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牛将军,承让
此时诸人走到了这片空地上,边上的亲军就开始清出一块空地来。这一千来人听说要比武,顿时轰得一声,将这一块空地围了个严严实实。其中更有认识陈绍庭的,顿时叫出声来:“咦?这不是当年陈三仓家的小儿子吗?” 其中有感叹陈绍庭身世的:“是啊,怎么是他,当年他爹倒是个大善人,可惜给胡子义给害死了……” 也有幸灾乐祸的:“嘿嘿,胡子义那家伙前些天全家都给人杀了个一干二净,可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 陈绍庭平时只是个打杂的流浪儿,从来少人关注,练武之事,也是隐藏得甚好,从来没被人发觉过。因此许多人一见他竟然要与一位五大三粗的将军比武,不由得多了许多奇怪。 有图个好看的:“陈家小子,你这么一副小身板儿,怎么敢和这位将军比武,压也要给人压死了……” 也有过去曾受了陈家的恩惠,担心陈绍庭的安危的:“陈小子,可别闹了,这可是要命的事,你还是服个软,不要比了……” 陈绍庭扬了扬手中的头颅,呵呵笑道:“在下得了胡子义这杀父仇人的头颅,听说这儿还有赏格可领,因此特地过来拿钱的……呵呵,不过这几位将军不相信胡子义是我所杀,因此才要我来比试一场。” 他此时已是先天高手,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中这一千来人耳中,却宛如就在面前说话一般,字字清晰入耳。其中一些到了练气境的,立刻心中大惊,齐齐噤口不言,但也有许多没见识的,一听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陈家小子,你又如何杀得了胡子义这样的大高手,这脑袋,怕是那刺客没提走,你偷偷捡来的吧?” 但更多的人虽然是过来投军,这事儿已经变成了外乡人欺负本地人,顿时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叫嚷道:“嘿!这杀守备的赏格我也是知道的,难道拿了头颅来,还另外要什么证明吗?” “不公!不公!提头领赏,自古如此,若是要将一个大活人拿到你面前来杀,那谁做得到?” 更有知道孟云鹤这个主将的,更是大声呼唤:“孟将军,陈家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吗?” 孟云鹤也不料陈绍庭竟会全无一个先天高手的风范,就这么当众将事情提拉了出来,暗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在大庭广众面前这么说话,岂不是和当众讨饶也没什么两样,他怎么能落得下这个脸皮?” “嘿嘿,不管你怎么闹,钱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孟云鹤久为上位者,从来不认为这么一千来个草民的意见,会改变什么结局。却不知陈绍庭想得根本不是什么钱的问题,而是从刚才的对话中嗅出了危险的感觉,担心自己今天别说钱拿不到,怕是连命都要送在这儿了。 陈绍庭这人,前世见惯了心黑不要脸的,又过了这五年流浪日子,早把面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因此一见了这么多人,说话间立刻就暗暗用上了内力,将事情当众揭了开来。他也知道,这些不过是小民,只要权力稍加压迫,就会立马噤声,稍作引诱,甚至还可能改变了主意。 但陈绍庭更加知道,他手中提了胡子义的脑袋,又把事情这么一说,孟云鹤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杀人——不然就变成这位主帅不要脸了。 他这么做的意思,其实就是说:“孟大将军,我现在就不要脸了,你若想将我围杀在此地,也先来不要脸一番再说!” 可现在群情激奋,孟云鹤注意力全放在了如何安抚民心上面,根本不知道陈绍庭还有这么一层意思。连忙也运上了内力,大声喝道:“诸位不要误会,这头颅,乃是这位陈小友拿来的,但这儿是军营,什么都要按着规矩来。所谓的查证,也只是一道程序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乃是八阶炼窍高手,这一说话,宛如半空中噗噜噜滚过了一道惊雷,将场中诸人耳中震的隆隆作响。过了一会,远处又一道同样的声音清晰传来,仿佛在场中换了个位置,重新说了一遍一般。这等威势,就是傻子也觉出了其中的牛叉来,场中众人顿时大眼瞪小眼,一片寂静。 孟云鹤见众人都安静了,这才继续道:“我只是觉得这位小友血性过人,才让他和这位牛将军比试一番。即便陈小友不敌,牛将军也不会伤他的性命,诸位放心好了……” 牛健勇、陈绍庭两人走到场中,那牛健勇全身盔甲犹在,手中握了一柄十来斤重的战剑,摆了个极为朴实的战阵搏杀架势,对陈绍庭道:“请!” 陈绍庭身形单薄,站在场中,和这穿了盔甲的牛健勇一比,就好像一头公牛面前站了一只小鸡,着实可怜得紧。只是他却不以为意,缓缓拔剑出鞘,以左手捏住了剑尖,将长剑扳成了一个弧形。 这一柄剑,乃是胡子义这位守备大人的收藏,因此绝非凡品。此时天空艳阳高照,这柄剑被陈绍庭这么一扳,剑身之上金光流转,就象镶了一颗流光溢彩的钻石一般。而且这家伙前世看多了武侠电影,随即立了个三七丁字步,摆了一个风sao万分的模样。 场中大半是没什么见识之人,这一见了陈绍庭这潇洒如连杰之太极,牛叉似小龙之咏春的风sao模样,顿时扑天价喊出一声好来。 牛健勇受了冷落,愈加火大,双眼怒突,猛地大吼一声,进步连环,疾冲而上! 他乃是战阵中拼杀出来的猛将,招招皆是朴实无华的杀人招数,行走之间,双手抱剑当胸,绝不轻出。动作看似僵直,只有前方二三个角度可以出手,但全身上下没一点破绽。做他的敌人,什么游走侧击都是无用,任你从哪个角度出手,都要引来对方的搏命一剑! 中间这一片空地,足足被圈出了十二三丈方圆,连原先军营中的旌旗,都在边角上露出了两杆,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双方相距四丈有奇,牛健勇第一步走的和寻常人迈步行走,也没什么两样;但到了第二步,一脚就跨出了将近八尺去,速度就已和奔跑差不了多少;第三第四步,跨距倒也不过九尺光景,节奏却又不知快了多少,蹭蹭两步,身上露出的内袍“嘭”地一响,竟然被扑面的狂风激荡地轰然展开,如边上的旗帜一般拉得笔直! 双方转眼间就从四丈距离拉到了一丈之内,陈绍庭却兀自在那里摆着个sao包的架势,仿佛全没反应过来。边上许多梅秀郡的野民甚至“啊”的惊叫出身,几乎以为看到了陈绍庭身首两段的模样。 而这一刻,牛健勇猛然吐气开声! “喝——” 挥剑一斩! 虽然说了不能要人性命,牛健勇却早已存心废了眼前这个少年,这一斩风声凛烈,剑光自上而下,拉出了一道匹练一般的光芒。直取陈绍庭的右肩,要的,就是将他连肩带背,斩下半个。让这小子这辈子,都只能做个苟延残喘的废人! “嘤——” 在牛健勇声若雷霆的大喝中,在他战剑铺天盖地的凛烈风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剑鸣。这一声响极细,细到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极锐,锐利到如当空抛起了一根钢丝,明晰到了极点。
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地方,响起了这什么声响也遮盖不住的——长剑一鸣! 而场中绝大部分的人,却都不知道,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待定神看时,就发现陈绍庭不知不觉间向前走了半步,似乎走得轻松洽意之极,连衣服上原先的皱褶,都没有动过一点——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胸前扳成弓形的长剑,变成了右手掣剑,前面剑身颤抖,兀自在发着“嗡嗡”地轻吟…… 就在方才,陈绍庭已经一剑弹出,在牛健勇发力之际,“噗”地击裂了他的右手腕。这一击,利用了剑身弯曲如弓的弹力,是何等之快捷。在场这么多人,都只听到剑声一响,然后,这少年就好整以暇地往前走了半步。 “轰!” 烟尘斗乱,整块场地砰然一震,如擂鼓一般跳动了一下,然后一股气浪呼地排开。人们就在地上看到了一柄剑! 一柄长三尺七寸,重十二斤六两的战剑! 牛健勇脸庞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容恬淡的陈绍庭。他的左手紧紧地捧着右腕,手上却已经没有了剑,那一柄战剑,已然一剑劈空,直接贯入地下一尺有余。 他练的,乃是战阵杀人的重剑剑法。如今被陈绍庭利用了轻剑弯曲的弹力,快如闪电地击裂了自己的手腕,又如何肯心服口服。只是他如今手腕骨裂,这一柄十多斤重的战剑,已是连拔都拔不出来,又如何来和陈绍庭再次拼命。也只能站在那里,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了。 这一刻,在周围的人看来,牛健勇是败得莫名其妙,陈绍庭也是胜得莫名其妙。所有的人都是张口结舌,一片寂静,连咳嗽一声都没有,场中只有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之声。 赢了就是赢了,陈绍庭才不管人家有什么想法,笑嘻嘻地抱剑一礼,对牛健勇道:“牛将军,承让!承让!” “你……你!” 牛健勇左手还抱着右腕,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戟指陈绍庭,一张脸已然红到发紫,气愤到了极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旁边孟云鹤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心中暗道:“怎么的,这少年的临阵经验好似极为丰富啊?” 世上的武者,虽然有境界之分,但并不是说境界高了就一定强上一筹。象牛健勇体重一百七十多斤,他本身又是极擅力量的战阵锋将,因此两膀足有五百来斤的力气;而陈绍庭体重不到一百一十斤,身体都还在发育中,充其量也不过三百余斤力气,唯一的强处就是反应速度快过对方而已。两人若在战阵或狭窄处相遇,一个照面这个少年便要被牛健勇辗为rou泥。 此刻陈绍庭竟然就抓住了自己这唯一的优点,生生以速度击败了牛健勇,孟云鹤心中凛然之下,立时就捏了左手五指,暗中做了一个手势。 边上一人见了孟云鹤的手势,突然嘿嘿一笑,高声道:“那少年!牛将军只是胄甲在身,行动不便,被你占了身形轻捷的便宜而已,待我来会一会你!” 说罢哗啦一响,将全身的盔甲卸下,露出了里面还沾染了战场杀敌的血迹的白色内褂。又从边上接过了一柄四五斤重的长剑,托的一声,跳下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