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那胡言
人杀我,我便杀人。 面对了敌人,就要有死亡的觉悟。 林谦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但始洲的林家分支,乃是始洲八祖之一。广惠国人口四千二百余万,占整个始洲人口的将近四成。而单单在广惠国,林、李、黄、丁、梁、狄、罗、杨八姓,又要占人口的三成——差不多一千四百万,其中林家人口二百八十余万。 这是大族——有灭国之力的大族。 所以,在大族的眼中,只要自己要做什么,那么人家就只能委屈着;只要自己需要利益,那么别人就只能做出牺牲——这就是他们眼中的大局。 ——我要杀你,为了顾全大局,那么你陈绍庭就必须牺牲! ——我要你放人,那么为了大局,你陈绍庭就只能委屈着放人! 林谦虽然隐居已久,对林家之事也久已不闻不问,但心底的深处,却依然有这样的想法。 看到陈绍庭竟然大逆不道、不顾大局跑了,这老头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再顾不得收敛身上的气息,如箭一般追了上去。 一个金丹人仙放开了全身气息,其威势之强盛,便连天地都能发生感应。 人仙,也是仙——这是本不应该在世间出现的生物! 方圆十余里内,有数十个林家的好手。这一刻,每一个人都在这什么也看不到的濛濛雨夜里,看到了远处冲天而起的一股纯阳之气。这股气息之强大,就宛如一架能喷射千丈之高的高压水龙一般,在苍茫之中,磅礴而上,宛如实质! 天上的乌云如冰消雪融,滚滚退去。只在转眼之间,就露出了一块青天,透下了点点星光来。而不断退开的乌云,依然在凝结着雨滴。但这些雨滴还未落到地上,就已经被这纯阳之气重新化成了水汽——若是从星空中往下而看,你就会看到漫无边际的乌云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风眼。风眼中月明星稀,周围却下着绵绵秋雨。偏偏这秋雨在风眼二里之内重新化为水汽,二里到四里,就变成了一种随风而来的湿润,直到四里之外,才依然是细细微微的雨丝连绵。 林谦狂奔! 一跃丈二,再一跃丈五,不过三四个瞬间,就已经狂奔十六丈! 在这雨后泥泞的土地上,他的每一个落脚点都是如此干净——因为在他落脚之前,如大浪滔天一般的元力已经清扫了一切可以清扫的东西。 这个一百五十二岁的老人,在这丛林中,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剃刀——周围二丈开外,无论是泥土沙石,还是枯枝败叶,甚至于是儿臂粗细的枝桠,全部被卷到了空中,被气浪远远地抛了开去! 一个金丹人仙完全放开了气息,并不能让他的速度增加多少。依然是每一秒落脚七到八步,每一跨直前一丈四五,也就是一百二三十码的速度——当然,这只是极速,并不能长久。 但关键是,他身边宛如实质的气浪清理了道路,让他在这崎岖难行的密林之中也几乎没有了障碍,所以他的速度比原先一下子提升了二成。 但同样,神行符也不是万能。 陈绍庭的速度大概是林谦的七成,但如果他要使用神行符,就不得不先停下身形,在发动后重新加速。不然紊乱的空间对一个狂奔中的人来说,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所以陈绍庭以神行符穿梭八十五丈,但不到一分钟——他注意了神海中的生物电脑,这个时间是四十三秒,就听到了后面这老头轻盈的脚步声。这样短的时间,神行符甚至还来不及填充完毕。所以陈绍庭不得不发动了保命的东西——寄杖符! 双方又相距百丈,但不久之后,林谦又追了上来。这老头狂乱的脚步猛然停顿,瞠目结舌,两只细长的小眼睛瞪得溜圆,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前面七十丈外,是一堵七八丈高的悬崖。而陈绍庭这小贼,正高高站在悬崖边上,对着自己贼忒兮兮地笑! 金丹人仙,除非是宗门弟子,才有可能利用藏窍中的符箓飞行。林谦武功练得再深,他也飞不上这一堵悬崖,只能爬上去,或者远远绕个弯儿再追。 在这样地形复杂的山林,就算林谦速度比陈绍庭快,耐力比陈绍庭高,但想要追上对方,却依然几乎没有可能。 ——因为人,是会累的…… 即便是林谦这等跨入金丹百余年的人物,也不可能永远保持极速奔行。神行符八十五丈的挪移距离,在高速下显不出优势,但等到大家的速度一旦降下,发挥的作用就极为可观——更不用说陈绍庭只要跃过一处障碍,就能稍事休息,而林谦却还必须继续极速奔跑了。 但林谦继续绕了个圈子狂追,因为他还有几十个族中子弟正纷纷聚拢,可以在四面八方拦截! 他追上悬崖,陈绍庭已经到了四里开外,林谦毫不气馁,化了大半个时辰功夫,将双方距离缩短到了一里,期间这小贼险之又险的从包围圈里闯出了三次。这时,双方已经在这片丛林中深入了一百余里,期间几经转折,真正奔行的距离,甚至到了一百六十里之巨! 在林谦滚滚血气的激荡下,天空的乌云几乎已经全部散开,一弯半圆的新月已经偏西,漫天星光落下,照得周围一片亮堂。 陈绍庭穿过一道深涧,回头嘿嘿而笑:“前辈如此耐心,晚辈佩服!只是前辈尊姓大名,可否告知?也好让晚辈记在心里,以后也好缅怀一二……” 这小贼到了这时,嘴巴上还要占占便宜——所谓“缅怀一二”,便是说林谦先报个名字上来,万一要死在这儿,他也好记得这老头的名字。 林谦追了这半天,心气倒也平了不少。不但陈绍庭明面上的意思听懂了,连暗地里的意思也听懂了,知道这小贼是在套问自家的来历。但林家乃是世家大族,有岂会怕别人报复?哈哈一笑,扬声道:“老夫广惠林谦,今日无非与你相戏一二,你这少年,如何这般不晓事理,平白便下杀手,还捉了我的后辈去?还不快快放他们出来!” 这种说话,正是上位者的腔调——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好意,都是小事,而你一旦做了什么,那就是犯罪了。强拆强建,啥事没有,户主一旦反抗,立刻就是伤人入狱。这等事情,陈绍庭前世看得多了,如何会落这老头的套,索性撕下了脸皮:“哈哈,你这老匹夫,怎的这般不要面皮?”
“做了事,不敢认嘛?几十个人四面围杀,你这相戏一二,好大的手笔啊!” “广惠来的,莫非是广惠国的大族林家?”随即也按了罪名过去:“鬼鬼祟祟,潜入我大燕,哈哈,想不到当年始洲八祖之一的广惠林家,如今竟然投靠了蛮越人,当了jian细!” 这时已是十月,邱昌早已建国号为燕,便是梁化、北江诸省,也已归入了大燕国的名下。 “咱们大燕的人虽然势弱,但也不惧你等无耻的jian人!” “小贼胡说!”见陈绍庭乱盖帽子,林谦顿时又生起气来,但他也知道这始洲之jian的罪名,那是万万不能领受的,立刻张口否认。 陈绍庭打蛇顺杆爬,立刻打断:“哦?不是吗?那你说说,你们林家为什么来找我的麻烦,嘿嘿,还出动你老人家来对我暗中下手?” 他料定这老头没法说理由——难道说广惠林家本来就要引蛮越人入侵,然后趁机将始洲和香洲连成一片嘛?那岂不是真的成了始洲之jian了? 但林谦活了一百五十二岁,这脸皮早已厚到了连城墙都比不上,立时怒目道:“你杀了林家六公子,此事虽然已经作罢,但也不妨碍林公子的至亲好友向你复仇!哼哼,老夫与那林亢龙,正是往年之交,今日正是找你报仇的!” 这下论到陈绍庭目瞪口呆,暗道:“您老人家这么多年纪了,连林亢龙怕都没见过,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不过他前世既然做过小官,那就绝对是个无赖恶棍,也就这么顿了一顿,立马回口道:“哈哈,这不就对了?” “你们来报的是私仇,这可无分正邪善恶,人杀我,我就要杀人,我收了那六个人,岂不正是不错?” 林谦随即又一瞪眼:“好小贼,林家虎威,你也敢轻捋嘛?” 陈绍庭也一瞪眼:“好你个老贼,你这是以整个林家来向我复仇嘛?哈哈,老子倒还有几门道法,杀不得你等高手名宿,杀你其余的林家之人,却还绰绰有余!” 林谦岂不知不能将整个林家牵扯进去,之所以如此说话,就是故意要胡搅蛮缠,将陈绍庭拉入言语之斗,眼角余光中,却已经看到远处枝叶,出现了一种不规则的晃动,乃是自家的几队好手遥遥向陈绍庭包抄过来…… 双方你来我往,言语相加,陈绍庭似乎对后面的敌人毫无所知,和林谦在口舌上争上了是非,双方说了几句,甚至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便是林谦这个老头,也是心中一面暗喜,一面“妈拉个巴子”的口出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