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厅议
当天晚上，千城几个人被叫到了议事大厅。 他们到的时候，厅内已经站了十几个人，霍宗林、霍凝香、霍小虎，周浜以及庄上其他几个带兵的百长、什长等，所有人都神情凝重，整个大厅内静无人声。 大厅左右两排烛架上，燃烧的十几根蜡烛在轻轻地摇曳着，霍凝香怔怔地看着烛火，听到千城等人进来的脚步声，她连忙抬起头，望着千城几人。 “千城jiejie。”霍凝香叫了一声，“都在等你们呢。” 千城几个人走到大厅中间，千城向霍宗林道了一声，“霍庄主。” 霍宗林点了下头，说道，“都到齐了，那老夫就开始说正事，今日上午，神虎营左营使张濮前来，跟老夫商谈的情况，想必各位也都知晓了。” 霍小虎气愤地道，“那哪里是商谈，分明是威胁，他们要是敢打过来，咱们也不怕他。” “商谈也好，威胁也罢。”霍宗林道，“张濮既然扬言要攻打五柳庄，必然是得到了郑破天的授意，咱们就不能不提前做好准备，今晚我叫诸位来，就是要跟诸位商量一下备战之事。” 霍凝香眼眸中透着忧虑，“爹，他们不会真的要打过来吧。” “郑破天、张濮那些人一向丧心病狂，为非作歹，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不过咱们也不怕他们。”霍宗林道，“今晚叫诸位过来，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如今五柳庄面临大敌，一旦神虎营攻打过来，凶险难测，留在庄上的人到时候可能有性命之忧。 老夫已经风烛残年，苟延残喘，这条命丢了也罢了，但厅上诸位则不同，老夫要说的是，厅上诸位如果有害怕凶险，想要临阵退缩的，现在可以提出来，老夫会放他离开，绝不为难他。”说到这里，目光扫视厅上众人，“有谁要离开，老夫绝不阻拦他。” 厅上众人听到这话，都不敢吭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离开五柳庄。 霍宗林点了点头，“既然诸位都要留在庄上，与老夫一起奋勇抗敌，那老夫就要说第二件事。老夫年事已高，加上身染重疾，如今已无力亲自带兵迎战，因此需要任命一位统领，带领五柳庄兵士们抵抗神虎营。”目光扫视厅上众人，“至于选哪个人当这统领，老夫不能一人说了算，所以，还是请诸位推举一人吧。” 霍宗林说完这话，厅上的气氛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原本沉重的气氛忽然就活跃了起来，众人开始小声地议论。 千城明白这统领是什么意思，这统领不是正式职位，但是却能统帅全庄兵力，这意味着除了庄主之外，全庄权力最大的就是这统领之人。 只见周浜身后一个黑脸汉子道，“本庄除了庄主，原本最适合带兵的是霍进和周浜，如今霍进死了，这统领自然是周浜周大哥最适合了。” 厅上其他几个百长、什长此时也都纷纷表示赞同，都说周浜最适合。 周浜站在人群中，听到众人支持他的话，脸上露出了一种得意的笑容。 “看来周浜是众望所归啊。”霍宗林道，“大家还有其他意见吗？”目光落到了霍小虎脸上，“小虎，你有什么意见吗？” 霍小虎抬头挺胸，目光扫了周浜等人一眼，朗声道，“我反对选周浜。” 厅上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怔，有些茫然地看着霍小虎。 “我不同意选周浜。”霍小虎道，“周百长虽然经验丰富，资格最老，但是在这大厅之上，还有比周百长能力更强，更适合带兵的人。” “谁更适合？”周浜身后的黑脸汉子不服地问道，“小虎，你说这大厅之上，还有谁比周浜大哥更适合的，难道你是说是你自己吗，你也想当统领？小虎，你嘴上毛还没长齐呢！” “我不是说我自己。”霍小虎道，“在这大厅之上，确实有更适合做这统领的人，我要推举的是，千城姑娘。” “什么？”人群中有人惊讶地叫了一下。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千城身上。 只见千城今晚穿了一身紧身黑衣，腰间配了一把带鞘直刀，身材挺拔又匀称，皮肤黑亮有光泽，一字眉横卧，杏仁眼清澈，她的鼻如悬胆，唇形适中，鹅蛋脸圆润又饱满，整个人看上去气势英武，干净爽利。 她看上去像是一个能统兵的女人。 不过，周浜等人脸上挂着的都是怀疑和不满，黑脸汉子第一个开口反对霍小虎的推举，“小虎，你没弄错吧，千城姑娘只是庄上的客人，怎么能统领庄上的兵士们呢，我反对。” “我也反对。” “我觉得千城姑娘虽然身手不凡，但毕竟是女人，我不支持小虎的意见。” “还是周浜周大哥才行，小虎不是瞎胡闹吗？” “女人怎么能行呢？！” 千城很讨厌别人说“女人怎么能行”这样的话，她此刻听着众人反对小虎推举她，她也不能说什么，因为她毕竟是个外人，即使勉强当这统领，也无法服众。她脸色平静地看着霍小虎。 只听霍小虎又道，“都听我说，不管是庄内人还是庄外人，只要是诚心对本庄好的，真正有能力的，都可以担任此职，千城姑娘完全可以担任本庄统领，而且小姐也同意。” “是啊。”霍凝香连忙道，“我也觉得千城jiejie不错，她不但功力深厚，而且人也聪明，我觉得挺好的。” “千城是不错。”周浜似乎忍不住了，开口向霍凝香道，“小姐，你跟小虎两个人，你们年纪还小，有些事，你们是没有想明白啊，千城姑娘功力高，这个我承认，但是这统领是要带兵打仗的，可不是几个人十几个人的江湖打斗，我担心千城她经验不足。” 说到这里，转向霍宗林道，“庄主，我周浜并非是自吹自擂，我全是为了本庄的安危考虑，如果我担任这统领一职，我定然带领全庄兵士们，保护好五柳庄，决不允许外人侵犯。” 霍宗林看了看厅上众人，微微低头，思索起来。 厅上众人都看着霍宗林，等着霍宗林选哪个人做统领。 犹豫片刻之后，霍宗林最终向周浜道，“周百长，你确实资历最高，老夫也最信任你，那这个大任就交给你了。” 周浜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向霍宗林抱拳道，“多谢庄主对属下的信任，属下一定会保护好五柳庄。” 当晚就这么定了下来，让周浜担任统领一职，统领全庄将近五百名士兵。 千城回到自己房间后，仔细想了想，感觉今晚庄主似乎有意让她接任统领一职，但是周浜等人强烈反对，庄主还是把统领职位给了周浜。 第二天上午。 周浜兴致高昂地把五柳庄，几乎所有士兵聚集到了校场上。 刚担任全庄统领一职，周浜要先显下威风，他站在校场北边的点将台上，先是向士兵们训话，鼓舞了一番士气，说要坚决抵抗神虎营，后来讲完话就让众士兵好好训练。 在士兵们训练的时候，他还要在士兵中间转两圈，不时地指导下一些士兵，“你的刀怎么使的，招式一点力度都没有！” “你，还有你，出拳要快，慢腾腾的出拳像老奶奶似的。” “看什么看，赶快练！” …… 后来有人搬了个藤椅放到点将台上，让周浜坐着休息，周浜推辞了一下就坐了下来，接着昨晚支持周浜的那个黑脸汉子走了过来。 黑脸汉子笑着向周浜道，“恭喜浜哥啊，如今你在咱们五柳庄可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了。” “兄弟不要取笑我了。”周浜道，“我这次也是临危受难，肩负重任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周大哥别装了，这要不是好差事，你会接吗。”黑脸汉子道，“谁不知道神虎营也就是吓唬吓唬咱们，他们哪敢真的攻过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神虎营应该不会打过来，但是，还是要以防万一啊。”周浜道，“这事不能大意，你派人仔细打探情况，万一神虎营真的攻过来，咱们可要奋勇抵抗。” 两个人正说着话，这时一辆马车顺着道路，缓缓向庄内驶去，黑脸汉子望了望马车，望见了赶车的车夫是个中年青衣妇人，黑脸汉子说道，“浜哥，县里朱家的人又来了。” 周浜转脸望了一眼远处马车，“小姐的亲事咱们管不着。” 霍凝香的亲事她自己不满意，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朱景明这个人家庭背景好，人长得也好，听说还读了不少诗书，但是霍凝香就是不喜欢朱景明，不过也没到很讨厌的地步。 她在赵氏房里，准备跟赵氏要鞋样儿，打算回去学一下做鞋子，还没开口问她娘要的时候，外边丫鬟就说张夫人来了。 张夫人，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紧张，因为张夫人一来，肯定是催婚事的。 霍凝香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是张夫人已经进屋了，一看到她，就笑着道，“凝香也在这啊。” 霍凝香礼貌地微笑着，点了下头。 赵氏让张夫人坐下，丫鬟立刻端茶水过来，几个人坐在一起说话。 寒暄了几句，张夫人就说明了来意，“我已经让人算过了，下个月十五可是个良辰吉日，大大的吉日。”看着赵氏道，“你看下个月十五怎么样？” 赵氏道，“张姐选的吉日那自然是没错了。”顿了一顿，又道，“凝香一直在庄上住，很少去城里，我怕她以后嫁到城里不习惯，最近呢，我想让凝香到城里先住一段时间，张姐在城里熟，帮忙也照应一下。” 张夫人听到这话，脸色先是惊喜，片刻后笑容消失，有点怀疑地问道，“庄上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了？” “还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会真的有麻烦。”赵氏笑着问张夫人，“张姐，你们想要凝香，不就是喜欢凝香这个人吗，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说是不是？” “是、是。”张夫人脸上微微红了下，“凝香到城里住没问题，朱家的宅子多得是，到了城里，我给她挑一处好宅子，保管她……” “我不想……”霍凝香忽然开口。 张夫人和赵氏听到这话都是怔了下，赵氏问，“凝香，你想说什么？” 霍凝香从桌边站了起来，小声道，“娘，我不想……我不想去城里。” “为什么不去？”赵氏也站了起来，盯着霍凝香道，“娘这么做你难道不明白吗，娘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任性，你今天就跟你张姨一起去城里，我会派几个人跟着你，到了城里，你张姨给你找个地方住，等到下个月十五，咱们就把婚事办了，以后你安稳了，也不用我和你爹cao心了。” “我……” “你不要任性，凝香。”赵氏抓住霍凝香的手，“你知道娘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现在的情况，你还不明白吗，凝香，你就去城里住一段时间吧。” “我……” “凝香啊。”张夫人站了起来，拉住霍凝香的另一只手，“我的好姑娘啊，你娘做的肯定都是对你好的，你就随我去城里吧，不要再犹豫了。” 霍凝香真的不想去城里，但是她说不出来一个不去的理由，假如她说她不想去，在赵氏和张夫人看来这只是任性的表现。 她的两只手都被抓住了，张夫人和赵氏殷切的目光看着她，等着她点头。 下个月十五？ 先去城里？ 她感觉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在往她身上挤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赵夫人。”忽然外边传来一个女子叫声。 她听到这叫声，心跳了下，片刻后，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裳的女子走进了屋里，正是千城。 赵氏看到千城，松开霍凝香的手，笑着道，“千城姑娘怎么来了。” 千城看了眼张夫人抓住霍凝香的手，张夫人淡淡笑着把手松开了。 千城又向赵氏道，“我来找霍小姐有事儿。” “什么事儿？”赵氏问。 “刚才庄主叫我过去，说了最近庄上事多，担心霍小姐有危险，因此出了重金委托我保护霍小姐。”千城说到这里，眼睛盯着张夫人，“没有我的同意，霍小姐哪里也不能去。” 张夫人被千城盯得心里一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赵氏道，“千城姑娘，凝香她去城里会更安全。” 千城的目光忽然又盯向赵氏，“赵夫人，霍小姐跟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难道你怀疑我无法保护霍小姐，怀疑我的能力吗？” “我没这个意思。”赵氏淡淡笑道，“有千城姑娘保护，那是最好了。” 千城又看着霍凝香，“霍小姐，为了你安全考虑，最近这段时间，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许去五柳庄以外的任何地方。” 霍凝香微微点头。 “走吧。”千城拉住霍凝香胳膊，“现在跟我出去！”说着把霍凝香拉了到门口，掀开门帘，把霍凝香拉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张夫人和赵氏。 张夫人眼看着霍凝香被千城带走，她一句话也没敢说，此刻望着卧室门口那花鸟刺绣的门帘，她怔了片刻，然后转脸问赵氏，“刚才那姑娘是什么人？” 赵氏道，“她叫千城，是凝香的恩人，前段时间又帮庄上除了一个叛徒，如今在庄上有些威望，庄里人都敬着她。” “瞧这姑娘的个头和气势，腰里还挎着刀，谁能不敬着她。”张夫人道，“没想到你们庄上还有这样的人。” “这千城会法术，功力又深，庄主对她颇为看重。”赵氏道，“她既然说了要保护凝香，那我也就放心多了。” 此时千城和霍凝香已经出了客厅，走到了赵氏院中。 千城松开了霍凝香的胳膊，霍凝香穿着黄色衣裙，就像只黄色羽毛的小鸟一样跟在千城身边。 千城的腿长步子大，她走得快的时候，霍凝香就有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千城jiejie你慢点。”霍凝香叫了一声。 千城停了下来。 霍凝香问，“千城jiejie，我爹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专门做我的护卫。” “没有银子，我只是刚好听到了赵夫人的话。”千城道，“如果你去城里，神虎营的人难道不会去城里吗？你留在庄上反而是最安全的，庄上有这么多士兵保护你，当然，我也不会看着你被神虎营的人抢走。” “没有银子？”霍凝香小声嗫嚅，“那……” “没有这、那的。”千城打断，然后有点狡黠地低头看着霍凝香，“你们庄上除了素月马，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东西。” 霍凝香怔了一下，“那下个月十五我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千城说完这话，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句子。 “你还会背诗？”霍凝香惊喜地道。 “以前听青瑶说的。” “青瑶是谁？” “你话真多。” 下午时候，神虎营南门外。 距门口大概一百步外的空地上，司马牧云站在那里，眼睛望着门口的十几个土黄色布甲守卫，其中两个守卫正在盘查进营的人。 他发现门口的卫兵增加了，似乎最近神虎营的戒备更严了，现在想混进营内恐怕不容易。司马牧云的目光又转移到了营门左侧，只见高墙上悬挂着一具男子尸首，那男子穿着神虎营士兵的护甲，右脸有一道长刀疤，看样子是营内的士兵，为什么会被吊死在营门外。 这时一个骑驴的中年汉子从司马牧云身边路过，司马牧云问那汉子，“兄台问一下。” 骑驴汉子听到叫声，停了下来。 司马牧云凑到黑毛驴边，摸着驴肚子，冲中年汉子问道，“这营门口为什么吊死一个士兵？” 骑驴中年汉子道，“不是吊死的，是被打死后吊在门口的。”瞧着司马牧云，“你是外地来的吧。” “是外地来的，所以对这边情况不了解。”司马牧云淡淡笑道，“为什么要把人吊在门口呢？” “已经吊了很多天了，都臭了。”中年汉子摇了摇头，“这营里的营主凶的很，听说这个兵啊，是勾结五柳庄，被发现了，然后就被乱棍打死了，挂在这营门口示众。” “五柳庄是什么地方？” “我就说你是外地来的，五柳庄在临县怀集县，最近这事都传遍天了，神虎营要跟五柳庄打起来了。”中年汉子摇了摇头，“哎，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司马牧云得到这个消息就离开了神虎营，他又去了那个客栈，那个风sao寡妇五娘的客栈。 他在客栈开了间房，然后坐在大堂里喝酒，他才待了半个时辰，就发现五娘依然像过去一样风sao，穿着紫衫的五娘给别人上菜的时候，端着托盘从他身后路过，还要用臀部蹭一下他的后背。 五娘给别人上完菜，就坐在他桌边，笑着问他，“司马公子，这次来我这儿，晚上还出去吗，还去不去跟人幽会了。” “不去幽会，不过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五娘那一双媚眼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