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灵韵旧事
苏苑觉察到安瑾容那一丝轻微的叹息,停下了手中动作,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风爷……风爷可是有了心上之人?” 安瑾容握住了肩上苏苑的小手,摇头道:“怎会有那般的事,天下之大,爷还未曾浪够。” 是啊,天下这般之大,她的前路漫漫,凤漓也好,慕北卿也罢,都不过是她一生之中稍稍占些分量的过客而已。 然而几年之后,她才清楚的意识到,不管是凤漓、慕北卿,还是她所遇到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她生命中烙下印记,不可抹去。自然,这都是后话。 苏苑乖巧地在安瑾容身旁坐下,轻轻靠在安瑾容肩上,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檀香,心说若这一刻便是天荒地老,当有多好。 “苏苑,同爷讲讲你的身世吧。”怀中是温香软玉,眼前是曼曼萝帐,鼻下是靡靡幽香,喉中是琼浆玉液,安瑾容也想这一刻便是天荒地老。 “小女子的身世甚是平凡,不如给风爷讲讲这灵韵旧事?小女子寻思着风爷指定爱听。”苏苑巧巧一笑,明澈的嗓音漫开。 安瑾容缓缓颔首,示意苏苑接着说下去。苏苑仰了首,任思绪放空,似乎她口中的灵韵旧事尽是些久远的事情。 从苏苑口中,安瑾容得知,这间灵韵楼不过十几年,最初的楼主也并非是那个老鸨李mama,而是一位姓洛的姑娘,在洛家排行第九,故人称洛九娘,在江湖上也有些地位,虽是一个女子,却人敬称洛爷,而真名不详。 灵韵楼以往也并非是青楼烟花之地,而是专收名贵的物件,算得上是典当行。又时常将所得的物件以高价拍卖出去,也能算得上是拍卖行。 有一日,灵韵楼来了个小姑娘,年岁不过七八,脸上带着个玉面,洛九娘一瞧那玉面,便知这小姑娘非富即贵,连忙将那小姑娘招呼了进去。 苏苑说着说着,安瑾容似乎身临其境,莫名觉得苏苑所说的事甚是熟悉,就好像,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洛九娘同小姑娘沏了杯茶,见她许久不语,只得开口询问,却是莫名觉得在这小姑娘身上有股不容小觑的威势。那小姑娘默了许久,终于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白玉环,递给洛九娘。 那白玉环通身明透圆润,在小姑娘手中还泛着流彩,到了洛九娘手中却是骤然变黯。这世间竟还有这等奇事?洛九娘不由讶异,忙问小姑娘这白玉环的出处。 小姑娘抿了口茶,华贵地端坐在椅上,仿佛她不是来典当物件,而是来品茶的。 她淡淡道:“这白玉环唤作‘空尘’,生有灵气,遇有缘人可泛流彩,破裂时会爆发出不可逆转的力量。空尘在我手中太不安全,我特地以空尘来同九娘换个物件。几日之后,明楚太子江无尘将会来取走空尘,并且送上银两。” 洛九娘一惊,眼前这小姑娘竟然似乎和那名满天下的明楚太子江无尘很是熟络,那该是个何等的人物?再看这小姑娘的心境,真真是非常人不可及。不由生出了几分敬意,问小姑娘想要换她什么物件。 小姑娘再次浅啜一口,悠悠开口道:“佛石。九娘有所不知,你手里边的佛石乃是世间罕有,可抹去人记忆。” 洛九娘额上不禁生汗,敢情这小姑娘是有备而来啊!她还真是不知她手里边的佛石有这般用处,她还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佛石呢! 空尘在洛九娘爷爷那辈的典籍中是有记载的,被奉为神物,佛石换空尘,那敢情好!即便最后空尘到江无尘手中,那也能换不少银子。 洛九娘喜从心来,忙去里屋将小姑娘口中的那块佛石拿了出来,递给小姑娘。谁知小姑娘让她再沏了杯清茶,徒手将那块硬如坚石的佛石生生碾碎,尽数撒于茶中。 “一会儿我将这茶饮下,定会失去记忆,烦请九娘你将我送到沧禾东郊的亭子那儿,自会有人来接迎我。” 小姑娘正要将茶饮下,却被洛九娘拦下,她势必得问个究竟,这小姑娘有何想不开的非得失忆? “若是这七年的记忆还存留,便会有无数人想来取我性命,届时天下必将大乱。”小姑娘面色凝重,在人耳中的无稽之谈似乎也有几分真实。 洛九娘眼睁睁望着小姑娘将茶一饮而尽,继而倒地不起,她匆匆将小姑娘送到沧禾东郊的亭子,正打算离去,回身一看,小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洛九娘寻思着许是已经有人将小姑娘接走,便回了灵韵楼。 她不敢将“佛石换空尘”一事大肆宣扬,洛九娘隐约觉得这空尘虽是绝世之宝,却是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数日之后,洛九娘果真见到了乔装打扮的明楚太子江无尘,她起先是想狮子大开口,好好讹人一笔,如今却是急于将空尘出手,随便开了个价便让江无尘拿走了空尘。 “后来,洛九娘不知怎的,匆匆留下一封遗书,让李mama继了这灵韵楼,只说了句‘窥破天机,不可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苏苑这一句,给整件离奇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安瑾容只是头疼得厉害,忍痛问道:“你怎会了解得这般清楚?” 苏苑莞尔一笑:“洛九娘似乎想让人知道这件事,特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差地记在了纸上,后来被小女子无意间寻到了。除了风爷和小女子,无人再知呢。” “江无尘……灵韵楼……佛石换空尘……洛九娘……失忆……”安瑾容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脑海里边明明有关于这些字眼的记忆,却是根本无从拼凑起来。越是刻意去回想,头越是痛。 安瑾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真相并非就是终点,其实真相不过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而已。她隐约觉得,她自个儿也与这件事有关,而且是极大的关联。 只是,她也隐约觉得,如果将这一切弄个水落石出,怕是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朦胧之中,苏苑递过来一杯陈酒,柔道:“宁颐帝姬,若是不愿想起,莫想了便是……” 安瑾容意识不清,将酒饮下,重重倒在了苏苑怀中。合眸前,她只瞧见了苏苑一抹诡异的笑容和那一句“宁颐帝姬”。 她在梦里梦见了好些,梦见那小姑娘所经历的种种——独探古墓,只身夺宝,冒死获密,人人闻名大骇,敬而远之。虽是这般,她却从未动刀杀过一人。她说,他们的罪由天定夺,由不得她。 然而,她不杀人,人家却是会不惜动用各大门派前来追杀,她手里边掌握着那么多的机密,随便哪一条抖落出来都得有人掉脑袋,没人惦记她的性命算怪。 她似乎位高权重,几乎极少与活人打交道,除非派来要务,她只会将自个儿锁于暗处,这似乎是她的使命。
那小姑娘玉面之下,勾起一抹笑意。她说,人心难测,世事难料,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这话让安瑾容心觉那般熟悉,就好像,出自她口中一般。 安瑾容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处清虚宫。而慕北卿,正靠在床榻边小憩。 “容儿,醒了?本王只听暗卫来报,有人闯入了清虚宫,本王赶回来时,只见你躺在床榻上,那女子已然离去。”慕北卿一副笑颜,幸好这丫头没去别处,瞧她一身男子衣裳,便知是去了灵韵楼。 安瑾容蹙了眉:“苏苑送我回来的?她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我昏倒前她唤我什么?” 慕北卿递来一杯茶:“容儿,莫要想了,喝口茶。” 安瑾容却是急急下了床,摆手道:“不行,我得先去找一趟无尘太子。” 此言一出,慕北卿手中的茶盏不经意间摔落在地上,安瑾容只听到身后一声清脆。 “还惦记着江无尘么?他正在参比,你无从见他。”慕北卿淡漠如冰,与方才的柔情判若两人。 安瑾容只觉头疼,苏苑别有用意地给她讲那故事,江无尘莫名卷入,慕北卿误会她与江无尘有私情,她如今自杀的心都有了。 “我何时说过我惦记着江无尘了!倒是你慕北卿,何不找你的凤漓去!”安瑾容大喝,眸子里边有几分怒意,竟还有几分委屈。 安瑾容并非厌恶凤漓,她只是替凤漓觉得不值,这慕北卿哪儿好?为了权势利用她,为了凤漓暗袭她,为了名声误会她,她不觉得慕北卿有什么好的。 谁知,安瑾容与慕北卿二人,都不过是迂回误会,辗转相错罢了。 慕北卿敏锐觉察到安瑾容眸中那一丝委屈,心知她是误会自己了,抿唇上前,一把将安瑾容揽入怀中,附在她耳旁道:“容儿,你当真是误会我了。” 安瑾容只觉这是慕北卿的又一出把戏,好笑道:“误会?我何时误会过你了?再说了,误会你又如何?反正你不过是利用我,我的事情你不必插手。” 道毕,挣脱慕北卿,推门离开了清虚宫。 慕北卿任由怀中的檀香点点散去,不由苦笑,他睥睨天下,绝尘孤傲,怎会因这一女子而心觉失落? 忽的,慕北卿面色一沉,攥紧了拳,离了清虚宫。他并非去寻安瑾容,只是径自凝着池中他影,思绪不知飘至了何处。 情,是他不该有的东西,他要的是天下。 安瑾容,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安瑾容直径去了会场,江无尘正好参比完,为北晋赢回一局,他一见安瑾容,先是一惊,继而释然,笑道:“瑾容,我还以为你去了哪儿呢,这一身男子衣裳,瑾容穿着还真是俊朗。” “无尘太子,你可曾去过灵韵楼?”安瑾容不愿跟他寒暄,单刀直入道。 江无尘一怔,随即恢复面色,道:“瑾容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去那般烟花之地?” 安瑾容不耐,对上江无尘略有闪躲的眸子:“无尘太子可知洛九娘与空尘?我不希望无尘太子隐瞒什么。” 江无尘抿唇,她好不容易才到了今日,他不希望她又如同八年之前的那般。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