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开始分开,一艘小船靠近宝船。!宝船的悬梯垂下,洪保拱拱手道:“请转告公公,咱家绝不会丢了大明的脸面,否则死后魂飞魄散,不得归于祠堂。” 受到重用的太监大多有义子,而义子多半是自家的子侄。 收义子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己去后有香火供奉,魂魄能够回到家乡,依附在牌位。 这大抵是此时的人的精神信仰吧! 所以洪保的这个誓言再重不过了,什么死于非命都重。 “咱们都是来自于云南,咱家你和公公都大些,五十多了,先走一步也不算是憾事。” 洪保拒绝了吊篮,艰难的了悬梯,然后慢慢的爬了下去。 王景弘站在船,目送着洪保了小船,往左边的小船队去了。 他的面色如常,可眼神却哀伤。 大家都是五十多的人了,以后还能出海几次? 不能出海了,按照当今皇帝的路数,大家以后还有出来任事的机会吗? 没事做是最大的痛苦,这是太监们的共识。所以他们对权利极为热衷,为此愿意一头扎进各种纷争,并以此为乐事。 洪保登了一艘战船,朝着王景弘这边拱拱手,然后目视众人,目光锐利的道:“咱家要带着你们去,去不知道的地方,谁不愿去?” 无人出声,可洪保知道这些将士的心肯定有情绪,只是慑于军法,不得不参与。 “这艘船的大多有了妻儿,你们挂念妻儿,咱家没妻儿,没真正的后人……” 洪保的话让人恻然,可人性本私,你被割了一刀管我们啥事? 漠然,然后还是默然。 “为了大明!” 洪保肃然道:“兴和伯已经派人去天方打探泰西人的动向,他说泰西人以后将会是大明的威胁,最大的威胁,绝无仅有的威胁。” 众人不禁看向洪保,大明此时给人的感觉是纵横八荒六合,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跪在了脚下。 还有敌人吗? “所以咱们要去看看,充当大明的眼睛去看看泰西,虽百死而无憾!” 洪保走到船头,回身道:“咱家保证不会撇开你等独活,出发吧!” 这支小船队缓缓开拔,王景弘静静的看着,任由那股悲壮的气息在船队之蔓延。 他挥挥手,说道:“应旗!” 各艘船顿时旗帜摇动,有人喊道:“好汉子!” “好汉子!” 大家都是在海里飘荡的人,怎会不知道此行的凶险,此刻见洪保果决,不禁纷纷叫好。 一个太监被人赞好汉子,这个大抵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 “泰西那边咱们不着急。” 朱瞻基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大抵来自于方醒,后来是靠着各方信息补充,特别是船队,郑和每次出航归来总会带来些新消息。 所以他对海外有着较清醒的认识,很冷静。 而相之下,在法兰克使团到了之后,方醒显得格外的急切。 杨荣知道皇后马要生产了,所以不敢久留,说道:“陛下,泰西遥远,不管是大明还是泰西,都不可能威胁到对方,所以咱们还是倾力于国内,等大明强盛时,如法兰克一般,自然会主动来寻求合作。” 朱瞻基也有些心绪不宁,他说道:“此事不急,和法兰克的盟约也不急,朕甚至以为签与不签都无所谓,好了,杨学士且去。” 杨荣告退,回到值房后问道:“礼部和法兰克使者的商议可有进展?” 这事儿几乎没人关注,于是有人去问了,稍后回来禀告道:“杨大人,礼部的陈大人……” 见小吏面露痛苦之色,杨荣皱眉道:“何事让你这般为难?” 小吏突然绷不住了,噗嗤笑了起来。 当着几位大佬狂笑,这是什么行径? 这事说小了是轻浮,说大了是藐视官,活该作死! 小吏也知道不对,只是忍不住。等他忍住笑后,见值房里的几位辅政学士都面色难看,跪下道:“小的只是一时忍不住,请诸位大人恕罪。” “赶紧说话!” 杨荣也在等着皇后生产的消息,他希望能是个皇子。可女人生产是鬼门关,在看到那个小东西之前,谁会知道是不是皇子。 所以他有些焦虑,他不愿意看到皇室内部动荡,他更希望是按照传统,皇后会一直稳住自己的地位,大明未来的平稳过度将再无困难。 “诸位大人,那陈大人已经和法兰克使者成了好朋友,如今都一起光溜溜的去沐浴了。” …… “他们居然……居然一起去沐浴?” 方醒的面色古怪,他在想着肥皂。 黄钟点点头,也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此事是礼部的人看不过去,这才在发牢sao时说了出来。” 见方醒偏头忍笑,黄钟笑的身体晃动着,然后说道:“礼部的人说此事绝无仅有,以后多半是要史册留名了,而且还把大明和礼部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哈哈哈哈!” 方醒终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黄钟也跟着,笑声从书房传出去,外面的小刀探头看了里面一眼,然后咬着草根,想着家的孩子,不禁出神。 书房里,笑声少歇,方醒说道:“这是他的手段,坦诚相见嘛,我觉得不丢人。” 陈默跟着黄金麓出海,一路是靠着这一招赢得了那些土人的信任,如今他归国任职,自然会把这一招发扬光大。 两人之间沉默一阵,黄钟说道:“伯爷,娘娘怕是在这两日了。” 方醒有些烦躁,他把玩着一块玉佩,呼吸有些急促,说道:“我出去一趟。” 心神不宁最好是散散步,可方醒却心血来潮,去了庆寿寺。 明心居然胖了,看着白白胖胖的,多了几分憨实。 “兴和伯是在为娘娘担忧?不,你是在为那个孩子的性别担忧。” 五月的庆寿寺凉风悠悠,小径里静谧无声。 “我喜欢这里。” 方醒仰头看着遮蔽了阳光的树冠,微笑道:“先前的我太过忙碌,喜欢偷懒,如今站在这里,我想……我觉得你的日子还不错。” 明心看了看树冠,说道:“贫僧经常看这里,所以早无法生出什么感慨,兴和伯,你这是动极思静吗?” 因为树冠遮蔽了阳光,周围的树林降低了附近的温度,所以小径周围青苔横生。 一棵大树倒在了小径的左边,只余下小部分根须和土地相连,可依旧是郁郁葱葱。 方醒走到这棵树的边,蹲下来,摸着断掉的根须部分,只觉得心宁静。 “我觉得自己是两个人,其一个喜欢安静而懒惰的生活。读读书,保持心境的安宁。而另一个却想走出家门,去干些别人没干过,或是别人不敢干,不愿干的事……” 方醒侧身看着明心,笑着问道:“你说我这是不是癔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