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普天之下在线阅读 - 第四卷 贺兰雪 第五十四章 满江红㈡

第四卷 贺兰雪 第五十四章 满江红㈡

    岳飞无疑是这个时代最让宋人扼腕长叹的一个人物。

    他曾气吞山河,有直捣黄龙府‘女’真人兴起之地的豪气,金国名将兀术也曾感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可是就在岳飞可望一鼓作气收复中原的时候,却被十二道金牌给召了回去。结果,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给结果了他年轻的生命,让亲者痛仇者快。

    生前招皇帝与权相的猜疑,死后在孝宗年间却又是加谥号,又是追封为王,这些死后的荣耀难道可以弥补岳飞的冤屈吗?若这些遗憾没有发生,世事也许会有另一种局面。

    高宗赵构怕钦宗归南复位而杀岳乞和之说,在民间相当流行。高宗的这种用心的确是存在的。但是一个新立的君主,不谈复国,是很难取得人心的。因此他在左右矛盾之中,一边多次议和,一边摆出光复的架势。秦桧不过是把握住高宗皇帝的心理罢了,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是替高宗皇帝背了黑锅。秦桧死后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宁宗年间被追削去王爵,改谥“谬丑”----这绝对是一个让人他在‘阴’间也要感到羞愧的谥号。但后来韩胄北伐失败,史弥远等谋杀韩胄讨好金人,又恢复秦桧的封谥。这种变更成为了政治需要,羞耻之心‘荡’然无存。

    但是,宋国士人对高宗皇帝的质疑,只是‘私’下里议论,至多骂骂秦桧。像贺兰国王这样公开地说皇帝地不是。却是极少。果然。当赵诚唱出这一首之后,苟梦‘玉’及万‘花’楼中地客人们都愣住了。

    赵诚本不是特别不爽,岳飞也是赵诚所景仰的一位武将,岳飞词中的“贺兰山阙”也不过是一种虚托。贺兰山与辽东的黄龙府相差十万八千里,如同其他人用诸如“楼兰”、“西北”之类地词汇,不过是用来代指自己的敌人敌国而已。

    他只是借题发挥,若是隔壁包间中无人唱什么“踏破贺兰山阙”,他可不会公开指摘宋国皇帝的不是。

    “本王出身‘蒙’古大漠,自幼仰慕汉家衣冠文物,以读汉书说汉话为荣,身边如刘明远等汉文士常伴左右。现又有贺兰国王的封号,然贵国子民却公然说要踏破我贺兰山,这是何道理?难不成。贵国对我贺兰有所企图?”赵诚倒打一耙。

    “国主言重了。这不过是几位酒喝多了的太学生的猖狂之言。”苟梦‘玉’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心中暗骂赵诚无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太学生这些预备官员们,总是关心江山社稷,并且敢于公开指摘朝堂大员们的不是,而且大臣们往往不太敢得罪的一部分人。他们借此机会在隔壁诵唱岳飞的这首慷慨‘激’昂的,无非是表达对外族人地仇恨,对朝中君臣醉心于偏安一隅地不满,甚或是宋‘蒙’约好一事极力反对。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刘翼道,“我家国主亲为使者,目的就是为了贵我两国约好,共灭‘女’真。依苟大人看,这胡虏‘rou’、匈奴血。我家国主身上有没有?”

    “岳将军这首词。说的却是‘女’真人。刘副使何必故意望文生义呢?本官定当禀明朝廷,让那几位太学生当面向国主陪礼道歉。”苟梦‘玉’道。“但若真要计较,国主身为使臣,客居我临安陪都,却污蔑我大宋高宗皇帝圣誉,怕也是有些过了吧?”

    赵诚微微一笑:“那好,苟大人,此事暂且揭过。可否请隔壁那几位太学生来一会?在这万‘花’楼里,能听得到这岳元帅这首豪迈之词,也是令本王倍感意外的事情。”

    “请国主稍待!”苟梦‘玉’见赵诚不想将事情闹大,他也打着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意,欣然同意。

    时间不大,从‘门’外走进了一溜三位年轻学子,各个身着长衫,头戴文士巾,脸上都浮着酒‘色’,怕是喝了不少酒。苟梦‘玉’大概是教育了他们一顿,个个脸上都有些不情不愿的神‘色’,只是那年轻的脸庞上都长着青‘春’痘。

    “临安末学参见贺兰国王大驾。”太学生们重重作揖,口气中却没有太多的恭敬之意。赵诚对他们行着注目礼,心想这些学生,今天在自己逛西湖时,怕是远远地见到过自己。

    “诸位士子,请坐。”赵诚命人赐坐。

    年轻的太学生,有钱佑、李舫、陈时臣三人没有推辞,郑重地坐在赵诚地面前,有和赵诚理论一番的姿态。

    “国王大驾光临我临安城,意‘欲’何为?”钱佑开‘门’见山地问道。

    “自然是‘蒙’宋约好,共灭‘女’真。”赵诚道,“纵是无功而返,领略西湖风光山‘色’与南朝风物,也是不虚此行也。”

    “那末学抖胆一问,若是灭了‘女’真,贵主当如何以待我大宋国?”李舫道。

    “自然是睦邻友好,共分天下。”赵诚回答道。

    “口说无凭。只是不知,大河上下,我大宋是否能光复中原?贵主莫非是想效仿宣和年间旧事,虚以委蛇,怕也是对我大宋江山虎视眈眈吧?”陈时臣冷笑道。

    这陈时臣面黑,丝毫不惧赵诚身边护卫杀人的眼神,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那依陈公子所言,我‘欲’何为?”赵诚反问道。

    “依在下所推测,贵国以一己之力攻金,恐怕力有所未及吧?彼国与那‘女’真人有何异同?不过是逞口实之利,意‘欲’借我大宋之力,以成灭金之实。倘若金国被灭,则是‘蒙’宋开战之时,此事乃我大宋朝野人所共知之事。国主远道而来。恐怕是白忙这一遭了。”陈时臣道。

    那钱佑也道:“哼,国主方才所唱之词,意‘欲’何为?岳鹏举已逝多年,然我大宋朝‘精’兵良将无数。光复中原批日可待,不劳贵国费心。”

    “真是这样地吗?”赵诚轻笑道,“自宋国君臣南渡以来,也曾有光复中原地雄心壮志。诸位方才‘吟’唱岳元帅之词,意气干云,然可见光复汴京有期可待乎?至于‘精’兵良将嘛?淮东李全之事小王也曾有所耳闻。若是贵国朝臣一心,上下用命,何曾有李全将淮东搅得‘鸡’犬不宁?”

    “那是朝臣偶有失察。”李舫维护着自己地朝廷。

    “哈哈。”赵诚却大笑,“尔等是书生,所谓关心天下大事。本无可厚非。但若是仅凭书生意气,恐怕也是难让百姓依靠。尔等可知军国大事并非如一餐一宿简单,一军出击,兵士要训练有素,帅将要知兵善战,又要钱饷、兵仗、粮食齐备。临阵者,讲究一动一静一止一进,须臾就知胜负。若是如岳元帅一般受人制肘,身死何处尚不可知。岂能浴血奋战?”

    “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天下俱平矣!”三位太学生都异口同声道。

    “嗯,这话虽没错,难道诸位不知这话实在有些空泛了些吧?”赵诚道。“如何文官不爱钱。又如何才能让武将不怕死呢?本王盼诸位士子能给一方略!”

    “这……”三位太学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所谓千里求学只为官。当官若是身怀治国平天下之理想,那自然是吾辈所景仰。但方今天下,能做到谨守己身,奉公守法者能有几人?若是自己能做到清廉一世,那不过是个人地‘cao’守,但身边的官吏若是贪污受贿,此廉者独善其身,又于国何益?”赵诚道,“贤臣良将众矣,然贤臣不得重用,良将不得信任,只不过让敌国者笑也!”

    “国主所言,不过徒逞口舌之利。贵国不过是‘蒙’昧之族类,焉能知仁义礼智信?”陈时臣讥讽道,“依在下观之,国主不过是贵国偶有之翘楚也。我关外五州百姓所遇惨祸,在下也有所闻,国主有何辩解?”

    赵诚一时语塞,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在维护‘蒙’古可汗地所谓名誉。

    “那不过是误会使然,小王此次前来约好,正是为了让此惨祸不再重复。”赵诚道。

    “国主说得倒是轻巧,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贵国的诚意。”李舫道。

    “求同存异。”赵诚道,“‘女’真人如今是贵我两国共同的敌人,二帝北狩而不还,臣子之所痛愤怨疾,虽万世而必报其仇。如今正是大好时机,贵我两国联手,共灭‘女’真指日可待也。到时,皇宋祖宗庙社之灵又复天日也。何乐而不为?”

    贺兰国王赵诚在万‘花’楼中与三位太学生高谈阔论,权相史弥远第一时间得知赵诚这一整天所有的行踪。

    “相公,那贺兰国王在诸外蕃商人中颇有威望,这倒是令在下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些外蕃之人,大多来自不同蕃外,均异口同声说贺兰国王英明无双。”幕僚道,“由此可见,这贺兰国王倒也是一贤王也。可不过,这对我大宋朝恐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其身为汉人,又懂我汉家百事,言行举止,与我汉家文士无异。此人若是掌军国权柄,恐是我朝大患也。”

    史弥远坐在书房里的软椅上,品着茶,十分逍遥。他心中感叹自己活到这份上也知足了,自从自己诛了韩胄之后,官位一升再升,在宁宗朝任相十七年,又亲手将一位皇帝送上了皇位,地位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唯有感叹这岁月不饶人,岁月让他不得不逐渐地放权,然而他在朝中的地位却是无人能撼动的,即使是淮东李全一事让他一度十分被动。

    “他不过是‘蒙’鞑一藩王罢了,能掀起多大风‘浪’。他这次出使我朝,我等好礼相待,不让他指摘我大宋朝无礼就是了。至于和约之事,那是不可能的,史某虽当朝第一重臣,却也不想让自己成众矢之的。”史弥远轻笑道,“史某看不出,与‘蒙’鞑约攻金国,与我大宋国有何益处?”

    他浑不将赵诚出使宋国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其实也是大宋君臣所有人的心思,满朝文武虽将金国视作不共戴天地仇敌,但若真是要灭了金国,又恐与‘蒙’古当面,更不想当年徽钦二帝被掳之惨祸重现。诚如赵诚智囊王敬诚所分析地那样,只有真正当了金国被灭的那最后时刻,宋国人才会想去分一杯羹,甚至想得一缓冲之地。

    “相公,但有一事……在下不知……不知当讲不讲?”幕僚吞吞吐吐地说道。

    史弥远不悦地说道:“这里仅有你我两人,有何话不可当面讲?”

    “相公,属下今天在西湖边上,远远地瞧了几眼这贺兰国王。这贺兰国王让人过目难忘。”幕僚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史弥远的脸‘色’,又接着道,“听有礼部的小吏‘私’下谈论,这贺兰国王好像与那济王面目神似……”“什么?”史弥远还未听完,腾地从站了起身来,“难道……”

    史弥远做了亏心事,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相公多虑了。济王早死,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幕僚道,“那济王赵贵和在湖州被赐死时,属下还奉相公之命,亲自查验过呢!”

    “你办事,我放心。”史弥远心中稍定,“济王之事,朝野多有议论。朝臣们虽拿我没有办法,不过若是再有人挑起济王谋反之事,恐怕又多事了,让本相心中厌烦不已。”

    正当史弥远与心腹议论着,忽然书房‘门’被下人从外面撞开,一位‘门’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蠢材,何事慌张?”史弥远大怒。

    “相公息怒!”‘门’人连忙跪倒在地,“有紧要之事要向丞相禀报。”

    “哦?我命你跟踪那贺兰国王,难道那贺兰国王有何异动,做出不合其身份之事?”史弥远追问道。

    “禀丞相,贺兰国王遇刺了!”‘门’人急道。

    “什么?”史弥远与心腹幕僚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