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怎样才能说清楚
论证会如期召开。到会专家和相关部门领导七十余人,讨论一天,发言一天,会审半天,最终审查意见上,六十人签名赞成,十人签名反对,三人弃权。按照事前确定的办法,多数人赞成,即为通过,当下就做出了同意的结论。 论证会上安排发放了咨询费,每个专家领导三百元,用信封装好,贺国荣造册了,请专家们在上面签名,签过名就递给他们一个信封。一边说感谢,一点辛苦费,请收下。 柴总那边办事的速度和力度,快得无法形容,县里面领导小组相关人员还没有抽调,他们的设备,施工人员,设备和材料就陆续进场了,十多天时间,就修好了工棚。宿舍,食堂,澡堂,厕所,一应俱全。劳动节当日十点整,一声炮响,水电站大坝基础正式开挖,柴总还亲直登上第一台挖机,给它脖子上挂了大红花。 半月后的一天,贺国荣接到一个电话,叫他马上去县纪委监察局,有事找。贺国荣小心地问:“你是纪委监察局哪一位?”对方口气生硬道:“你是不是叫贺国荣嘛。”他回答是的。对方挺干脆说:“那就对了,找你,马上来就是。”他心里纳闷,难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把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在心里梳了一遍,没有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那为什么纪委监察局要找呢,平白无故,难道他们搞错人啦,还有另外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来的路上,他无意中回头,瞥见了一个人影,慌张地躲闪,再往前走,感觉影子还跟着。到了纪委监察局小红楼下,转拐的时候,贺国荣猛然回头,墙背后果然有个人,大半个身都多好了,露出了半个肩头,穿着米黄色的衬衣。这个人是谁?贺国荣想跑回去看看是谁,这时楼上有门打开了,有人隔着栏杆问:“你是贺国荣啊,上来吧。” 贺国荣上楼,倚栏杆上回头看一眼那道墙,跟踪他的人没见了,大概已经离开了,看见他进了纪委,放心走了,是谁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喊他的人嘴上衔了一支烟,烟卷在嘴缝里滚动,一脸严肃,盯住他上上下下看一遍,把他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单人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两个都偏瘦,在吸烟。其中一个把烟灰往茶几上的水杯里抖了抖,指着对面墙下的一把木椅,示意贺国荣坐下。带他进来的人用沙哑声说:“两位领导是地纪委的,要找你调查事情,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提问。”说完出去,拉上门。 贺国荣不敢正面看两位领导,不光生疏,而且感觉比那位还严肃,进门时的小紧张升了级,手指头抖起来了,放到膝盖上,膝盖也在抖,就使点力气压住,小动作被他们发现了,互相对望一下,同时吸烟,同时突出烟雾,一个打开笔记本,一个在桌面上放了一个小方盒,比打火机大一圈,贺国荣知道,那是录音机。 都准备好了,就开始问话: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监察局。” “问你这间办公室。” 他轻轻摇了摇头。 “门上,站起来,去,仔细看看。“ 贺国荣站起来,走到门边,推开门,站出去抬头看,牌子上写着:询问室。他回来坐下,空气中却生成了一种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手和膝盖都不抖了,但是心跳却开始加速。 “怎么样,紧张吗?” “啊不,有点……” “紧张就好。现在我们开始,问啥你就说啥,不允许说假话。看见那东西了吧,那是录音笔,你所说的全都会被录下。所以,你要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知道吗?” 贺国荣想说,那不能叫笔,叫器,但是舌根发紧,松不开,想多说一个字都有困难,只挤出了一个字:“是。” “你在水利局工作?具体什么岗位?” “资料管理。” “还有呢?” “没有,了。” “不对,没有说完。” “完了。” “我提示你一下,你参加了水电站筹备,对吗?” “对,对。” “这个怎么不主动交……讲?” “交……讲?” “你在装糊涂呢,以为我们不知情?” “没有没有。” “好吧,你的回答就是有,或者没有。听到了?” “没……” “说听到。” “是,听到。” “你们发钱啦?” “发钱?你是问……” “有,还是没有!” 贺国荣想了想,提示我参加了水电站筹备,那水电站发钱,就只有论证会上这一次。他们问的就是这个?那不是公开的吗?除了工作人员,到会的每位专家领导都领了,还签了名。他小心问:“是不是那个咨询费?” 对方点了头,他们互相看一下,会意一笑,不用这样的方式,抽丝剥茧,就不会这么快就接触实质问题。 接下来,按照他们的要求,贺国荣把取钱,分装,签字,发放整个过程都细细说了。说完了,两手放在膝头上,努力使自己腰板伸直,等待他们说。说什么呢?好了,就问这些,打搅了,好像应该是这样,因为……咨询费,就像加班费,差旅费,误餐费一样。 可是他们似乎不满意,还要问,而且眼睛直逼过来:“你回避了一个问题,这对你很不好,你要知道,今天叫你来这里,谈得好,可以让你出去,谈不好,想出去也就很难了。” 贺国荣一下子紧张起来,胸口的压力增大,出不来气,他努力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暗暗地进行深呼吸。 他小心翼翼问:“请问,我还有哪里没有……?”
“发钱的事情,谁安排的?谁定的标准?这两个问题,你是不能回避的,必须老老实实地说清楚。” 这两个问题,刚才说了的呀,整个过程就是那样,成峰交给他支票,让他到银行取钱,交代说七十三人,每人三百,一共二万一千九百。取回来就造册,会议中间休息时,一个一个,先签字后发放。怎么就没说呢?他试着强调了一下,应该是说清楚的。 “你说的完全经不住推敲,成峰和你一样,都是临时抽调参加筹备工作的,他有这个权力?一定另有人指使,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职务?” 贺国荣摇头:“没有,没有人向我指使。” “确定?” “确定。可以担保。” “谁担保你?” “我的人格,我是新党员,人格不行的话,就用这个担保。” “你不用说出这样的话,出了问题,谁也担保不了谁,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掌握了全部情况,找你来问,就是看你老不老实,说的情况分与我们掌握的一不一致,有不一致的地方,绝不会轻饶你。” 贺国荣张了张嘴,他想问,发咨询费有错吗?专家学者参加一天的讨论,应该得到一定的补助,当时成峰还说,这也太小气了呢。是呀,他看到专家们的认真劲,中午也不休息,反复翻看那些资料。去现场考察,顶着烈日,上山下山,一身泥一身汗,过河还脱鞋只脱裤只,有跌了跤的,有划破脚板的。就这三百块,算什么报酬? 他们不让他再说了,挥手叫他走,在门口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那块牌子,心里咯噔了一下,真要是有问题,这一看,不吓晕了才怪。 下楼来,县县那个人在栏杆上喊道:“这几天不要走远了,随喊随到。” 那几天贺国荣眼皮跳得厉害,中午时间会有点神情恍惚,从那询问室出来以后,脑子里被询问的事塞满,他庆幸当时自己没有要,成峰说参加的人都有份,他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服务人员,而这是咨询费,只有专家学者才有资格领取,无论如何不要。他看到有的领导也拿了,但也有不要的,张敬民就没有要,成峰开始想要,后来也没有动。剩余的都交回去了。他只记得那张支票上写的是省能投公司财务部,可是他们并没有问这个问题,而是一个劲追问谁在指使。成峰安排我取钱,发钱,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呀。可是他们又不相信,发誓了都不行。现在想我坚持这样说对成峰会怎样呢?成峰他会不会被知道?知道了他会不会说,嘿,事情不是这样的呀,你把一切都推给了我,你真狠呀。省能投公司出的钱,你咋不主动给他们说清楚?成峰的性格就是这样,和张局长左支书他们说话大大咧咧,一旦争执起来,一点也不奉情,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