在的魏阳。异常脆弱。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玻璃人，周楚在文化广场演奏的视频，已经让他有了裂缝。今天看见周楚的一瞬间，裂缝便开始扩大，更不要说在周楚演奏完这一首之后，周楚整个人就是完美的小金人，而魏阳整个人已经粉碎。 现在周楚的一句话：不要勉强自己。 更让魏阳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让魏阳有些受不了。 他握紧了琴弓。手指几乎要被紧绷的贡献割出血来，一条红楞子出现在手指指腹，魏阳想不通。周楚这种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是比不上周先生你，但是没有人能剥夺我热爱音乐的权力。” 这话跟周楚日前说的很像，那个时候，周楚对丹士朗发表过类似的演说，但是这并不适用于现在。 他玩味地看着魏阳，敏锐的感官让他瞬间判断出魏阳对自己的敌意。带了一点扭曲，这一位魏先生。该不会是想跟自己比吧？ 那周楚只能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了。 因为站在魏阳面前的不是周楚，而是音乐史上的那一座丰碑。魔鬼帕格尼尼。 周楚猜到他跟魏蓉有那么一点半点的关系，所以说话还算客气，道：“魏先生，您可以问问您自己，您真的做到了热爱音乐吗？你热爱的是灯光还是舞台，名声还是利益？这些想必你自己最清楚。如果热爱它，那么麻烦你全身心的去演奏。” 说到这里，他也不想往下面说了。 魏阳的本事不差，也不需要他周楚来指教。 再说了，周楚觉得，即便是现在帕格尼尼附身在他身上，也肯定不想跟魏阳交谈。 帕格尼尼本身就是鼻孔朝天看人的典型，没点本事都懒得用正眼看你，魏阳肯定没有用正眼的资格。 毕竟，帕格尼尼曾经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候，他让自己的小提琴受辱过，但是现在幡然悔悟，再看魏阳这样的人自然喜欢不起来。 周楚回转身，给江晴雪打了个招呼：“我出去透口气。” 说完，他潇洒地摆了摆手，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这个时候，餐厅里都还是一片的寂静，所有人看着周楚，也看着周楚的背影。 水晶吊灯依旧在旋转，将他的影子拉长，又渐渐消失。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有桌面上的牛排已经不知不觉地变冷。 是的，他们都忘记了，他们的盘子里、刀叉上，还有美味的食物。 魏蓉看着周楚的背影，有些着急，她本来想要追出去，但是猛然见听见人有人尖叫了一声：“魏先生！” 那一瞬间，魏蓉豁然回头，竟然看见魏阳将自己的小提琴高高举起来，然后“砰”地一声朝着地上摔去！ 做工精致的酒红色小提琴，瞬间折崩开来，琴弦崩断！ 一把小提琴…… 废了。 “……”震骇之后的安静。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魏阳，几乎以为他发疯了。 事实上，魏阳也距离发疯不远了。 魏蓉快步走上前来，尖声道：“魏阳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魏阳已经忘了问，为什么魏蓉也会在这里，他只是忽然像放下了什么一样，两个肩膀一垮，就没了力气，摇摇欲坠，看见魏蓉，他也没什么反应，只对她说道：“我比不过他的。” “你本来就比不过！” 魏蓉朝着他大声地吼道。 这原本是一个优雅的女人，然而今天他没想到魏阳竟然这么脆弱。 这一刻，魏蓉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她看见魏阳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她忽然察觉了自己的情绪失控，呼吸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坚持要跟珠穆朗玛峰比谁更高，不认清自己的位置，那么我没有别的能告诉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