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纳入大世界
“这是什么话,太见外!”邹昆与林鸿相伴陆豪左右,陆豪一手搂着一个肩膀,三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大世界。 三人出了门口,林鸿向央捕房方向走去,邹昆进了老爷车驶向闸北,而陆豪则是一边看着时间,约莫着那女子也该收拾完了,这才向着福州饭店走去。 一进饭店,此时正是下午时分,来吃饭的并不多,陆豪费了好久才堪堪认出那个女子。说实话,若不是那女子的背影让陆豪似曾相识,陆豪还真认不出来。 那女子转过身来,陆豪仅一眼,便轰然窒息。那模样,着实让陆豪怦然心动。一张虽不算精致的脸上,因年轻特有的娇嫩之色,使得她很是顺眼,而且眼眉之间,带着几分淳朴与单纯的气息,这点,是花秋身上并未具备的。 “额,嗯,啊……”陆豪尴尬的措词,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还是那女子有些害羞的道:“少爷好,小女名凝香,从宝山县流落到此,承蒙少爷收留,这辈子小女便是做牛做马,也决不辜负少爷!” 凝香说着竟要下跪,吓得陆豪急忙搀住她:“这便不用了,我只是好心,并未救你于刀山火海,不必言谢。” 凝香说话之时,口中带着丝丝芬兰芳气,闻得陆豪颇有些心旷神怡之态。联想到之前凝香口中的恶寒之味,陆豪胃中仍有些翻搅。他很难想象,那是她在何等境遇之下才变成那个样子的。 “多谢少爷搭救,今生为奴为俾,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佣人,凝香也在所不辞!”凝香感动的说道,眼中点点泪花闪现。 “凝香姑娘,你的家人在何处?他们境遇是否安好?”陆豪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关心的问道。 “没有了,都没有了。宝山县闹起土匪,占山为王,还杀了不少村民,其中便有我父母,我混在难民堆中逃亡到上海,幸得少爷搭救……”凝香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竟又要起身为陆豪下跪。 “凝香姑娘,不必与我谢礼,我不过是路过而已,顺手搭救。”陆豪有些僵硬的翻开菜单:“姑娘吃点什么?” 凝香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凝香初到上海,也不知有些什么,少爷随意点些便可。” “可有甚忌口?”陆豪一边看菜单一边问道。 “没有什么忌口之物。”凝香淡淡笑道:“逃亡时,草根树皮都吃过,哪里还管些什么忌口?这肠胃也早练的如同铜墙铁壁了。” 陆豪听了香闻的话,心不由得抽搐了几下。考虑到凝香也许几日未曾好好吃饭,因此菜饭以清淡为主,荤腥菜食仅以点缀之用。 席间,陆豪几次欲说话,又几次咽回去。他原本打算,让凝香去大世界做歌女,但见到凝香这般模样,加上如此善解人意,这是花秋与那未婚妻都不曾给过自己的,陆豪也有心让凝香做自己那贴心人,但又觉得对不起未婚妻与花秋,因此摇摆不定。 “少爷可是有什么话对凝香说?”凝香看出陆豪尴尬状态,因此笑了笑问道。 “咳……凝香,你来上海之前,可曾想到过……来上海作什么?”陆豪索性撂下筷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凝香问道。 “作什么?”凝香淡淡笑道:“还真未曾想过。只想,若是能混口饭吃,吃饱穿暖,哪怕是为人家刷马桶我也愿意。” “那你在宝山县时,是作什么的?” “我在宝山县时,是名话剧演员,因县中有一话剧团,我又天生一副好嗓子,因此便参加了话剧团,四处走访演出,每个月也有十几块钱的收入,养活一家没问题。”凝香说道。 “话剧团?”听到这三个字,陆豪眼前一亮:“你都会唱什么歌?唱来我听听看!” 凝香轻笑道:“少爷莫认为凝香是宝山县人,便不会流行歌曲,你们那首最著名的《毛毛雨》,我也会呢!” 陆豪更是大喜:“那你在这唱几声,如何?” 凝香虽有些害羞,但毕竟做过话剧演员,也是比较放得开,当下在福州饭店便展开了歌喉: 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微风细雨柳青青哎哟哟柳青青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哎哟哟你的心 毛毛雨不要尽为难微微风不要尽麻烦雨打风吹行路难哎哟哟行路难 年轻的郎太阳刚出山年轻的姐荷花刚展瓣莫等花残日落山哎哟哟日落山 毛毛雨打湿了尘埃微微风吹冷了情怀雨息风停你要来哎哟哟你要来 心难耐等等也不来意难捱再等也不来又不忍埋怨我的爱哎哟哟我的爱 毛毛雨打得我泪满腮微微风吹得我不敢把头抬狂风暴雨怎么安排哎哟哟怎么安排 莫不是生了病和灾猛抬头走进我的好人来哎哟哟好人来 (1927年,可唱的歌曲少之又少,这首黎明晖演唱的毛毛雨发行于1927年,可谓是敲开了流行音乐的大门,也可以算作是上海滩最早的流行音乐了。那首著名的《夜上海》,为中国最早的影歌双栖明星周璇演唱,是1947年发行的,那个时候还没有) 凝香唱完了,陆豪发现福州饭店之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陆豪也不禁鼓起掌,由衷的赞叹道:“这副好嗓子,若是不来大世界,做一个佣人,简直是屈才。如今大世界歌厅唱的靡靡之音少的可怜,你来,正好也可以让花秋歇歇。至于工资的问题……” 凝香笑道:“我乃寄人篱下之人,工资多少,只求温饱便可,少爷自己决断便是。” 陆豪偷笑两声,一本正经的道:“第一个月,一百块,若是观众叫座,捧你成头牌,那时一个月几百块也留不住你这金凤凰啊!” “那,谢谢少爷……”凝香站起身,却未下跪,而是深鞠一躬:“若是少爷有甚需要家仆佣人的,也可吱唤凝香来做,凝香什么都会的!” “这个……暂时不必了。”陆豪有些尴尬:“阿九!” 阿九立刻从门外闪了进来:“少爷有何吩咐!” “送凝香小姐回大世界,另外为她找个住处,嗯……就选在法租界内吧,最好在贝当路之上,相邻我住处不远,平日里也有照应。” 陆豪既是成年之人,又为一堂之主,平日寄居父亲家中,总归有些不妥。因此陆正虎为他在法租界贝当路之上,购置了一套充满法国风情的洋房,虽然不比上海市区内的陆府豪华阔气,但较之居住于法租界的那些富商巨贾,质量犹在上乘。
陆豪吩咐道,便起身告辞。今日南市大哥白面狐带着他那未婚妻前来,说是好好议论这番亲事。虽说陆豪心中亦装着花秋,但对于这亲事也是很激动的。毕竟他与那白香闻乃是近十年未见,如今能一睹未婚妻芳容,见见相貌端正与否,也是好事。 说起他那未婚妻白香闻,那便不得不提她老爹白面狐。都说上海滩别看如今一分为二,天会白面狐各占一半,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待百年之后,陆豪继位,上海滩一统不过是早晚之事。 这白面狐,与陆正虎一般无二,二人皆是一八七九年生人,如今也都是四十八岁。论起资历,白面狐则更甚陆正虎一筹。1912年清廷倒台,北洋当家后,陆正虎带新婚妻子季淑云逃至上海,自码头扛货工人做起,这才一步步做大成为今日的上海之王,而1912年时,白面狐早已是南市由英国人统治的洋泾镇的大哥了。 至于这上海南北两市分家,原本陆正虎是打算一统的,但白面狐在南市的根基岂是陆正虎这十余年便可比拟的?虽然明面上并不如陆正虎强大,但实际上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陆正虎此话一提,便立即遭到了上海土生土长的滕龙穆文的反对,各堂口下分舵主也是纷纷抗议,陆正虎只得悻悻作罢。 不过俗话说的好,瘦死骆驼比马大,尽管陆正虎在上海仅是打拼了十余年的光景,但实力依旧不是白面狐敢招惹的。白面狐所谓的“反攻北市”也只是敢私下说说罢了。慑于双方实力,二人于1919年双方各自势力基本定型后,为陆正虎当时仅十四岁的儿子陆豪、白面狐当时仅十二岁的女儿白香闻定下了娃娃亲,约定双方其中一人百年之后,整个上海滩便由陆正虎之子陆豪全面接手,其他人不得干涉,违者全上海人尽皆可诛之。 “父亲。”今日乃是家中会客之日,陆豪并未去天记,而是来到了陆府之中等候。今日的陆正虎也是衣冠整洁,穿着一身广州产霄云纱制衬衫,名贵却又显出一股严正之气。家中仆人也是皆身着喜庆红色,家中墙饰一律被粉刷为红色,整个陆府上下皆尽染上了喜悦的气息。 “回来了?”陆正虎脸上挂起微笑:“坐,一会儿白面狐带着香闻便要到了,想必现在也下了南车站吧,阿龙阿虎应该已经载着他们在来路之上了。” “哦。”陆豪心不在焉的答道,眼神迷离,并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小豪。”陆正虎微笑着道:“今日,你去大世界见谁了?” “我……并未见谁,只是在路边遇到一讨饭姑娘,顺手搭救,送进了大世界做歌女。父亲你有所不知,那女子不仅相貌靓丽,而且歌喉如金丝鸟般清澈嘹亮,若是能进大世界,不出三个月便会成大世界的头牌,到那时花秋也能好好歇歇,不必……”陆豪话未说完已是急忙紧闭双口,他知道自己已然说漏了。 “放屁,你这不争气的逆子!”陆正虎抓起茶杯便朝他掷来,怒容满面,骤然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