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他走在人流不息的街道上，跺着轻快而又舒展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远处的那座青山迈去，马路上的汽车喧嚣鸣鸣，撕裂的发出令人厌恶的哐啷声。不过，这本让人感到恼心的嘈杂，此刻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反倒认为周围的一切就好像在为他而喝彩。他径直的沿着街道走去，一个个行人向他迎来，碰撞着他的肩膀，扬起一沉沉土灰，在他周围飘荡不停，接着伴随着一阵阵骂咧声，便又离他远去…… 黄原对于孙少平来说，当然是在熟悉不过了。他的青春，他的梦，他的爱情都是这座古老的城市伴随着他度过的。今天，他再一次回到了这里，重新追寻自己的爱情，这又何尝不是一次心灵上的回归呢？而少平的内心现在就好像被一排排巨浪冲击个不停，每一次水花的溅起，都是一张爱人可亲的面孔倒映其中，接着漫向全身各处，使他不得不加快步伐。 孙少平不知走了多久，便到了古塔山脚下。此刻已是下午七点，黄昏迫近，满天的云被摇摇欲坠的太阳烘烤的炙热无比，并向下散发着金黄色的余辉，使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也变得软绵绵的。麻雀在头顶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在西山的残光下伸展着娇小的翅膀，飞过来飞过去的向游人欢快的叫唤。 远处的九级古塔，宁静而又祥和的矗立在那，看起来就像是发射架上沉睡的火箭一般格外雄伟。古色古香的塔身一层接着一层被碓砌而成，塔尖还有颗绿绿的大理石珠子，镶嵌在凹槽中，突然，“当”的一声，也不知从何处敲响，接着就一层层的沿着塔身向上传递，掺杂着接踵而至的回音声，便又向四周蔓延开来，让周围深处其中的人们由内而外的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惬意。 孙少平亦是如此，是的，此刻，分别已久的爱人就在山上的那棵杜梨树下，脸畔的两侧，金光闪闪的映着余晖，在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到来。他的腿，他的心脏，他的血液都在沸腾着。绿草茵茵，漫漫野花，枝繁叶茂的将这里点缀成一幅彩色交汇的盛景，野花的芬芳扑鼻而来，暮色而下时的蝴蝶两两成群的煽动着华丽炫彩的翅膀，扑哧下粒粒细小的花粉，充斥在空气中，让人禁不住的想要打上一两个喷嚏。 啊，我的爱人，让你久等了。我这就上山去寻你。少平灿烂的傻笑着。他向山上跑去，这坐对常人来讲很难攀登的古塔山，孙少平三两下的就到了半山腰。尽管他的双腿也被山道里蔓延的茎藤刮出一条血口子，但他却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少平惊讶的发现，田福军此时竟坐在山腰的那座土石块上，抽着烟向着山底望去，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温和与亲切，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少平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从他面前跑过。是啊，再也没有什么比见到自己的晓霞更让他亢奋的事了。 不过，他刚踏上一层石阶，就被田福军发现了。可能是少平奔跑的动静太大，打断了他的沉思，让他注视到了自己。 “少平，你来。”田福军冲着他喊到。 孙少平停了下来，又想过去，又不想过去。而田福军依旧向他召着手示意他过来。 孙少平只好走到他跟前。“福军叔…晓霞？”他迫不及待的问。 “她就在上面。少平，你可算来了。叔其实一直挺对不住你的，晓霞一个月前就被发现了，叔迟迟到现在才告诉你。” “福军叔，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有你的苦衷。”少平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想往上跑…… 田福军冲着他笑了笑，“行，我看你这小子也等不及了，叔后面在慢慢和你说。” “我……”孙少平有点结巴的说不上话来，没错，越是到了要见到晓霞的时候，他的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孙少平已顾不得想任何除晓霞以外的事了。 “去吧，少平，好孩子。晓霞在等你。”田福军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道，眼眶里也闪着金色的泪光。 …… 黄昏之下的风是如此的祥和，微微的清风迎面扑来，让人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舒适感来。晓霞坐在杜梨树下的矸石上，用一只小小而又白嫩的手拄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拿起自己的画，静静的看着画里的这个男人，她憨憨的笑个不停，其实包括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但一看到画里的他，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来。 润叶在旁边看着meimei一直留着泪。 孙少平登上最后一层台阶时，闭上了双眼，他深深地猛吸了一口新鲜，恬然的空气，这一闭眼，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当时，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地方，他一个人独自的手捧着为她摘的野花来到这里，颠覆着内心的波澜，为离去的爱人献上这朵朵艳丽的花。是的，三年间，没有她的日子孙少平就仿佛是度日如年一般的痛苦，每当从那黑乎乎的井下上来以后，他总是会独自蜷缩在被窝里，看着她的日记独自黯然流泪，没有她的时光，孙少平就真的感觉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光彩，失去了那缕灿烂无比的霞光照亮他前进。唉，这三年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甚至失去了自己原先的面孔，这让他也变得坚强了起来，但是无论少平经历了多大的挫折与困苦，她却永远的留在他的心中，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褪色。晓霞，永远是自己那个美好而又梦幻的梦！ 这次闭眼，就这短短的几秒间，他仿佛又经历了一次三年间的孤独与寂落。他再次猛地深吸一口气张开了眼睛。只看见远处在光于影的交接处，杜梨树下有一个亲切的身影。落日的余晖混杂着夕阳的惬意伴随着这道光影洒在她的身上，身后那棵杜梨古树，片片树叶跟着晚风飘落而下，就仿佛仙境一般美妙。 孙少平瞳孔放大，呆呆地矗立在那，泪水在眼眶中开始打滚，接着就是一滴滴的脱落。前一秒吹干这缕思念的泪珠以后，后一秒的泪又随之湿润了眼眶。他也拭去这眼泪。此刻，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唯有那颗心在胸腔中跳动个不停。晚霞下的蓝天与遍地的绿草仿佛随着他在旋转个不停，天与地定格在这一刻，也为他们的重逢而静止。 “啊，晓霞！我的晓霞”他一遍一遍的叫喊着，一次次的抽泣着。 他蹒跚着脚步向晓霞走去。 而润叶看到少平后，指了指少平，对着晓霞说道，“晓霞，你看，看谁来了？” 事实上，从孙少平登上最后一层台阶时，晓霞的眼光就一直落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身上，久久没有离去。晓霞禁不住的呆呆的笑着，过了一会儿，依稀听见她小声自语道，“少平……” 润叶摸了摸meimei的头，留下了泪水。“我就知道你忘不了她。晓霞，你的少平来了，你掏炭的男人来找你了。”她拿出纸巾擦去泪水后，便向少平走去。润叶拍了拍他的肩，“少平，晓霞拜托你了。”说着就下了山。 ………… 山依旧是这样的山，树还是当初的树。繁茂的野花在地上一簇簇盛开。那棵参天的杜梨树将爱人投影的是如此的美。是的，人还是曾经的人，她的面孔，她的身体一点也没有变。孙少平向着晓霞逐渐靠近，每走一步，心中都有着千言万语想对她呼之欲出。 晓霞深情的望着自己这个“陌生”的男人，眼珠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的身影。她脑海里记忆的那把锁开始渐渐的解封，崩放……刹那间，一股炸裂般的疼痛涌入晓霞全身，过去的画面一闪一闪的交替着在脑海中来来回回，让她痛苦的无法言表。晓霞双手捂着头，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听到爱人的叫喊后，孙少平发疯似的跑了过去。晓霞眼神变得飘忽了起来，她痛苦极了，记忆的潮流像放闸一样喷涌而出，嘴里不停叫喊着：少平，少平……现在，她根本还不能完全想起孙少平来，不过此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劲的喊着少平这个让她也说不上的名字…… 他一把抱住了她，将她迈入自己的怀中，她也没有反抗，自然而然的任凭着这双大手把自己带入到他温暖的怀中。而他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流落，两个人就这样在这杜梨树下伴随着夕阳的余晖相拥在一起，天与地在为她们的重逢而颤抖，鸟也安静了许多，为他们的相遇而祝福。 这个温暖的怀抱让晓霞的痛苦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陶醉于这张大手，也为这个舒适而又温暖的怀抱再次笑出了声来。过了片刻，晓霞也渐渐的伸出手来，从后面抱住了他，迟迟不肯松手。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这个人自己曾经好像没有见过，但却又是那到那般的亲切。 孙少平就感觉自己要融化了一样，他愿自己的这双手永远不在离去，他想紧紧的抱住她一辈子，也不愿松开。这是世上最温暖的怀抱，她的头不停的在自己怀里蠕动着。“晓霞！我的晓霞。”他一遍遍的喊着…… 光与影昏昏暗暗，暮色摇摇欲坠，落日下的最后一缕余辉洒在了他们身上，天与地也为二人所沉默。他紧紧的闭着双眼，静静的抱住她。微风吹过他的脸颊，泪也被吹干，只剩下万籁俱寂…… ———— 寄语：有人问我什么是爱情。孙少平，田晓霞向平凡世界的人们最好的阐释了它。正因有爱，灵魂才会高尚而不庸俗，人生才会精彩而不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