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荒

    话说哥舒曜带领禁军诸兵到得洛阳，马不停蹄便南下攻打李希烈，于二月二十这日收复了汝州。调任江西节度的李皋，这两年来按着郭德罡改进的车船图样造了众多车船，在长江汉水之上打得李希烈连连大败，接连收复黄州、蕲州。周围各军镇对李希烈渐渐形成围剿之势。但诸军军令并不统一，只是各保本镇地盘，又心存着祸水他引的想法，那李希烈虽然不复初反之时声势旺盛，倒也没有窘迫不支的状况出现。

    李希烈部下的众将之中，也有明白形势的人，深知淮西深处中原腹地，被周边军镇联合围攻之下，必不得免，迟早也要失败，心中便有兵变的想法。这些人中，官位最高的乃是都虞侯周曾。周曾与另一个名叫韦清的部将约好，准备战场起义，拨乱反正。李希烈起先并不知道此事，派出周曾等人带了三万步卒前往襄城，攻打哥舒曜。但此时那周曾又有些反悔，心言投奔他人，也不过还是个部将，不如一并杀回许州，将李希烈剁了，拥立颜真卿做名义上的节度使，自己做个副使，好过过掌权之瘾。待的大军到达襄城，这周曾便去绑了自己的副手康秀琳，胁迫他与自己一起回军许州突袭大营。不料这康秀琳乃是李希烈的秘密爪牙，明面上大为支持周曾，还与周曾歃血为盟，指天地共誓，暗地里却早已派了心腹小校潜出城去，将此事告知李希烈。

    此时李希烈四面受敌，现在又有内患做反，一时间竟是慌了手脚。此时帐下闪出一员大将，声言自己必能讨得周曾项上人头，消除内患。李希烈定睛一看，来人乃是别将李克诚。这李克诚有一外号，名唤骡将军，乃是说他麾下有三千骡骑兵，号称淮西第一精锐。其实这淮西军用骡子做坐骑，也只是欺负欺负其他同样无马可用，养不起正经骑兵的中原藩镇，乃是一项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但四条腿总是比两条腿跑得稍微快那么一点，由此才大大有名。李希烈无奈之下，也只好将李克诚和那三千骡子骑兵派将出去，用来救急。

    李克诚率这三千头骡子连夜杀奔襄城。那周曾还在做下属士兵的思想工作，滔滔大义还没讲完，李克诚已经到了城下。慌乱之中，一个不慎被康秀琳趁机砍了人头，提在手中，又名手下开城，将李克诚放进城来，早有亲卫将周曾的心腹统统斩杀。那韦清见反计败露，赶忙连夜逃出营去，投奔李勉不提。

    这时代的藩镇军队，都是职业雇佣兵，在这些士卒眼中，什么朝廷大义，叛贼顺逆，总是比不上钱粮女人。跟着李希烈当叛军，还能抢抢地方大户，掳掠些女子，做了朝廷的顺军，每日只是守卫吃粮，日子就无趣多了。因此李希烈造了反，钱粮发的比从前安宁的时候要多得多，那淮西军，士气也倒高涨。但是经此一事，李希烈难免心下不安，生怕自己大营空虚，也像李惟岳一般被人砍了脑袋邀功，便决定引军回老巢蔡州，暂时稳固局面再说。他把颜真卿关进蔡州城外龙兴寺，依旧每日礼遇伺候。

    此时那荆南节度张伯仪见李希烈军内乱，以为有机可乘，便一改前期一味自保的做法，主动出击，来打李希烈的安州城，却在安州城下被打得大败，仅以身免，连节度使的旌节都被掳了去。李希烈倒也残忍，将被俘的官军统统割了左耳，穿在那旌节之上，插在龙兴寺颜真卿的住处门外。那颜真卿年事已高，见到如此惨象，不由得痛哭倒地，休克过去。李希烈生怕他死在自己手中，好一顿施救，才将颜真卿弄醒过来，但不知老头是不是中了风失去了语言能力，从此以后再也不讲话了。

    神策军诸营在外，京城周边守备空虚，德宗皇上心绪不宁，便命神策军指挥使白志贞在关中招兵。那白志贞当然不会放过此等敛财良机，请了一道圣旨下来，竟是要凡是家里有人当过节度使、观察使、都团练使的，不管这当官的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都要出男丁参军。这参军的，还要自备马匹，自备衣甲，自带奴仆，神策军什么都不出，朝廷拨下来的募军之资，自然都被白大人装进了腰包。白志贞还给这差事起了诸般名号，什么将门虎子志愿营，功勋亲贵先锋队之类，大张旗鼓，好不热闹。那些权贵子弟不愿从军，便找人顶替，从东市西市雇了很多游侠混混，冒名顶替，替自己去当兵。

    但是神策军要的人实在太多，长安的游侠混混都不够了，周围郊区的游侠混混们闻讯过来，也到那神策军之中去挂名当兵，一时间，京畿道的地痞流氓，竟是都成了神策军的兵员。这些地痞流氓收了替人当兵的钱，又给那白志贞上供，以便不去军营报道训练还可领那神策军的军饷。白志贞倒也爽快，每记一次出勤，便抽十分之一的饷，只要没意见，平时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也不用进营点卯，更不用训练吃苦。这些混混顶了神策军的名头，便在长安城中为非作歹，遇到捕快阻拦捉拿，便亮出身份，声称地方上不支持平叛事业，不支持爱国军人，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云云，搞得震南堪梅仁杏等人好不难办。

    白志贞左手从那些勋贵子弟们手中收纳冒名顶替的好处，右手又从从军的混混们手里抽那人头份子钱，还将朝廷的募兵军饷打折发放，端的是发了一笔大财。他又将东征的死亡名单全部造假，总是招的多减的少，那神策军的人数是一天比一天更多，德宗皇上看了那报告是龙颜大悦，又是厚厚赏赐不提。如此一来，神策军兵是有，但基本都在长安各处街道上四处游荡，好不嚣张，却没有一人上那前线打仗，送上前线去打仗的，尽是周围的贫苦人家的子弟，搞得长安城中是民怨沸腾，人人唾骂朝廷，民心尽失。

    此时朝廷下诏任命刘洽为淄青招讨使，李勉为淮西招讨使，两人有了正式职位，各自领兵出击，不再扯皮不休。这接近一年半的时光下来，郭德罡在濮州和徐州两地的工厂都已有了生产能力，又有源源不断的河南河北难民前来做工，人手倒是不缺，每日猛出各类兵甲弹药，制造车船弩炮。但兵荒马乱，军需浩大，再加上郭德罡一口气吞了两千余万贯的铜钱，又让大唐金融狂印德票，四处用德票强买粮食食盐，搞得从东都到扬州，市面上流通的尽是德票，一时间粮价飞涨，涨到斗米千钱上下。好在那大唐德隆旗下所有产业，都接受德票买卖，默认德票一贯面值抵一贯铜钱，宣武等军镇又接受德票缴纳钱粮税赋，每年的烟土买卖又能从周边新罗倭国回鹘渤海吐蕃安南换回许多金银作为储备，这德票滥发，才没有酿成严重的通货膨胀。

    不过粮食危机实在是迫切，郭德罡现在手下要养活五万多不种地的工人，还要四处采办将近二十万大军的粮食，还有四处八方的难民不断涌来，短短四五个月间濮州管内竟是有了二十余万人口，搞得郭德罡十分头大，只好打定主意趁着春季，先夺占那巨野泽梁山泊，去那里围湖造田，搞集体农庄给自己种粮了。

    那巨野泽在郓州境内，乃是李纳的胸腹要地。这半年曲环与李纳在郓州城旁杀来杀去，很是将李纳折腾的不善，但自己损失也颇大，只能造成些sao扰，却无力将李纳一口吞下。他听闻刘洽得了招讨使的差事，便来劝说刘洽与他一起夺占郓州，彻底铲平淄青，以绝后患。李洧恨李纳入骨，也表态要继续围殴李纳，再加上郭德罡从中撺掇，三人便又决定合兵前去围攻郓州。

    郓州州城在济水东岸，背山面水，很是难打。郭德罡便暗自思量先把巨野泽边的巨野、郓城两座县城搞到手中再说。于是他便将打郓州的计划向曲环三人大致做了分析，简单来说便是先控制了巨野泽，再以车船顺济水而下，运载兵士登陆，省去后勤转运等等的烦恼之类。三人看了沙盘，又被郭德罡好一顿劝说，终于同意先夺占二城，再图郓州州城。

    攻打郓城县，倒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城中那几千淄青兵早已被德昭营的诸般火器吓破了胆，德昭营的上百部弩炮投石车刚刚摆好架势还没来得及开火，城上便竖起白旗，开城投降了。刘洽没有放成火，心下很是懊恼，便连夜突去巨野，效仿郭德罡在濮州的作为，生生将巨野县城烧成了一片焦黑。那李纳被曲环李洧堵在郓州城中，欲救不能，只能干看着自己一万部队又被郭德罡掳去做了包工队。

    郭德罡将投奔来的十万余难民统统打散，挑出识字灵巧些的青壮男丁，与家眷一起送去工厂，再把剩下的青壮男子集中在一起，编成了一个叫做梁山泊生产建设兵团的组织，挑选出有些能力的，担任十长伍长，火长队正以上由神策军中裁汰下来的老兵担任，小孩则强制送去工厂中附带的技工学校读书。又将老弱妇孺按照工场家属区的形制，分区隔离，看守在濮州城外的难民营中。这些难民中只要登记过的，如有一人逃亡，全家杀光，如果不逃，则每日发给饭票，按人头发给制服草鞋，生活器具等物。

    待到夺占了两座县城，郭德罡便将县境之内各处乡村，按照地界分了，又将不愿归附的地主士绅，全数抄家灭族，地契统统烧了，财帛宝货都归入军中。他将本乡的佃户小农，也强编进这生产建设兵团之内，地方上有些功名的秀才之类，强绑来做些文书工作，不愿意的便一刀砍了。凡是种庄稼的好把式，都被检举出来，任为组长、营长之类的职位，又定下制度，秋收之时，哪一营收的粮食最多，便额外给予赏赐，收得最少的一营，则要全营罚为奴婢，赏给其他营中作为奖励，此事自有李洧刘洽幕府中借来的文员官吏前去忙活不提。

    郭德罡现在已经是五品官，理应有三十二个跟班。但他这个人很是嫌麻烦，便在难民之中搜罗了许多相貌长得英俊，又相对聪明伶俐些的小孩，选做跟班，丢进技工学校的特殊班级里去读书。原来的四个跟班里面，倒是杜从郁对这种地之事颇有些兴趣，每日都是随着农官泡在水渠田陇之中。这日，杜从郁便跑来找郭德罡，声称自己有提高耕种效率的新手段。

    “德罡兄，如果用那三轮车拉犁，不就可以解决畜力不足的烦恼了……”

    原来这建设兵团里，不缺人手，只是缺少牲口，所以田间耕作，都是靠人力来劳作。杜从郁提出这个点子之后，郭德罡认为可行，便将沉迷机械设计的韦丹也唤来，三人一顿商议，最后决定那三轮车的三个轮子之上钉上犁片，又做了大铁耙子，拖在车后，权作人力拖拉机。这车上又可以安装带细密小眼的漏斗，用来在犁地时顺便播种，只要调整漏斗下面铁片上眼的疏密，便可控制播种的数量了。最后，韦丹和杜从郁两人，更是设计出来用绞车牵引的双向大犁，只要架在田垄两边，用人力盘动绞车，便可以拉动装在轮车上的犁头来回犁动，这些器具马上就被分发下去，用作春耕所用了。临近大湖的好处，便是不用担心缺水，郭德罡在梁山泊大搞河渠水利工程，挖了许多沟渠，又架了大量的水车用于提灌，现在，他只盼着秋天早些到来，这样，粮食的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难道，要种一辈子田么……”某人再次面对阡陌纵横的原野，发出了巨大的怨念。

    【注1】人情债总是要还地，张小花君的《史上第一混乱》是一定要推荐地，这书不是一般地邪恶啊……书号174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