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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章:巍巍朝堂(上)

    长安。

    清晨之时,雨露沾绿。又是人间好时节。

    比起一年四季不是黄沙飞漫便是大雪连天的西凉而言可称为人间仙境。

    卯时刚过,日出东方,百里长安城内一声鸡鸣后群鸡应声,一时间内鸡鸣不绝于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后才逐渐平息。

    靠做早点为生的小户人家早在鸡鸣前便忙碌起来,此时大街小巷上人影稀疏,唯有几顶官轿匆匆忙忙的赶往这座巍峨城池的中央。

    长安城的风水格局是九州河山里唯一的八龙争宝福地,而天下政令,大汉皇权所在之处正是八龙拱围的正中央。

    深宫皇城。

    一顶顶官轿赶赴皇宫外便停下,不论是白发老臣还是功勋国戚,都只能步行进宫。

    彻夜值守的禁军侍卫将一一核查,不论是附庸风雅的红袍红官,还是煞气丛生的黑袍武将,除非有天子圣旨,否则一律不准佩剑入宫。

    他们能带进去的也只有双手捧立的笏板.大汉朝礼百年完善,到今时早就成了板上钉的死规矩,三品以上官员手上的笏板是上品象牙,七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则是白玉笏板,而七品以下侥幸能入这皇宫中的官员则只能持竹木笏板,身份高低,一眼便能望辨识。

    距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数百名大汉的栋梁大臣都已经走进了皇宫之中,沿着足有两里的宫禁道朝未央宫踱步而行。

    皇宫之中不许大声喧哗,更不许疾走奔驰。不少第一次走进皇宫的大臣感受到这无形的压力而颤颤巍巍。

    汉白玉石铺成的宫禁道上诸大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是谈论政事,也不乏拉些家常会心一笑的人。

    两旁手持仪戟的禁军侍卫目不斜视,三丈一岗,静静的看着人群涌去。

    过了宫禁道后,便是昭阳门。这是通往未央宫的最后一道门禁,深红色的五丈城门大开,禁军统领刘德延右手握着先皇御赐的宝剑伫立在昭阳城门上,身旁汉字大旗随着晨风轻轻飘起,须髯已是斑白的他面无表情,看着红黑参夹的人群如慢流溪水一样缓过昭阳门。

    虽然已经在这城楼上见了二十三年的早朝情景,寒暑无阻,可每次见到后还是会心生一种肃穆。

    过了昭阳门后视野便开阔起来,只用略微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座琉璃竖瓦的未央宫殿。

    前一刻还小声窃笑的诸大人出了昭阳门后就不得不正色挺胸。一条碧水将未央宫环绕其中,三座绘着龙纹凤鸾的浅白石桥横溪而穿。

    左文右武,众大臣按官职品秩依次踏上两边稍显窄小的石桥,小步踱向前方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按照大汉官礼,左桥领头三公九卿和皇亲国戚以及身着红袍的应当是当朝丞相,丞相一职已废除百年,当下才有大司徒方庭之做文官之首,第一个迈步上桥,而同尊为三公的大司空王焕然也无不满,只是低着头跟在方庭之身后。

    右桥领头的向来都是官职一品的太尉,仍是壮年的太尉令狐雄当仁不让的走在前面,任你功勋赫赫,任你手握重兵,可在这紫禁深宫中即便在跋扈的武将也不敢有丝毫逾越,这便是大汉沉淀百年积累下的无形威压。

    见到两行帝国的文武重臣开始走向未央宫,站在未央宫前九十八阶上的司礼监便清咳两声嗓子,用尖细声调高呼一声“开朝!”

    众大臣依次迈向未央宫,缓缓登上足有九十八层的台阶,随后便有数百名朝中侍宦帮他们脱去尖靴。除去手持竹木笏板的小官员无幸一睹龙颜真面目,其余大人都会微微低下头小踱步进入比起未央宫外辽阔空地丝毫不小的殿内。

    他们即将见到这个巍巍帝国的生杀掌权者,即将见到九州共主,见到延续刘姓家天下的皇帝、天下唯一的九五之尊。

    年轻的天子早就端坐在第九十九层的金銮之上,看着衣饰分明两色的帝国栋梁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大殿龙柱两侧。

    未央宫殿内除了手持笏板的大臣外还有数十名腰间缠着黑色木棒的监御史分立大殿角落,凡是有衣冠不整、仪态有异的大臣,他们可以直接将人带出未央宫。

    这是汉太祖刘麟立下的规矩,千年未改。曾有战功赫赫的将军衣冠不整,被御史呵斥后怒目相视,在天子和百官的目光下被乱棒轰出,回家后不出三日便怒火攻心而终,而当时的天子却连一句话都没说。

    即便对御史台咬牙切齿的三公九卿在朝会时也丝毫不敢对这些不过官居五品的监御史不敬。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子身着九色龙袍,一双略显疲态透过十二玉珠穿编而成的旒冕扫视匍匐跪地的大汉支柱,正是因为这些人,大汉的政令才能下达到这个庞大帝国的各个角落,九州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但天子从来都是选择忽略掉这一点,他算不上精明威严的目光透过一个个看似五体投地的身躯后,望见的却是一棵棵根茎交缠的参天大树。

    每当想到下旨时总要踌躇,权衡利弊每一个字眼才敢下笔,心里便泛起一股烦躁。

    但在台阶下这群以头触地的大臣心里,这位虽是年青但精通权谋的天子确实不可多得的明君。

    他的父王广文帝的功绩已经写满了史书,可仍有过推迟早朝的记录,并被史官煞有其事的记录在青史之中。

    而这位年轻天子登基四年,每一次都在开朝前坐在了金銮殿上,无一缺漏。

    “众爱卿平身。”

    手捧笏板与胸平行的两列大臣缓缓起身,右侧大司马令狐雄率先出列,从云纹毟袖中抽出一本奏折道:“函谷关守将于一锐有奏,上书言西凉暴民小股渗入关内,伤人数十后被擒伏法,为保司州境内不受凉州暴民所扰,他已经在数天前军戒渭水,并差人前往凉州禀告骠骑将军林兴风,因函谷关利害之要,于一锐只能先军戒、在请奏,特上书请罪。”

    秉笔司监郑怀恩弯腰轻步下殿,接过奏书递到天子面前。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父皇曾对朕说过,兵势如水无常形,自古至今的名将都善变通,于一锐当机立断,有大将之风。令狐爱卿,你替朕在兵部发一道功赏,就赐绫罗百匹,替朕好好犒赏一下这个天下第一关的守将!”

    “诺、臣领命。”

    天子面孔被旒冕遮掩,看不清作何表情,更无人敢抬起头去直视他,天子仍是语气平淡道:“江南那边如何?”

    自去年叛乱开始,每次早朝时天子都会过问凉州和江南情况,俨然成了一个习惯,每次都是捷报不断,可叛乱却从未平息,似乎有杀不尽的暴民,数不清的逆王。

    诸大人皆把头埋的更低,兵部尚书蔺贤心中哀叹一声,前些日子分别是三公和诸多将军上前顶包,以慰圣心,今日该轮到他了。

    他出列躬身道:“大将军姜戈昨日遣快马急报,逆贼三万在丹阳郡被我朝廷将士一举击溃,枭首万余,逆贼逃亡越楚郡,已无再战之力,江南叛乱平定指日可待!”

    蔺贤将最后四个字洪亮喊出,余音绕梁,让不少不谙军事的大人浑身一颤,说不上来的舒坦,回音尚在耳边回鸣,蔺贤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见天子旒冕上的玉珠呤呤作响,他快速一瞄,发现天子站起身。

    “又是三万逆贼溃逃?前日在荆州桂阳郡才纳降五万叛军,今日便又有三万人冒出头来?朕坐这个天下就这么不得人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