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看似免费，其实很贵
两家孩子的关系好，大人的关系也很密切。继韩跃进“监守自盗”被开除公职之后，叶求实也因为“把关不严”而被停薪留职。一年后，宁海钢铁公司宣布破产，韩、叶两家的三个人正式下岗。 叶求实到底是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材生，他很快便走上了新的岗位－－海州市国土资源局。因为父亲找到新工作举家搬迁，绿裤子事件过去不久，叶青哭哭啼啼的离开了她的小锋哥。 到了韩锋和叶青双双考入南方大学，两人再次成为同学的时候。叶求实这匹千里马已经遇上了一位有着红色背景的伯乐，因为这位伯乐的慧眼识珠，叶求实顺利的登上了仕途特快。当时的他，是海州市国土资源局的副处长；现在的他，是岭西省的省会，南中市国土资源局的局长。 南方大学是一所综合名校，校区散落各处。韩锋所处的矿业学院距离叶青所在的经管学院很远，同学关系等若同城关系，双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不过，真正阻碍韩锋和叶青继续发展的，并不是现实中的距离。轰轰烈烈风驰电骋的仕途特快，岂是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的公共汽车所能追赶的？ 大学时期，叶青身边的同学再不是崔大志这样的工人子弟，围在她身边的男生再不是韩锋这样的卢瑟。不说其它，仅只是不同阶层的异样目光，韩锋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家世变化产生的隔阂不可避免。大一期末，叶青出国留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童话故事戛然而止。 曾经的真实与如今的真实相互交错，虚幻的记忆与现实的结果来回激荡。灯光幽暗的酒吧内，女琴师那双娴熟的手在暖色调的模糊中晃动，大提琴那忧伤、悲怆、低沉的颤音，仿佛发自于韩锋心底的那根弦。天下没有不要钱的晚餐，眼前的杯中酒，看似免费，其实很贵。 自古穷人有三悲。归属权需要竞争的东西，你看不到也拿不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看得到但拿不到；已经属于你的东西，总有人惦记着要抢走。以上三点，韩锋今晚算是占全了。 “听到这个消息，你心里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崔大志问道：“不舒服？” “无关舒服与不舒服。”韩锋非常坦诚的说道：“是没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崔大志再问道：“眼睁睁的看着罗伦泡叶青，你......真的可以做到？” “不是可不可以做到的问题，是可不可能发生的问题。叶青要有那么好泡的话，怎么轮也轮不到罗伦啊。”韩锋说道：“以我对叶青的了解，那家伙没有任何的机会。所以，你所谓的‘眼睁睁’根本就不成立。” 崔大志饶有兴趣的问道：“既然你那么了解她，为什么迟迟不下手呢？” 韩锋一边喝酒一边说道：“现在的我，连自己都在讨厌自己，女孩子怎么可能喜欢？”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呢？”崔大志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他说道：“不说出来，你一点机会都没有；说出来，你起码还有50%的机会。兄弟，我支持你，上！” “50%的机会，你开什么玩笑？”韩锋再次摇头苦笑，他说道：“此时的我，没有房、没有车、没有钱；无工作、无家底、无背景。就这样一位三无三没有的穷光蛋，去向省会城市国土资源局局长的女儿表白，蛋疼星的50%还差不多。” “唉，你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钱字？”崔大志叹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你有了钱，追叶青还是很有把握的。” 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也许，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就够了。我总不能仗着小时候的关系，让叶青把我当小白脸养吧？ 韩锋说道：“你小子，又在给我下套了，我可没那么说过。” “感情上的事情，外人是看不太透的，你自己看着吧。”崔大志直接拿起了一瓶酒，他说道：“吹了！” 两个胸肌鼓鼓的男人举起酒瓶大口喝酒，看上去倒也有点豪情万丈的意思。此时，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款款步入酒吧，她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女子身后跟着的白面小生说道：“如假包换的同学聚会。” 这边，喝完酒的韩锋也看到了女子，他对崔大志说道：“叶青来了。” “呃......”崔大志打了一个酒嗝，他说道：“我开始理解你的想法了，女大十八变，昔日的丑小鸭，变成了如今的白天鹅，确实难以下手了。” 女子越走越近，阔别半年之后，韩锋再次见到了叶青。她肤如凝霜，身材修长，一身休闲打扮简约而又时尚。宽松外套、贴身背心、牛仔裤外加一双帆布鞋，她的装束并不张扬，蕴含的魅力却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紧身牛仔裤勾勒出的腿部线条一直延伸到她的臀部，然后从她那臀部的完美外弧自然流畅的过渡到她那纤细腰部的内弧，之后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高潮。毫无疑问，眼前的她，就是一张可以活动的S型唯美画卷。 “小锋哥，大志哥。”叶青巧笑倩兮的轻挥着纤手。 “小叶子，你好。”韩、崔二人同时应声。 叶青过来，白面小生罗伦也跟了过来，他热情的招呼道：“韩锋，大志，你们好。” 罗伦的父亲名叫罗昌茂，以前是宁钢销供处的小干部。喝免费的酒口软，二人同样热情的招呼道：“你好。” 一番寒暄，崔大志问叶青道：“小叶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顺势坐上韩锋身侧的空位，叶青说道：“什么能不能的，大志哥直接问就是了。” 崔大志笑着问道：“都长这么漂亮了，有没有男朋友呀？” 韩锋就知道，崔大志肯定会这么问。 “没有哎。”叶青摇了摇头，她问道：“大志哥你呢？” “唉。”崔大志叹气道：“我们这对儿难兄难弟要是有女朋友的话，还能坐在一起喝寡酒吗？” “耗子哥的事情我听人说了。”叶青问崔大志道：“有进一步的消息吗？” “这事儿你得问韩锋。”崔大志说道：“我最近一直忙着出国的事情，都没时间关心那死家伙。” 看到叶青投来的询问目光，韩锋说道：“伤者仍在昏迷中，事情还没有定性。”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罗伦说道：“我认识几个这方面的人，明天跟他们联络联络，保释难度应该不是很大。” 伤者的健康状况是程昊这事儿的关键，如果伤者醒不过来，警方是不会轻易放人的。这种涉及到被害人生死的案子，别说是罗伦出面，就算他爹亲自出面都没有用。韩锋微一摇头，罗伦太不了解叶青了，这是一位非常较真儿的姑娘。没那本事就不要装逼，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四人正在闲聊，几个女同学联袂过来打招呼。之后，她们不由分说的拉走了叶青，罗伦也借机告辞离开。 叶青他们走后，韩、崔二人再干一杯，崔大志说道：“韩锋，如果你错过了她，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倒还好。否则，你取得的成功越大，收获的遗憾就越大！” “喝酒吧。”韩锋又拿起了一瓶酒，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事情哪像崔大志说得这么简单。 韩锋和崔大志的酒量都很不错，两人你来我往，或干杯或对吹，两箱嘉士伯很快喝完。随着啤酒的不断下肚，两人喝酒的速度逐渐减缓，在他们干完第三箱啤酒的时候，同学聚会也进入了尾声。 装够了若无其事，在此起彼伏的告辞声中，韩锋和崔大志起身来到了大门口。不知是缘分未尽，还是纯属巧合，此时的叶青正好要走，三人在酒吧门口再次碰了头。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耀眼的霓虹不断闪烁，在繁华都市的璀璨夜景中，叶青问崔大志道：“大志哥，你们还住老地方吗？” 崔大志点头说道：“是啊，还在红砖筒子楼。” 叶青从包中拿出车钥匙，按下某个按钮，不远处，一辆小车应声启动。叶青非常客气的提议道：“正好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呃......”不愿意做电灯泡的崔大志立刻改口说道：“我还有东西放在城北的朋友家，今晚必须去拿，你们一起走吧。” “你刚刚不是说你一个人拿不了吗？”说完这话，韩锋转而对叶青说道：“不好意思，大志明天就去安南，东西不拿不行。”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叶青点头表示理解，从包里拿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韩锋和崔大志，叶青说道：“以后就赖在宁海了，有事情打我电话。” 大学毕业后，韩锋先后换过两次手机号码，被盗的老QQ号也未能找回，和叶青基本处于失去联络的状态。接过叶青递来的名片，略一扫视，韩锋禁不住暗自腹诽：两人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早在大学毕业之前，韩锋就听人说过，叶青回国进了华矿集团。果不其然，她现在成了华源贸易的国际贸易专员。华矿集团全名华国矿业集团，位列国企百强；华源贸易全称华南资源贸易有限公司，是国企上市公司，也是华国南方资源贸易业的龙头老大。 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叶青轻舒纤手，说道：“我走了，拜拜！” “再见！”韩锋挥了挥手，说道：“路上小心。” 叶青神情复杂的看了韩锋一眼，说道：“你们也一样。” 道别过后，叶青驾车离开，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车，崔大志摇头叹气道：“唉，你呀，真有出息！” “很多事情，你是无法理解的。”韩锋说道：“走吧。” “有什么无法理解的，我明天出国，她给我名片毫无意义，还不是为了给你？”崔大志说道：“我敢以我多年的经验保证，叶青依然喜欢着你。” “是你多年单飞的经验吧？”韩锋大笑着说道：“撸飞船长，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什么爱情专家了。” 以韩锋目前糟糕的生活状态，恋爱就像华丽橱窗中的奢侈品，能够清晰的看到，却无法实在的拥有。仕途特快拉开的家庭差距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叶青不是以前的小姑娘叶青，叶求是也不是以前那位，和蔼可亲的隔壁叶叔叔。前途无量的他，怎么可能把女儿的未来交给一个穷小子？ 即便韩锋冲破层层的阻碍，成功的追到叶青，摆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一场漫长的苦恋。对韩锋，对叶青，对双方的家庭，这都是一场压力巨大的考验。更何况，叶青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喜欢韩锋的意思。 自家人知自家事，要忘记自己的初恋，哪有那么容易？在韩锋心中仍有叶青的情况下，增多交往只会导致泥足深陷。与其这样，不如把儿时的美好记忆保留下来，把可能有的机会留给未来。只是，韩锋自己也知道，留给他的机会不会越来越多，只会越来越少。罗伦不行，还有张三李四王五，这些惦记着叶青的贼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不可能永远的单身下去。 唉，一言难尽......韩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许，她真的会成为，我的——那些年！ 公共汽车在繁华与贫瘠之间往返，韩锋和崔大志被拉回了现实生活。两人相继下车，离别之际，崔大志忠告韩锋道：“人生不是炒菜，不能总等到料备齐之后才下锅。也许，你想准备的，并不是她想要的呢？” “拜托！”韩锋没好气的说道：“只是想找一份好点的工作而已，这算哪门子的准备？” “如果你一直都找不到好点的工作呢？”崔大志再问韩锋道：“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真放得下？” “赶紧回家，洗洗睡吧！”韩锋不耐烦的说出了最后的话。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转过身来，抬头仰望星空，韩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长期处于社会底层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