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中原路 第五十一章 河东烽火㈡
此夜潼关火光冲天,二十里外可见。 “全军拔营开进,与宋平部合!”赵诚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以秦九为先锋,全军驰入潼关,下马步战,与宋平部里应外合。宋平部见有强援来到,士气大振,奥屯世英部大部放在兵器投降,其余部在天亮时企图渡河,淹死无数。李守贤部仍有部分人在顽抗。 浓烟仍在升腾,如黑‘色’的苍龙,将群山笼罩在它的腹中,空气中弥漫着糊焦和腥臭的气味。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卒与丢弃的战旗、兵器。战争又一次显示出了它与生俱来的残酷无情。 “吾王威武!”秦九振臂高呼。 宋平部也遥遥呼应:“吾王威武!” 潼关内外响起震天的吼声,巍巍雄关在这吼声中颤抖了一下,然后归于沉寂,因为这座雄关见过了太多的流血、牺牲、忠诚、背叛与争王称霸。大山则热烈地回应着这吼声,并且用一连串的回响来迎接一个新的王者驾临。 在这吼声之中,贺兰国王赵诚来到了这座千年雄关的面前,他的心‘潮’澎湃,豪情满怀。 “潼关天下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耶律楚材感叹道,“却又是纸糊的,尤其是从内部就瓦解分崩。人心与勇气永远比天险重要宋平率着大小军官,踏着被火油燃烧过的山林,迈过惨死倒在地上的或敌或友士卒的尸首,向潼关下那面巨大的赤旗走去。赤旗下也走出一个人,那是贺兰国王赵诚,是宋平心目中的王者。为了这一天,宋平等了十三年。 “参见吾王!”宋平单膝跪倒在下,抱拳道。赵诚却赶上一步。亲自将宋平扶起。 “宋将军请起,十三年前在西域讹答剌城下,本王就曾想过,何为忠义?何为英雄?”赵诚道。“这十三年来,你宋平告诉我什么是忠义什么是英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乱’世之中,卖友求荣者众,恩将仇报者又众,忍辱负重者却只有你宋平一人。本王有愧于你!” “国主曾救我一命,臣无以回报,只有以死效命!”宋平热泪盈眶地说道。“国主英明睿智,海内皆知。牧一方百姓,施一方仁政,百姓莫不敬服,河西、关西慷慨男儿争相效命于前,此天命所归也!末将只恨此时才能伏首称臣。” “哈哈!”赵诚将宋平身后的郑奇、古哥等人一一扶起,抚着他们的臂膀亲切地勉励道。“忠臣不分先后,尔等愿在我帐下听命,又立此大功,待河东事了,本王就在这潼关封侯拜将!无论官职大小。皆有所赏,用你们手中地刀箭,去获取万户侯的功名!” “万胜、万胜!” “万胜、万胜!” 全军高呼。巍巍关山为之变‘色’。在这‘激’昂的吼声中,李守贤与奥屯世英被带了过来,他们面容悲愤,狼狈不堪,盯着众将拱卫之中的赵诚。 “跪下、跪下!”左右喝道。 李守贤与奥屯世英拒不跪下,被军士狠狠地砸倒在地。 “不必了!”赵诚挥了挥手,“本王与他们不熟。” “你想怎样?”李守贤怒道。 “放心。本王不会杀了你们。人们常说杀俘不降。可按照‘蒙’古人地意思,杀死所有不肯心服口服投降的人。才是最安全的。”赵诚道,“不过,本王不想一杀了之,更不会放了你们。若是将你们关在监牢里,那样太耗费粮食。所以,你们得用你们的力气换粮食。” 李守贤与奥屯世英闻言,更是悲愤了。他们也许会为赵诚所用,但是赵诚却不敢接受他们的投诚。 “禀国主,李守贤之弟李守忠仍在负隅顽抗。”宋平奏道。那李守忠在昨夜‘混’‘乱’之中,勉强聚了一批忠心的士卒,曾让宋平部吃了一些苦头,眼下正被困在一个山头之上,‘逼’急了恐怕会造成巨大的威胁。“把他带到李守忠面前。”赵诚扬起马鞭指着李守贤道,“若是再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顽抗是没用的。为了你们兄弟考虑,放下兵器投降,本王会饶了他一条狗命。” 李守贤冷笑,似乎感到一丝快意,实在不甘心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赵诚见此人顽固不化,又改变了主意:“西壁辉!” “在!”西壁辉上前道。 “命步兵团用强弩并两团弓箭手将山头围住,辎重团设置障碍,就让山上地人饿死!”赵诚命令道。 “是!” 赵诚说完,就转身往潼关关楼上走,众人追在身后,从李守贤身前走过,没有高级将领再注意到他的存在。李守贤发现一双野兽般的眼神正瞪着他。 那人披头散发,铠甲凌‘乱’,戎衣被割成碎片,‘露’出坟起的肌腱,和身上血淋淋斑斓‘色’彩,无比恐怖,双臂正抱着一具死尸。李守贤的心房一缩,那双来自地狱的眼睛让他从头到脚如坠冰窖。 刘大川战死了,在昨夜大帐前拼杀接近尾声的时候,身上地血流尽而死。夏冠英的脑海里仍在回‘荡’着刘大川死时的呼唤声,眼前时不时地闪现着兄弟惨叫倒地时的情景。 “夏兄弟,你想做什么?”沈重走上前来。 “我……”夏冠英回过神来,“我只想看看……” “放下来吧!”沈重劝道。他想从夏冠英手里夺下刘大川的尸首,却被夏冠英让开。 “不,谁也不能夺走……”夏冠英悲愤地说道,终于流下了眼泪,“呜呜……” 夏冠英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哭流涕。沈重叹息了一声,劝道:“夏兄弟节哀吧,人生而有命,刘兄弟死得壮烈勇敢。国主有命。战死地兄弟人人都会得到一口上好的棺木,就是家乡再远,也要保证落叶归根。家中都会得到抚恤,保管家中老小衣食无缺……” “可是我的刘兄弟没了!”夏冠英仍痛心疾首。 左右军士默然。陪着他坐在地上。李守贤与奥屯世英两人面面相觑,颓丧地被押走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悲哀。李守贤突然高呼道: “我愿去劝降!”军事会议。耶律楚材、何进、铁穆、萧不离、郭德海和秦九在列,新加入的宋平、郑奇与古哥等人也齐聚一堂。 “潼关之战已经结束了,国主已据潼关,既可据此经略关中,又可东窥中原。还可威慑河东。”耶律楚材道,“眼下河东南路空虚,正是我军大显身手的好时机。”“陈不弃可有消息送来?”赵诚问道。 参军奏道:“自十日前陈将军在解州北袭击刘黑马的运粮队以来,至三日前小战十余次,斩首七百余,毁粮两万石。陈将军所部眼下正在闻喜、夏县、安邑间游击,已经成功地拖住了刘黑马地两万大军。但刘黑马所部兵‘精’将强,稳扎稳打,不轻举冒进,极难对付,陈将军担心刘黑马会弃他于不顾。执意过河。另郭侃率两营轻骑循大山北上,袭扰兵力空虚平阳府之洪‘洞’、岳阳、和川与赵县诸地,平阳府已经‘混’‘乱’不堪。却不知我军虚实。” 众人连忙围着地图查看。 “郭校尉敢以两百轻骑直入平阳府,这个勇气令人钦佩。郭将军有一个好儿子啊。”赵诚称赞道。 “国主过奖了,犬子尚年轻,若是不辱贺兰军的威名,那就不错了。”郭德海谨慎地回答道。 “国主!”耶律楚材道,“那刘黑马从晋北而来,本是客军。我军挟大胜。士气正高,我军应立即过河。可一鼓作气将刘黑马驱逐出河中府。甚至溯汾水北上,拿下阳凉南关。如此,平阳府与河中府就成我军囊中之物,而我贺兰将因此而实力大涨,此为未来基业也。” 耶律楚材一直鼓动赵诚拿下河东南路,这是为长远考虑的。赵诚本未想攻取那里,在此以前,他只想着拿下潼关而获得关西陇右同、华、耀、、宁、庆、环、延安等十余权力真空地州府,甚至包括京兆府----那里与宋之金州被秦岭大山相隔,都在‘春’天时被‘蒙’古军扫‘荡’过。
关西经过金国地努力,如今是一个可以每岁运粮以助关东的地方,只是尚未恢复到宋国立国之初地水平,尤其是渭水流域对赵诚来说却是一个大粮仓。而河东尤其是平阳府又是一个相当富庶的地方,赵诚得到那里就更是如虎添翼,所以赵诚率军离汴时,耶律楚材就建议他拿下河东南路的平阳府与河中府,这才有陈不弃轻骑北进的行动,一则可以牵制刘黑马的大军,二来若是顺利可以呼应大军渡河攻略河东。 宋平上前道:“国主,我部多是步军,擅长攻坚。而河东多大山与城池,正是我部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国主,末将愿率骑军做宋将军地前锋!”秦九道。 “好!”赵诚道,“宋平、郑奇、古哥、秦九听令!” “末将在!”宋平等应道。 “本王命你我河东兵马都元帅,以郑奇为左副元帅,古哥为右副元帅,率本部人马为本王攻取河东南路。”赵诚命令道,“命秦九为先锋官,率两千骑兵为先导,负责探听虚实并扫清路途游骑。” “何进为左路元帅,铁穆为右路元帅,各率五千骑军护卫宋平部左右两翼。齐头并进!”赵诚又命道,“以郭德海为河东船桥兵马都总管,率归附人马负责押运粮草,修整道桥!萧不离领中军随本王后至。” “是!”众人俱齐声受命道。 郭德海见众人群情振奋,不将刘黑马看在眼里,有些担心地说道:“国主,诸位将军。那刘黑马并非‘浪’得虚名,身经百战,所参与大小阵仗不比我等少。末将建议,不求全歼,只求驱逐,令他北返为好。” 秦九满不在乎地说道:“郭将军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们几路人马齐头并进,那刘黑马不过是两万人马,既使是人人与我等拼命,我等也不怕。” “是啊,那刘黑马已经被陈不弃拖住,待潼关战事的消息传到他的耳边,他岂敢以一己之力,独对我前后夹击之势?”萧不离道。 “就是嘛!”众人都应和道。没有人将刘黑马放在眼里,自从全歼了‘蒙’古可汗号称天下无敌的怯薛军,人人的信心都爆涨。 赵诚又有些飘飘然了,潼关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坐拥关西陇右十数州府,哪里还听得了郭德海这泼冷水之言。事实上,他也只是利用了局势,和‘蒙’古人力量有限并分散的态势,以最小的力气,达成最大地战果,是出奇兵的结果使然。所以,他敢率军从燕京南下,中原南北,在自己力量有限的情况下不敢停留太久,更不想让‘蒙’古人将西域力量调过来,效仿自己,直捣中兴府。 “郭将军多虑了。古人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本王旗下男儿,要有小看天下英雄的豪气,大丈夫且当横行去,谁论裹尸人?”赵诚抚刀豪迈地说道,“本王将来若能成就大业,诸位将是凌烟阁上英雄,让后人膜拜!” 谁论裹尸人?赵诚一言之下,就有刘大川这样的人为他战死,只有身边地袍泽为刘大川裹尸。赵诚只负责大方地发放抚恤,自始至终,赵诚也不会知道刘大川长着什么模样。一切都似乎天经地义。 众人听着心中澎湃,就连耶律楚材心中也是得意,他将凌烟阁上排名第一的长孙无忌列为自己的模范。不过,他旋即想到赵诚最信任地王敬诚、何进等人,自己排不上第一位,就将房玄龄拿来自比。 郭德海见自己这话在这个场合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自己又是新降之人,而且是不得不降之人,跟宋平无法比,话说多了要招人忌恨。 他暗自摇头,只希望自己这话真的是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