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思慕舞曲 琴伤情殇
皇宫中最豪华的便是皇上居住的金圣宫，太后老佛爷居住的万寿宫，还有是皇后居住的凤仪宫。而其余的宫殿小苑便都有各自的特色，有清雅的、华艳的、别致的······而那三宫豪华之中也是各有侧重点。 金圣宫作为一国之主帝皇的宫殿，触目便是金碧辉煌，殿内金龙盘柱，再配上金色纱帘，各色黄金物品，都是金灿灿的，皇家的高贵尽显无疑。那些金龙、金匾也都昭示着皇家的霸气，让人不自禁地臣服。 凤仪宫的基调是赤红大柱，棕木金字匾，鹅黄的帘子，格局多有相似，虽没有金圣宫的富丽堂皇，却不失皇家的大气。而在我看来，万寿宫设了佛堂，凤仪宫则多花鱼小池。一种是肃穆，无时无刻都让人感到皇家的威严，是后宫中最崇高的地位象征。另一种是高贵，透着一股母仪天下的从容。但三者有一个很大的共通之处，那便是都很大，宫阙重重叠叠，空旷之处也是楼台园林，初来咋到，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 还好，还好，我暗叹，赶到大殿之上时文武大臣和各国特使们刚刚就坐，后妃们正按品阶一波波地跪拜施礼，皇后带领淑妃和惠夫人，接下来是品阶贵嫔以上的，先后入座。作为正四品的容华，与我一起的是几位陌生女子。有一位很面熟，面庞精致却冷若冰霜般的淡漠，无意中对上她的眼眸，顿时像是碰到了冰冻湖水般淡冷。 云贵嫔带着小公主，而祥贵嫔抱着大皇子，奇怪的是还有个陌生的女子穿着素雅，也牵着个与小公主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我正想着这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身边便有人小声地开讲。从她们的话语中我大体得知，她是吴良娣，以前是太后身边的粗使宫女，后被临幸。所幸的是怀了孩子，得了个份位，本想着母凭子贵，殊不料只是个女孩，因身份低贱，至今只是个良娣，连嫔也没有混上，一心只安安分分地守着小公主过日子。太后不待见，皇上不待见，后宫中一个个都是一双双富贵眼，想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今天的她也是一身暗紫的纱裙，普通之极，与我相仿，在一群花红柳绿中暗淡失色。 王侯将相，什么身份地位，在皇宫中最重要的还是得皇上的欢心，同样是公主，一个视若瑰宝，另一个却连草芥都不如，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太后老佛爷今儿个明黄锦袍，金珠玉冠，好不风光，脸上也是笑脸盈盈，逗弄了会大皇子，又拉着云贵嫔的小公主挨她坐下，口中盛赞，一叠声已是赏了很多东西。周边的人一个个都暗自嘲讽着吴良娣，她倒是一声不吭地淡淡笑着，想是已经习惯流言蜚语、讥讽暗潮。我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为她不平，一阵阵心酸涌了上来。 “嘁，肚子不争气，就生了个丫头。” “就算争气又如何，生个儿子，照样是贱命一条，还不知养不养得活。”我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她们察觉不甘心地住了口。 心中真是为吴良娣不值，同是女子，一个是宝，一个是草，凭什么有如此之差别待遇。细细地打量她，虽是容貌普通，却是干净秀丽，犹如一株空谷中的幽兰。 “恭祝太后老佛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家齐齐地再次下跪，整齐有素，我也夹杂在里面呼应。 “好，好，诸位，请坐。”太后高兴应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太后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整齐得跟升旗仪式一样。刚准备入座，只听得一声尖锐的高呼：“皇上驾到。”又得下跪请安，真麻烦。母子之间寒暄了几句，各自寻位就坐。 摆酒宴的地方是在万寿宫的安福殿，安福殿极为空旷，而今摆上了各色金器玉皿，赤红柱上，张贴满了大小不一的金色寿字，显得格外喜庆贵气。 放眼看去，整体的布局是皇上居于最高的正位，紧按着一左一右是皇后和太后的位次，左边皇后娘娘的位次略低一点。皇后左边便是惠夫人，太后左侧便是淑妃娘娘。其余的几位贵嫔也都坐在正前的上位。大殿正中搭着高高的舞台子，虽没有正位的高高在上，比我们普通妃嫔的位次都要高，一侧坐着朝中重臣和各国使节，一侧便是我们后妃。一请完安，大家都明抢暗争地想要个好地儿，我因请安排位较前，位置倒还不错，可看那吴良娣牵着小公主，一心只想着维护小公主，让她不被挤着，哪抢得过那些年纪轻轻的贵人答应，最后只余了个靠门的位置了。论台子，在偏角，看不清演出，又靠近门，总有人进进出出，开了帘幔便有冷气钻进来，初春的夜晚和初冬的夜晚可是一样的冷，那位置怎么排都是人们最不喜欢的。 “母妃，儿臣想看演出，可不可以站在这儿？我们站在这儿，好不好？”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在一片闹哄哄的打趣声中被淹没，因离得我近，我倒是听得真真切切。 “乖，紫儿乖，那儿有位置，母妃带你去坐着好吗？今儿个是太后的大好日子，你看，别人都坐好了，我们也去坐着，母妃回去给你唱好听的小曲。”吴良娣温柔地摸摸小女孩的头，牵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往门口走。 我往台上一望，云贵嫔的小公主正被太后搂在怀里撒着娇，往旁边一瞥正对上君子羽的眼神，我匆忙避过，心像被什么挤压了一下。这种感觉好难受，就好像是坐在公车上，上来一位老人家，大家木偶般木然地任由他随车颠簸，透着股凄凉。 这种场景，我看不过去，“等等。”我站起身，小步追上了吴良娣。 “你，你是？”她茫然回头，疑惑地望向我。 “吴jiejie，我是纳兰凝。”我嫣然一笑。 “原来是凝容华，婢妾给凝容华请安。紫儿，还不快给容华姨娘请安。”吴良娣慌忙给我行屈躬礼。 “紫儿给姨娘请安。”那小女孩脆生生地向我行礼，有模有样，好可爱。 “不用多礼。紫儿公主，好可爱啊，吴jiejie真有福气。”我蹲下身，忍不住轻轻地摸了下紫儿的小脸蛋，好希望她笑一笑。 “紫儿不是公主？”见我一愣，她又补充道，“还没有公主封号。” “哦。”诧异间，我一愣，自悔失言，忙用话岔开，“我想跟jiejie换个位子。”我的手一指，“我的位置在那，可是我又不想闷在那，我还是比较喜欢门口的位置。” 怕她尴尬，我只有如此说，可她还是迟疑地拒绝：“这，婢妾不敢，谢过凝容华的好意。”有些东西，她不敢要，就连好意赠与也不敢接受，求得只是安稳度日。 “jiejie，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紫儿想想，紫儿很想看演出是吧？”看到她柔柔地望着紫儿，心知她心中有了一丝松动。 “来，紫儿跟姨娘来。”我牵起紫儿的手，抱着她来到前排位置，她也跟了过来，“紫儿乖，和母妃坐在这儿好好地看演出。”小孩子比较有玩心，便乖乖地坐了下来，吴良娣拗不过我，只得坐在紫儿身边。 小翠一脸的疑惑：“主子？” “走。”我拉了拉她，径直朝门口的位置走去，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注目礼。那条路不长，可我却在注目礼中走了好久。 隐隐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真傻。” “无药可救，讨好那女人干嘛，根本就没有利用价值。”女人多了，话自然也多。 终于坐定，宫女们开始进出奉茶，门帘一掀，便是冰冷的寒风。薄薄的纱衣根本无法抵挡充满寒意的冷风，“阿嚏。”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主子。”小翠担忧地望着我，我微微摇了摇头。 今儿个的宫女清一色的粉色纱裙，格外齐整也格外好看。先是置酒，人手一个雕花银壶，有荷叶的，有梅花的，各式各样。人手一个银杯，大臣们也是如斯，位于上位的则是金灿灿的金壶、金杯。淑妃的花开富贵，皇后的国色天香，太后的百鸟朝凤，皇上的飞龙在天，一套套从我们面前奉过，煞是齐整好看。 “诸位，在开宴前，哀家和皇上值此刻要借外佛宴给朝中有功大臣们赏赐，感谢诸位一直以来对朝廷的贡献，同时还有后宫中几位妃嫔进行封赏。” 太后的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声接到：“皇上英明，太后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整齐洪亮，似训练有素。 接下来便是一道道金灿灿的圣旨，一个个官员不是加官进爵就是珍宝厚禄，谢过恩典，周家、慕容家、公孙家、纳兰家都在其中，周家更是封了候，一个个都光耀无比。周家是太后、皇后的本家，名望无人可企及，慕容家和纳兰家是两大将军世家，公孙家出了位宰相，唯一的公子又是文武状元，可塑的将相之才，朝中四足鼎立，就像一个大鼎，关系稳固至极，互相牵扯。 君子羽只需坐观，真是聪明至极，城府之深。看着他们一个个躬礼道谢，后宫中其实也是这样，皇后、淑妃、慧jiejie，若是公孙家有个女儿，位份定也不低。想来他们的心中也是清楚的，只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来打破这个平衡，自找没落。 封赏完百官，便是后宫赏封，“······温婉得体，贤良淑德，甚得朕心······”就那些词，没有任何新意，皇后管理后宫当然有赏，得了好些珍品饰物，而淑妃嚣张跋扈却晋升为慕容贵妃，惠夫人成为德妃倒是名至实归，贞贵嫔本就是皇后亲姐妹晋为贞昭容，敏月晋为叶嫔，小坏升为玉良娣，嫣容因怀有皇家子嗣也从贵人升为周良娣，云贵嫔的公主芳儿重赐名为芳华公主，意为芳华绝代，云贵嫔母因女贵，升为云昭仪，祥贵嫔生了皇长子，理所当然升为淑仪，吴良娣没有得到任何赏赐，倒是紫儿赐名为紫儿郡主，好歹有了个名号。 封赏完毕，大家又开始唧唧喳喳地讨论开了，得赏的开心，没得的心中自是郁闷，更甚者开始羡慕嫉妒恨。倒是我一直想着，两个年纪相若的女孩，一个成了公主深受宠爱，一个仅是弃如草芥的郡主，一个母亲是高贵从二品的昭仪，一个是低微的从五品良娣，天壤地别。这宫里的人情凉薄，看得多了，可是心还是会痛。 苦涩一笑，看到他一直盯着我，似要用目光刺透我，梦瑶姑娘、烟华郡主、还有王香儿都陪在他身旁。他一袭蓝色绸衣，俊朗依旧，只是目光直直地射在我身上，让我觉得无力可逃。 尴尬之下，我只得冲他微微一笑，自斟一杯，向他一举，一气喝干。“祝你生活幸福，步步高升，前途无量。”我似是在自言自语，毕竟我欠他的，希望他可以接受我的歉意。他默然不动，倒是梦瑶向我回敬了一杯，还好我成全了她的幸福，只是恐怕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很多朝中的官员都带来了女眷，而在一边的清俊公子容若孤身一人显得格外醒目，让我惊讶的是连王行之也带了温雅少妇。又是一杯下肚，身子有了丝温度。 “主子，菜还没上呢，可别醉了。”小翠担心地想从我身边拿走酒壶，“空腹喝酒可不好，纳兰公子和皇上也很担心小主呢。”我忙双手护住酒壶，“我没事啦，这酒很甜，跟蜜糖一样，再让我喝几杯。” 酒是很甜，入口甜而已，化不了心中的苦。脸有点微烧，抬眼看到容若担忧的神情，也看到了君子羽眼神中的冰冷，冷得我打了个寒噤，那丝酒意全醒了，仅存的一点点晕乎乎也不知跑到哪个国家去了。 舒缓的舞曲响起，舞台上一群身着五彩纱裙的女子齐整地出场舞摆，络绎不绝的裙摆摩擦声，觥筹交错声，美味的菜肴香味阵阵袭来，忽远忽近，渐渐聚集在鼻口，不管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提筷子一翻菜肴，下面却是焦的一片，其余的不是太辣便是太咸，无从入口。怔了几秒，我看向淑妃，刚巧对上了她喜笑盈盈的目光，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她搞得鬼。忙忙的喝了几杯水酒冲淡口腔的异味，心中不禁细细思量，看她身上穿得流光溢彩，而我如此素雅普通，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容华，我又拿什么跟她比，侥是如此，她还要践踏我。 现在是老佛爷的万佛宴，对于老佛爷而言是最喜庆的时刻，我若直说此事，受罚的只是下人她丝毫无事，而我估计会给整个朝野留下苛刻挑剔的印象，老佛爷想必也会对我心存芥蒂。这个哑巴亏，我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深切感受我可是实实切切地体会到了。看着周边人吃得津津有味，一阵阵苦涩失落泛上心头。突然间，脑海中一闪，小时候被敏月、叶成捉弄的场景再次清晰浮现，心酸感无可救药地袭来。 世上有一大悲哀，美好的事物尽在眼前却无法尽兴享受，此刻我倒是真实得到了此种体会。错过她的目光，我继续独自饮酒，还好可爱的紫儿屁颠屁颠地端着一盘糕点过来嚷着要我吃，暂缓了我的饥饿感。 舞台上的歌舞炫彩缤纷，但很多都太过于模式化，倒是玉meimei喜庆的笛音配着灵儿婉转的舞蹈，把百鸟朝凤诠释得别有风味，博得满堂彩，得了好些赏赐。出奇不意的是敏月在李清泉的古琴伴奏下，舞得曼妙清丽。如果说百鸟朝凤借助众人之力和清笛之音，兼着灵儿纯熟的舞蹈技艺达到了很好的喜庆感，那么敏月则是借着李清泉的琴音完全舞出了舞魂。 我从没听过那乐曲，一曲“思慕”带给我的却是满满的震撼。据周边人说，此曲失传已久，能跳此舞者也是极为稀少。一琴一舞，在炫目的光彩下，时而缓缓如小溪，时而汹涌如波涛，那曼妙的身影转提摇摆，让人的目光丝毫不敢离开片刻，敏月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儿在空中悦动。当最后一个尾音顿住，余音袅袅，场下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轰轰烈烈的掌声。而她凛冽的眼神却朝我投射过来，我顿时觉得心里发毛。 “好一曲思慕，哀家甚是喜欢，皇上觉得呢？”太后笑道，这一曲“思慕”可是把各国使臣的节目都给比下去了，给本朝长脸了。 皇上一招手，敏月盈盈上前，覆上他的手，坐于皇上身侧，皇上这才开口：“京城第一乐师，果然名不虚传，来人，赏。爱妃的舞蹈也真是精彩绝伦。”他浅笑着搂上她的腰。 “皇上，可得好好赏。这舞让哀家想到了先帝的婕妤，也是擅舞，舞艳动人。”太后笑着补充。 “此曲绝伦，此舞曼妙，叶嫔可真是艳惊全场，臣妾都看痴了。”皇后也笑道。 “本宫才知道原来meimei是深藏不露啊。”淑妃撅嘴不屑，连笑都是冷的。 “说，想要什么赏赐。”皇上看来心情大好。 “妾身能侍奉皇上便是莫大的荣幸，什么都不要。”这一番话得体大方，又惹来一阵赞赏。 “叶嫔听封。”敏月手脚利索，立马起身下跪，“叶嫔舞姿曼妙，聪慧灵巧，甚得朕心，特封为婕妤，赐号为宛，赐居惊鸿殿。” “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敏月高兴叩首，又被皇上拉于身侧，共坐龙椅，举止亲昵。一个万佛宴，她从从五品的嫔升为从三品的婕妤，皇上特赐封号，不愧是万佛宴最大的赢家。不过也难怪皇上，这一舞连我也被迷住了，更何况是男子，纵然他是天子。没有人看到我和他眼中的落寞。心为什么这么痛，眼睛又为何如此酸。好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