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木有情
四老一听杏仙邀约唐僧去快活，都来齐声附和。 十八公道：“杏仙既有仰高之情，圣僧岂可无俯就之意？美人有约，如不怜爱，是不知趣了。” 唐僧的脸色有些变了。 孤直公又道：“既然杏仙有意，可叫拂云叟和十八公做媒，我与凌空子保亲，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岂不是妙哉！” 听到孤直公说要配亲，唐僧再也禁不住了，脸色通红，站起来大声道： “你们都是一类邪妖，这样来诱陷我！当初只是谈佛论道吟诗，那倒没什么不可，我也以礼相待！怎么又以美人计来害贫僧！是何道理？” 四老原本是爱唐僧之才，先论佛，想让唐僧打消西行念头，留在这里修道。 但唐僧屡屡以诗文表明心迹，只要一心拜佛，所以才请出这杏仙来，想以美人把他留下来。 然而唐僧全然不为所动，反而勃然大怒。四老不知所以，都闭口不言。 却听赤身鬼使暴躁如雷叫道：“你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这jiejie，有哪儿不好？她人材俊雅，针线女红无所不会，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就只说她的诗词才艺，也完全配得过你。你怎么这样推辞！不要错过了！孤直公的话说得不错，如果不愿苟合，我再来给你主婚。” 唐僧见他凶恶，大惊失色，嘴里只念阿弥陀佛，任他们怎么劝说，坚决不从。 赤身鬼使见他如此冥顽，又说狠话道：“你这和尚，我们好言好语，你不听从，若是我们发起村野性子，再把你摄了去，叫你和尚不得做，老婆不得娶，到时悔之晚矣，却不是冤枉做了一世人？” 唐僧心如金石，坚执不从，眼睛流下泪来，说道： “你们放我走吧，我的徒弟们不知道在哪里找我呢！” 杏仙看见唐僧害怕落泪，陪着笑走过去，挨到唐僧身边，柔声劝道：“圣僧，不要烦恼，我来给你解忧，和你快快活活玩耍去吧。” 说着从翠袖中取出一方香喷喷的锦巾，伸到唐僧眼边去给他擦眼泪。 唐僧如避蛇蝎，咄地一声大叫，跳起身来就跑，却被赤身鬼使一纵身拦住了。 杏仙又过来倚倚偎偎，拉拉扯扯。四老也在一旁不停劝勉。唐僧只是大叫不从。 渐渐天色微明。 忽然有个尖尖的声音叫道：“师父！师父！你在哪？” 原来是孙悟空三人找了过来了。他们三人一夜没睡，孙悟空在前头找路，猪八戒挑着担，沙和尚牵着马，一夜半云半雾地东找西找，已经走过了八百里荆棘岭。 过了岭，到了岭西，忽然听见了唐僧声音，似乎在和人吵嚷，孙悟空急急地边叫喊边找了过来。 唐僧正在和四老、鬼使、杏仙拉扯争吵，还好那些人都没有用强，只是劝说挽留。 听到孙悟空声音，唐僧欣喜若狂，猛然挣扎着跑出门来，大叫道： “悟空！我在这里呢！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四老和鬼使、杏仙及女童，听到孙悟空他们找过来了，晃一晃就都不见了。 须臾间，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三人都到了面前，又是欢喜，又是惊讶，问道： “师父，你怎么到了这里？” 唐僧失踪之地是在八百里荆棘岭东面山中，而这里，却已经是过了八百里荆棘岭，到了岭西了。 唐僧脸上泪痕未干，惧意还在，看见徒弟们来了，快步上前扯住孙悟空： “徒弟啊，连累了你们了！昨晚见到的那个老者和鬼使，一阵风把我带到这里。这里还有另外三个老者，都来见我，称我做圣僧，一个个言谈清雅，极善吟诗。 “我和他们唱和相谈，到了后半夜，又来了一个美貌女子，吟了一首诗，要和我配婚。 “那四老和鬼使，做媒的做媒，保亲的保亲，主婚的主婚，我誓死不肯，他们倒也没有用强，只是劝劝嚷嚷。听见你们来了，他们就消失不见了，可能一来是天亮了，二来还是怕你们。” 孙悟空问：“既然和他们谈话吟诗，可问了他们名字？” 唐僧道：“我问了。先来的那个老者，叫做十八公，号劲节；第二个号孤直公；第三个号凌空子；第四个号拂云叟；那女子，人称她做杏仙。” 猪八戒道：“他们往哪里跑了？” 唐僧道：“我听见你们叫我，挣着跑了出来，不知道他们哪里去了，刚才还在那边石屋里的，想必没有跑远。” 孙悟空三人随唐僧到石屋去看，哪里有什么石屋，只有一座石崖，崖上有木仙庵三个字。 “就是这里。”唐僧指着说道。 孙悟空仔细一看，只见这石崖前有一株大桧树，一株老柏树，一株老松树，一株老绿竹，竹子后面有一株红枫树。再看石崖另一侧，还有一株老杏树，二株腊梅，二株丹桂。 孙悟空火眼金睛看完，已经明白，笑道：“你们看见妖精了吗？” 猪八戒道：“没有呀。” “你不知道，就是这几株树木成精了呢。”孙悟空向那几株老树指了指。 猪八戒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老树成精？” 孙悟空道：“十八公是松树，孤直公是柏树，凌空子是桧树，拂云叟是绿竹，赤身鬼是枫树，杏仙就是杏树，四个女童是两株丹桂、两株腊梅。” “树精也来做怪？” 猪八戒舞动钉钯，甩着长嘴巴，连拱带挖，把两株腊梅、两株丹桂、一株杏树、一株红枫树一眨眼就都掀倒在地。 根茎暴露，果然树根底下都是鲜血淋漓。 唐僧见了血，慌忙上前拉住：“八戒，不要伤了她们！她们虽然成了精，却没有伤害我，算了，我们找路去吧。” 孙悟空道：“师父，不要可怜他们，现在没有害人，怕他日后害人！” 猪八戒听说，一不作二不休，又是一顿钉钯，把松柏桧竹四株老树全都挖倒，茎出土，血成河，从山崖边流成一条血溪，流下山坡而去。 可怜他们修行千年，又是草木，在这深山之中，哪里会去伤人，只为了道不同，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化成了枯木，白白引着唐僧过了八百里荆棘岭。 唐僧不忍直视，吩咐走路。一行人马声得得，就着三春风光，往西而去。 非止一日，前面又现一座高山，远远看去，与天相接。 唐僧扬着马鞭指了指：“悟空，你看!那座山不知道有多高，好像插穿了霄汉，接通了天地。” 孙悟空道：“古诗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再高的山，也只是比别的山高而已，天总在山之上，哪有接天之理！” 猪八戒道：“若不接天，为什么会称昆仑山为天柱？” 孙悟空道：“你不知道，自古天不满西北。昆仑山在西北乾位上，所以有顶天塞空之意，故名天柱。” 沙和尚笑道：“大师兄别跟他说，他听了，又拿去和别人吹牛。我们先走路，等上了山，就知道山有多高了。” 猪八戒听到沙和尚笑他，追上来和沙和尚玩笑打闹。 沙和尚拔腿就跑，猪八戒挑着担子来追。 唐僧打马一鞭，马去如飞，孙悟空在前头引路。 没多久，就到了山脚，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这山怪石嶙峋，树木阴森，风声飒飒，涧水潺潺，山势又高，鸟飞不过，神仙难走，更是时时听到虎啸狼嚎。 唐僧听到虎啸，心中害怕。 孙悟空拿出金箍棒，一声大吼，吓得虎狼禁声远避，他在前头引路，引着唐僧走上山去。 转过一处山坡，前面有处平地。那里祥光蔼蔼，彩雾纷纷，有楼台殿阁，隐隐还听到钟磬声悠扬传来。 唐僧道：“徒弟们，看看那里，是个什么去处？” “师父，那里是倒是一座寺院，只是祥光之中又有些凶气，不知为什么。看那殿宇，像是西天大雷音寺，但路程不对，决不可能真是雷音寺，当中有蹊跷。我们到了那里，千万不要进去，免遭不测！” 孙悟空抬起头，用手搭着凉篷，仔细一看，回答道。 “雷音寺？莫非就是灵山？你可别弄错了！错过了灵山，可就耽误了我了！”唐僧要他确认。 “不是不是！绝不是灵山！灵山的路我也走过几次了，决不是这里！”孙悟空很肯定。 “纵然不是，也必然是个好人居处！”旁边猪八戒说道。 “不用多想，这条路就从那寺院门前过去，是不是雷音寺，到了那里就知道了。”沙和尚说道。 “说得有理！” 唐僧快马加鞭，来到那山门前，抬头一看，门上有“雷音寺”三个大字，慌忙滚下马来，倒在地下，口里骂道：“猢狲！害死我了！明明是雷音寺，还哄我呢！” “师父别气，你再看看！山门上是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 孙悟空陪着笑，指了指山门。 唐僧战兢兢爬起来再看，真是四个字：小雷音寺。 “就算是小雷音寺，也总归是雷音寺，一定也有个佛祖在里面。经上讲有三千诸佛，想来是不在一个地方：像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里不知道是哪一位佛祖的道场。古人云，有佛有经，无方无宝，我们进去拜佛。” 唐僧抬脚就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