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山中偶遇
但陈绍庭一向脸厚惯了,这心中内疚只是一闪而过。也将背上长剑取下,一把扔了回去,笑道:“这柄剑,虽然不如云兄的宝剑,却是我祖上五代所传,在我心中着实看重得紧……” 顿了顿又道:“如今和云兄既然成了朋友,我这柄剑也就送给云兄,以后也好做个留念,还望云兄莫要嫌弃才好。” 他一接了人家的宝剑,原先半阴不阳的云将军就变成了云兄。见识了这少年的嘴脸,云旭才知道了人小鬼大是个什么意思。这人刚刚还在喊打喊杀,如今竟然交换起信物来,自己这点变脸的水平,比起人家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连脚边毛都不如也。 只是他现在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一肚子气闷在心里,脸上还不得不堆出笑容道:“今日能交到陈兄弟这个朋友,实乃云旭之幸也,陈兄弟,既然如此,我等就此告辞了。” 见陈绍庭点头答应,立刻招呼了五个随从转身就走,连地上的两具尸体都不顾了。 …… 陈绍庭知道只要云旭回去,不久这儿漫山遍野,就会聚满了追兵。因此也不做逗留,返身入山,先顺着一处溪流走了二三十里,消去了自己的痕迹,这才继续辗转前行。 这一路他专挑了山高林密之处行走,道路难行自不必言。陈绍庭要的就是人家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踪迹,平心静气走了三日,到了平石郡境内,这才寻了一处山洞住了下来。这山洞里原本还住着一大两小三只老虎,也被他顺手杀了,剥皮割rou,当做了将来一段日子的饮食所资。安顿前还在洞中放了一把大火,烧去了那股野兽的腌脏味道。 至于什么保护野生动物,保护自然环境的思想,那是一丝也无——他前世就吃了不少果子狸穿山甲,更不要说在这个根本没这类规定的世界里了。 这些日子,他每日练功不休,连夜间打坐,凡有所思,都会起来舞拳弄腿一番,将前世的三种拳法、两路剑法、一路刀法都练了个滚瓜烂熟。 他如今跨进了阴阳境,与武道一途,感悟自然大大不同。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就隐隐发现这些拳剑之法,似乎有许多奥妙之处。出手之际,真气元力行走,各有脉络。 但他也同样发现:这些前世的武功,似乎被人生搬硬套地改了许多,其间有许多生滞破绽的地方。陈绍庭如今对真气走向都能一一感觉,因此殚精竭虑,将这些生滞破绽之处仔细琢磨,想要修改过来。 如此过了十二天,终于将一路太极十三剑,给复原得七七八八,自忖已经能发掘出它应有的威力。至于另外一路出自茅山道门的青萍剑,却还只是纯熟,于经脉的运行上,犹有许多破绽。 陈绍庭在孟云鹤的军营里,亲眼看着祁庆山这个雄霸一方的炼窍阶高手,只不过碰上了一群筑基练气境的兵士,就被人如同杀猪一般,活生生叉成了一只刺猬模样。知道武者不到金丹,终归还是要屈服于世俗间的力量。他自己虽然算得上是修道者,但在元替阶能使用攻击性法术之前,也一样是别想在这个世间纵横捭阖,任意逍遥。 “做人,什么机巧诡诈、什么脸厚心黑,都只是辅助的手段,要想随心所欲,靠的,还是自己的实力!” 他一念及此,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要进山修炼上一段日子再作打算。如今又惹上了云旭背后云成风这个金丹人仙,更是想着要在这山洞里修炼上一年半载的,将鬼羊门现存的十二道真符观想完全,夯实了基础,才再行出山。 这天深夜,陈绍庭正盘膝静坐,温养精神,忽然就想到了剑法中的一个碍难处,应该如何如何。便立刻跳起身来,走到洞外,取出了从云旭身上得来的好剑,一招一招地试演起来。 他原本那柄长剑,虽然乃是百锻千炼铸成,但终归是胡子义这个练气巅峰人物的收藏。和现在这柄宝剑一比,无论是材质还是锋利,都远在陈绍庭原先的长剑之上。元力灌注,更是得心应手,隐隐还有放大威力的迹象。 他却是不知,这一柄剑,里面掺杂了二钱血钢,这血钢乃是修道者炼制飞剑的材料,即便是宗门寻常的外门弟子,手中长剑掺杂的血钢,也不过一二钱的数量。因此,这柄剑的材质,其实已经隐隐在宗门制式长剑之上。虽然也是寻常铸炼,但毕竟是沾了仙家材料的货色,又岂是凡间一般的所谓好剑可比。 陈绍庭将剑法反复走了几遍,那一处碍难总是难以齐全,他如今心思平静,也没什么急躁之意,依然一遍一遍的走将下去,继续感觉那一处元力真力运行的关键。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待走到大概十六七遍的时候。突然间,陈绍庭只觉精神一畅,体内元力包裹着一股真力,轰然冲入了长剑之中,在剑身之内走了个通透,然后猛然爆发出来。整个剑身,忽然一亮,仿佛变得透明了一般,却偏偏不发出一丝光芒来,周围那一片黑暗一如往常。便立时知道这一招已经成了! 原来,人跨入先天,内力分清阴阳之后,这元力和真力就有了各自的特性。真力为阳,曰曲折、曰炎上,有空、灵之性;元力为阴,曰从革、曰润下,有恒性和物性。 因为真力和元力的特性不同,所以真力对有生命的物体有排斥作用,而元力则有浸润和沿缝隙散布的特性。因此真力只有自身的元力才能控制和包裹,一旦和外界接触,就会形成剧烈的能量散失,也就是爆炸。而武者进入阴阳境之后,就会利用这种特性的不同,对敌人进行更大的伤害。所谓摘叶飞花,即可伤人,就是用元力包裹树叶甚至花瓣,利用它的恒性和物性,形成刀刃一般的切割效果。 一把剑,是由金铁构成,这是没有生命的死物,真力可以渗透,但这样只是单纯的能量散失,伤害极小。但是,长剑是叠打而成,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缝隙,这些缝隙是元力可以侵润的,而一旦用元力包裹了真力,弥满这些缝隙,再侵入到敌人体内,造成的破坏就十分巨大了。 但象陈绍庭这样刚入阴阳境的人,并不能做到神意所至,无所不能的境地。原先的这一招剑式有许多碍难,就是因为如此:元力和真力配合不上,不是元力走在了真力之前,就是落在了之后,所以每当走到这一招的时候,长剑上要么光芒黯淡,恢复了本来的模样,要么金光四射,照的周围一片亮堂,总是不能恰到好处。 陈绍庭这一招已经琢磨了数日之久,如今豁然贯通,不由得心气勃发,仰天长啸。此时天色已近黎明,东边的天空已经挂上了一抹亮蓝。陈绍庭这一啸,清越悠扬,声遏行云,周围山林中鸟声啾啾,无数宿鸟都被惊飞而起,天空中层云翻滚,四散而开,连整个天空都似乎亮堂了几分。
“好!” 这一声长啸的余音犹在激荡,远处的一处丛林里就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好。其声音之凝实,竟然隐隐在陈绍庭之上! 碰上猛兽不可怕,碰上人,才真正的可怕!陈绍庭一向信奉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如今这深山老林里突然就跳出个人来,闻声几乎惊得将一身汗毛全数炸开,横剑当胸,凝目而视,大声道:“谁?是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那处丛林边就跃出一条身影,三两个纵跳,就跃到了一处高岩之上,大笑道:“小友莫慌,我并无恶意!”说罢如星跳丸掷,急驰而来,不过片刻光景,就到了陈绍庭三丈之外立定。这个距离,正是大部分阴阳境高手神识感应的极限,他明显是不想引起陈绍庭的敌意。 陈绍庭见此人行事,似乎独树一帜,颇有些自说自话的味道,腹中暗诽道:“什么‘并无恶意’,话说的好听而已,武者练功,也是能随便偷看的嘛?我看你在林中也躲了一段时间了,明明是鬼祟行事,却偏要装什么大尾巴狼,作出这么一副豪放疏旷的模样,摆明了就是口不应心,另有所图!” 但他自己也是个口不应心,时时想着谋算别人的小贼,因此这心中这样想,口上却不会这么说,笑嘻嘻地带了几分腼腆的模样道:“想不到这深山里,还能遇到一位前辈,呵呵,小子鲁莽无知,却是在前辈面前献丑了。” 那人长身玉立,脸上三缕长须,面容晶莹有光,一身青衫,背上也挂了一柄长剑,看上去极为儒雅。他见陈绍庭自居后辈,显是十分高兴,拱了拱手,随即上来寒暄。却不知对面那小子早已将他打入了老贼的范畴。 两人相互间都十分客气,你来我往,不一会就将双方的情况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不过陈绍庭可不会说什么自己也是修道者之类的话,他外面可还有一个金丹人仙的仇人,盯着他那两本秘籍呢,可不想被别人想到什么地方去。因此这人所知道的,也无非是一个陈家的小天才,如今上山修炼,自创几路粗浅拳脚之类的东西。 这人名叫黎策,是一个什么缁衣派的修道人,总之是陈绍庭绝对没有听过的小门小派,但来历也是有的,据说和一十八外道中的云沙道有什么关系。只是据陈绍庭所知,云沙道混得比他的鬼羊门也差不了多少,如今也早已经断了传承,这人十之八九,只是胡乱攀诬而已。 和一十八外道相关的功法,都有些诡异,这缁衣派也是如此。但凡练功,都要选在什么阴煞之地才好。黎策已经进入阴阳境多年,全身十二正经跨入了炼窍一阶。但缁衣派炼窍,就得结合阴煞之气才是最好。据黎策所言,偏偏在这附近五六十里外,就有这么一处地方,因此平时黎策都是在那边修炼。后来他偶尔发现了这边的人烟,这才过来寻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