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洗砚池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刘裕也逐渐在周宁面前放开了本性，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以往谢阀出门，总有一帮侍卫吊靴鬼似的前呼后拥，累得我从没有一次能碰上谢钟秀那著名的小美人，今次倒是托了大哥的福，总算能亲眼见到那名动扬州城的小美人了。” 听到这后世的宋武大帝有些粗俗的语气，感觉荒谬之余，周宁反觉得有些亲切熟悉，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在我面前说说倒也罢了，待会可不许胡言乱语。” 刘裕点点头，说道：“大哥放心，待会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只管安心做你的随从。” 又把声音再压低点道：“哈，我忽然心跳得厉害，他奶奶的娘！传言果然无错!” 刘裕双目放光，紧紧盯着眼前两位美若天仙的少女。 周宁没好气的敲了他一下，又把目光投向前方。 欧阳旋今日穿的是一件湖蓝色的夹袄，背上披着一条同样颜色的披风，髻前饰一小孔雀开屏步摇，髻上珠翠如星，正是隋唐年间十分流行的双环望仙髻，看上去娇俏可人。 与她手牵着手的少女更是百媚千娇，天生丽质，令人倾倒，正是谢玄之女谢钟秀。 簇拥着她们的应该是几个世家子弟，这几人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蹑高齿屐，身穿着各色各样的奇装异服，披着各色各样的轻裘。周宁对于这段历史亦是有过了解。隋朝传自北周，在北周全盛之时，贵族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棊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於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现在看到的大抵就是这种传统。 欧阳旋见到周宁，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走上前道：“周哥哥你来啦！”神情十分动人。 “旋儿，钟秀，你们等的就是这人？” 两女身旁有个较其它人高大英俊的年青男子，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文质彬彬，错非是神情太过倨傲，倒是有点名士的风采。 谢钟秀微微蹙起秀眉，淡淡的道：“欧阳公子，钟秀跟你没那么熟。” 目光寻到周宁，说道：“这位是昨日救了我和小旋的周公子，亦是诗书画名满江南的大才子。” 语气中不知不觉带有几分亲近，周遭几个世家弟子面面相觑，眼中都生出几分敌意。 众人虽然满目妒意，但仍是一一上前跟周宁见礼。 这几人都是江南几个世家的子弟，到那个高大英俊的年青男子的时候，他哈哈一笑，上前见礼道：“在下欧阳克，见过周公子。 什么，欧阳旋的表哥是欧阳克？ 周宁面色古怪的望向这人，白色儒衫，身披一件白色轻裘，年约二十五六岁光景，倒和原著中描述的那个白驼庄少主有几分相似，不会罢？如果自己猜测的是真的，一代文宗欧阳修的兄弟，竟会是西毒欧阳锋？ 欧阳克被周宁诡异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不由低头整了整衣衫。 众人站在明月圃门口寒暄了几句，及到后面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世家子弟，这才一齐朝明月圃走去。 因着王阀阀主王羲之的喜好，占地上百亩的明月圃充满着自然的闲趣，山石流水，崇楼幽洞、名葩奇木随处可见，中亘积水，浚治成池，弥漫处望若湖泊。园内布局极其巧妙，以平冈远山、松林草坪、竹坞曲水为主。配以山池亭榭，颇有几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趣味。 进园的位置是明月圃的西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泓明泓泓的池塘，池塘周遭栽满了梅树和松柏，此刻梅树尚未到花期，倒是周遭松柏长青，悬蔓垂萝，处处都充满了天然情趣，让人望之而洗心去俗。 在池塘上，几只洁白的鹅在池塘中静静的游水，时而整理着羽毛。 欧阳克倒是修养极好，一直含笑不曾说话，及到这时才开口说道：“周兄想必不曾来过这里，此处乃是王阀家主王右军所建的洗砚池，规格与琅玡王氏的那座一模一样。” 周宁点点头道：“‘吾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王阀风雅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欧阳旋脸蛋红扑扑的，欣然道：“周哥哥做的诗真好，钟秀你说是吗？” 谢钟秀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抿起嘴，望向周宁，露出定神打量的神情，微启香唇，微笑着问道：“周公子可有下半首诗？” 周宁洒然一笑道：“暂时还未做出。” 谢钟秀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叹道：“若是有下半句就好了，淡真听到了定会非常喜欢。” 在洗砚池之侧有一座九曲迥廊，横跨整座西园，自谢钟秀开口之后，周遭的几个青年男子亦是争相讨好起来，有一人捉了个清谈的话题，高谈阔论起来，谢钟秀只是含笑不语。 周宁对这种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放慢了脚步，踏上了九曲回廊， 欧阳克亦是落后了半个身位，找了个机会忽地贴近周宁，以极低的声音道：“钟秀绝非是你可以染指，离她远些。” 周宁有些好笑，没有心思跟他争风吃醋，索性不去理会他，自顾自朝前走去。 刘裕在耳边低声道：“那姓欧阳的家伙没按什么好心，我看他面露凶光，似乎要对大哥不利。” 周宁点点头，不由有些无奈，这是否又算得上是无妄之灾呢？ 今番清谈所在的位置是在明月圃东园的望湖阁，欧阳旋亦是放慢了脚步，小香唇角挂起一丝微笑，悄声道：“周哥哥可曾记得昨晚上的承诺，要为我和钟秀各画一幅画像？” 一阵幽香迎面扑来，周宁深吸一口气，洒然道：“自然未忘，只要有笔墨纸砚和大量的粉墨，随时可以给两位姑娘作画。” 欧阳旋柔声道：“那便说定了，待会我就去找淡真，找她要些笔墨纸砚，王家以诗书传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这座九曲回廊横跨东西两园，走到尽头，便是一处竹林，跟止园内的情景极其类似，眼前流水淙淙，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连着石板桥，颇有曲径通幽的闲趣。石板路的两侧栽种了不少竹子，形成了一片极其幽深的竹林。 众人踏出林路，左方显出一道半月形的拱门，门洞内是江南庭园布置，池塘小桥，很有特色，幽深雅致。 只听欧阳旋柔声道：“望湖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