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黑狼城 三
宴会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天黑，其间充斥着无止尽的暴饮暴食和冲突打斗。宫殿间筑起一座高台，道格拉斯被安置在杰斯塔身旁，位居这片蛮人海之上。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蛮人贵族们聚集一起，也未见过如此奇怪又叫人害怕的族群。众位蛮族贵族来出席时也会穿戴华服，喷洒香水，然而在宴会进行到高潮时，他们却遵守古老传统。不论男女，均赤**膛，外罩彩绘皮背心，捆上马鬃绑腿，腰系青铜饰带。男性贵族们用油坑里的动物脂肪把长长的发辫抹得乌黑光亮。他们大啖加了蜂蜜和胡椒的烤马rou，豪饮发酵马奶和葡萄佳酿，隔着座位互相笑闹，话音在道格拉斯耳中显得格外陌生而刺耳。 吉莉莉坐在他正下方，穿着一袭崭新白羊毛衫，胸前绣了一头小白兔。食物一盘盘端至眼前，有香气四溢的rou块，肥厚的黑香肠，牛rou馅饼，后来还有各式水果，甜菜汤，以及做工精巧的蛋糕。 鼓声隆隆，女人们正为宴会跳舞助兴。杰斯塔虽面无表情，视线却始终跟随她们的律动，不时还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青铜奖章抛过去，让她们为之争得你死我活。 其他贵族也在旁观赏。后来其中一个终于走进舞者的圆圈，伸手攫住一位舞者的臂膀，把她按倒在地，当场就像公马和母马交配似地做了起来。道格拉斯先前就提醒过吉莉莉：“蛮人交配的方式和他们养的牲畜没两样。毫无隐私可言，他们对罪恶和耻辱的观念也与我们完全不同。” 下方的吉莉莉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后，突然害怕起来，忙将视线从交合中的两人身上转开，但紧接着另一个战士也走上前，然后又是一个，很快她连想不看也没办法了。只见两名男子抓住了同一个女人，她听见一声大叫，其中一人推了对方一把，眨眼功夫，两把蛮族弯刀便已出鞘。这是一种半剑半镰刀的武器，刀刃很长、利如剃刀。两名贵族青年随即展开一阵死亡剑舞，绕着圈子，相互杀伐，扑跳往来，刀锋流转，喊骂不绝。没有人出手干预。 死斗蓦然开始，也旋即结束。弯刀交击的速度快得吉莉莉跟不上，但其中一名贵族青年脚步没站稳，他的对手立刻挥刀画出一个圆弧。刀锋砍进他说腰部，将他自脊椎到腹部整个切开，内脏喷洒出来撒进尘土。败者挣扎惨死，胜者抓住最近的女人——还不是刚才为之而战的那个——当下做了起来。奴隶抬走尸首，舞蹈继续进行。 这种情形，没有人事前告诉过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吉莉莉心中的恐惧却不减反增，最后她所能做的，就只剩下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尖叫。她害怕这些行径怪异野蛮，宛如披人皮野兽的蛮人。 最后，夕阳渐渐西落，杰斯塔拍拍手，所有的鼓声、叫喊和饮宴欢闹顿时戛然而止。杰斯塔起身，然后拉道格拉斯起来。欢迎尊贵客人的仪式开始了。 萨满祭司哥纶斯送了他三位美丽女仆，其中阿丽和阿琪是生着杏眼，黑发褐肤的蛮人，阿楠则是金发蓝眼的雷茵王国女孩。 依照传统，有贵族赠与他二件耀眼武器。有贵族送他一把金柄长鞭，有贵族送他一柄气派非凡的镀金弯刀，有贵族送他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双弧龙骨长弓。 其他贵族们也纷纷上前，送他许多礼物：有珠宝鞋子、银制发环、奖章腰带、彩绘背心和轻软毛皮，纱丝和香精罐，针线、羽毛和小巧的紫玻璃瓶，以及一件以千只狐狸皮织成的睡衣。礼物在他身边堆得老高，远超出他的想像，更超乎他的真正需要。 最后，杰斯塔离开他身边，一阵充满期待的静默便从中央散开，逐渐吞没了整个宴会。她回来之时，送礼的贵族人们向两边散开，原来她牵来了一匹马。 那是一匹年轻的小母马，精神抖擞、闪亮动人。仅凭道格拉斯对马有限的了解，就已经知道这并非匹寻常良驹。它有种叫他喘不过气的特质，毛发灰如冬季的海，马鬃有若银色的烟。 他有些犹豫地伸手抚摸马的脖子，任手指滑过银色马鬃。 “她好漂亮！”道格拉斯喃喃道。 “她是全黑狼氏族的骄傲，”杰斯塔说，“根据习俗，尊贵的客人必须骑着与他身份地位相称的马儿。” 杰斯塔轻步向前，伸手环住他的腰，有如抱小孩般把他轻松抱起，让他坐上狭小的马鞍。这鞍比他以前习惯的那种小许多。道格拉斯有些困惑地坐了一会儿。没人告诉他会如此发展。“我该怎么做？”他问杰斯塔。 回答的是哥纶斯，“握起缰绳骑上一段，不用太远。” 于是道格拉斯紧张地双手握缰，把脚伸进矮矮的马镫里。他马术平平，只因长久以来多半乘船或搭马车、轿子旅行，骑马的机会不多。他祈祷自己不要摔下来，惹大家笑话，最后轻轻地一夹马肚。 银灰的小母马步伐平稳，轻盈如丝，众人让出路来，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道格拉斯发现自己骑得远比料想的要快，而他感觉到的只有兴奋，并无恐惧。马儿开步小跑，他不禁笑了起来。蛮人跌跌撞撞地让开。他只需双脚微微使力，轻轻一抖缰绳，母马便立即有回应。他催马飞奔，蛮人纷纷闪开，一边对她又叫又笑。当他掉转马头，准备返回时，只见前方远处有个火堆。他们两边是人，无路可走。此刻道格拉斯心中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把一切都交给小母马。 银色的马载他穿越熊熊烈焰，仿佛为她插上了翅膀。 她在杰斯塔面前停下，接着道格拉斯头一次看到她露出微笑。 就在这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黑狼城的高墙尽头。道格拉斯已完全没了时间概念。杰斯塔命令血卫们把她的坐骑牵来，那是匹精瘦的红色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