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巴哥特 七
在王都，他也听说了其他的事，把他弄糊涂了。有人说温林顿伯爵是叛徒，引狼入室。有人坚持是北方三大黄金家族内斗，导致蛮人趁虚而入。否则为什么不多加抵抗就求和割让土地赔款哩。一种版本的故事宣称这是巴赫帝国一手策划的。另一种版本的故事又说这是蛮人布了的一个七十年的局。还有人说，不对，这些都是南方九大黄金家族共同谋划的，目的就是要削弱北方三大黄金家族的力量。 所有故事只有一个共通之处：王国割地赔款，与蛮族求和了。 他只想去巴赫帝国，但离开王都远不如他想像的那么容易。每个人都在谈论战争，而城墙上的卫兵之多，就好像……好像他身上的跳蚤一样。这段时间，他都睡在跳蚤窝，不管屋顶、马厩，只要能躺下来的地方就行。 自来到王都后，他每天都会到四座城门各绕一遍。南门、北和西门都已紧紧关闭，加上门闩。东门虽然还开着，但卫兵把守严密。地位高贵的人走的都是南北大门旁的凯旋门，这两道凯旋门由身穿黄色披风，头顶雄狮头盔的雷茵皇家部队亲自守卫。巴哥特曾趴在凯旋门附近的一家旅店屋顶上，眺望过去，只见他们即使是在搜索这些大贵族的马车货物时，也是强迫骑者打开箱子，详加盘查每位徒步出城的人。 他也想过游泳渡过西边的金水河，穿越这片封锁区，但金水河既宽且深，而每个人都知道里面的暗流汹涌莫测。要搭船偷渡，他又没钱付给船夫。 父亲大人教导他绝不能偷东西，可到底为什么不能偷，他是越来越模糊了。眼下他因为杀死多名贵族随从，被到处通缉，再不赶紧出城，迟早会被黄袍子找上。虽然他会用终结打鸟，肚子也很少挨饿，但天天吃鸽子rou，他已经有些反胃。而且，有两次他还是生吃的。 王都贫民区的巷子里，有许多煮着大锅浓汤，终年冒烟的食堂。你可以用半只鸟跟他们换一点昨天的面包和一碗“褐汤”，假如你肯自己拔毛，他们还愿意帮你把另外半只鸟烤得香香脆脆。可以的话，巴哥特想换取一杯牛奶和一块柠檬蛋糕，但“褐汤”其实也不坏。浓汤表面浮着一层油，里面通常有大麦、胡萝卜块、洋葱和芜菁，有时还有苹果。在王都呆了一个月后，他已经学会了不去幻想rou的味道。只有一次，他在汤里吃到一片鱼rou。 惟一的麻烦是，这些食堂永远挤满了人，每当巴哥特吞虎咽时，总觉得他们盯着他看。他们瞪着她的终结、靴子和斗篷，他很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还有些人的目光，让他感觉好像在她的皮衣下面爬，他不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让人感觉到一股恶寒。更有几次他遭人跟踪，好在到目前为止，没人打得过他。 他原本打算变卖换钱的银手镯，早在到达王都的第二天晚上就被偷了。当晚他睡在一间烧毁的屋子里，手镯和那包贵重衣物就在熟睡中不翼而飞，只剩裹在身上的披风，穿着的皮衣……以及抱在怀中的终结。小偷一定没有看到终结，否则他肯定也会把它偷走，它可比其他东西加起来还要宝贵呢。但如果是这样，那小偷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的了。要不是因为到了王都心里有所放松，那小偷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得手的。从那之后，巴哥特走路时便习惯把斗篷揭起一点，让佩在腰际的宝剑漏出来。觉得必要之时，他会把终结拿在右手，让所有人都看得到，用以吓唬宵小之徒——只可惜有些人，就算他拿着一柄战斧，恐怕也无所谓。对付这些人，他只能让他们去见女神。 一旦出城，他就不会这么落魄了，他可采野果吃，或找个果园偷摘苹果和樱桃。巴哥特记得南下途中曾看到好多园子。再不济，他还可以在森林里挖草根，甚至抓兔子吃。城里会跑的动物，只有老鼠、猫和瘦狗。听说一窝小狗可以在食堂换得五六枚赫本，但他对此不屑一顾。 贫民窟的巷道错综复杂，有如迷宫，巴哥特在人群里推挤，拉开和守卫之间的距离。他已经学会走在道路中央，虽然免不了时时闪躲车辆和马匹，但至少可以看清来者是谁。假如你走得太靠近建筑物，很容易被人一把攫住。可惜在某些巷子里，你不得不贴墙走：建筑物之间距离太近，几乎彼此相连。 一群孩童大呼小叫地跑过身边，追着一个滚动的铁环。巴哥特不由自主想起以前和柯万玩滚铁环的时光。他不知现在柯万长大了多少，也不知他是否对于他的不辞而别还在伤心难过。他想起只比他大一岁，却高一个头的柯万总是喜欢摸他的头，弄乱他的头发。现在他的头发已经够乱了，之前他在路上的积水坑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只觉这是全天下最脏的头发。 他曾试着和街上的小孩说话，可能是他觉得实在太孤单了吧。可能他真的不太讨人喜欢，年纪小的孩子对他总是充满戒心，飞快地瞧他一眼，如果他靠近，便立刻跑开。而年纪大的孩子则会问些巴哥特听不懂的问题，给他取难听的绰号，甚至偷他的东西。昨天，便有个打着赤脚，骨瘦如柴，年纪足足是他两倍的男孩偷袭他，企图扯下他的终结。巴哥特用剑柄，喀地一声打破对方耳朵，令他抽抽噎噎地流着血跑走了。 一只海鸥飞过头顶，巴哥特若有所思地看着它。看到海鸥，不禁让他想起海洋，说不定这正是逃走的办法。以前常说一个故事，有位小男孩躲在商船货舱里逃走，结果遇上各式各样的精彩冒险，或许说不定他也行哩。于是他决定去河边看看，反正会路过西门，而他今天还没去那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