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进履
“哦，原来是六个毛贼！你不知道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吗？还来挡路？快快把你们的钱财金银都给我拿出来，再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我就饶了你们的性命去吧！”孙悟空冷冷地喝道。 原来碰到了个疯颠和尚！六个强盗火起无名，领头的身本忧一声吆喝，六人冲了过来，围住孙悟空，举起刀枪一阵乱砍乱刺。只听得像是打铁一般，乒乒乓乓直响。 怎么没有惨叫声？不对劲！ 六人停了手，低头一看，那个疯颠和尚竟然毫毛无损，只把那僧袍刺出了很多洞洞！ “好硬的和尚头！”六人一齐惊叫。 仅有的一件衣服破了，这可不得了！孙悟空呲着牙，手往耳朵里一摸，金箍棒拿在手里往四周一扫。 六个强盗躲避不及，一个个腿折腰断，惨叫声中，死于非命。 孙悟空剥了六人的衣服，搜出了盘缠，笑嘻嘻走过来对唐僧道：“师父，老孙终于有了衣服穿了！” 唐僧正在若有所思，忽见孙悟空已把那六人都打死了，有些恼怒地道：“你也太凶暴了！那些人虽然是强盗，拿到官府里也罪不致死，顶多受点牢狱之苦！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一棒子打死！如此草菅人命，没有一点慈悲好善之心，如何做得了和尚？还好这是在荒山里，要是在市井街道，你这样胡乱杀人，岂不是要连累我这无辜的人也跟着倒霉？被官府抓了去，如何再去西天取经？” “师父，我要不打死他，他就要打死你呢。”孙悟空有些不耐烦了。 “他哪里要打死我了？他要的是财，不是命，他都说了，把行李马匹给他，就放我们过去！” “没有了行李马匹，没有了袈裟锡杖，没有了通关文牒，师父如何能到得西天？” “我是出家人，宁愿死了也决不敢行凶。我就是死了，也只是一条命，你却杀了他们六个人，这事要是告到官府里，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孙悟空把手中的衣服盘缠一扔，没好气地道：“我老孙五百年前在花果山做美猴王，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人！若照你这么说，官司早吃不完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唐僧冷冷地道：“你就是这样无法无天，为祸人间，才有那五百年的牢狱之灾。现在既然入了佛门，就该收心向善！要是还和以前一样，行凶伤生，就做不得和尚，去不得西天！” 孙悟空最是受不得气，见唐僧絮絮叨叨，教训个没完没了，再也忍受不住，气冲冲地道：“好！好！好!你既然说我做不得和尚，去不得西天，不用你教训我，我走就是了！” 把脚一顿，呼地一声，一个筋斗云向东方去了。 唐僧急忙抬头去看，早已无影无踪，只有半空里传来一声： “老孙去了！” 空空的旷野里，只剩下了唐僧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杂草丛生的路边。 “这猴子，这样不听教诲！我才说了他几句，他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叫他也叫不应了，寻他也没处寻了！西天路上没有人陪伴保护，如何是好？哎，算了，算了，听命吧！”唐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唐僧在路边静静地坐了很久，孙悟空还是没有回来，只好站起身来，自己去收拾了行李搭在马上，也不骑马了，右手拄着锡杖，左手揪着缰绳，往西方踯躅而行。 走了几步，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妥。回头一看：那六个被孙悟空打死了的强盗尸体竟然不见了！ 孙悟空走后，唐僧一直神情恍惚，此刻发现了这个变故，惊疑不已。 先前那六贼通报姓名时，唐僧就有些奇怪，六人的姓名显然不是普通人名，连起来是眼、耳、鼻、舌、身、意，这正是佛门所说的六根。 现在六人凭空消失了，莫非这是菩萨变化出来的，要点化自己断了六根么？ 可惜就算是，现在六根断了，孙悟空也不见了。 不管他，不管他了，走吧！ 唐僧沿着山路往前走，转了一个弯，前面来了一个老mama，双手捧着一件绵衣，绵衣上放有一顶花帽子。 唐僧怕马惊着了她，连忙把马牵紧了，侧立在右边，给老mama让路。 老mama走到近前，问唐僧道：“长老从哪里来，怎么一个人孤孤凄凄独行？” 唐僧合掌道：“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 “西天到这里有十万八千里路，你单人匹马，既没有伴侣，也没带个徒弟，如何去得了！” “贫僧本来收了一个徒弟的，但他不服管束，被我说了几句，就使性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手上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本来是我儿子用的。他只做了三天和尚，不幸死了。我刚才去他寺里哭了一场，辞别了他师父，把这两件衣帽拿回来，想留着做个记念。长老啊，你既然有个徒弟，我就把这衣帽送了给你，结个善缘吧。” “多谢老mama，但我那个徒弟已经走了，用不上了，老mama还是带回家去吧。” “他到哪里去了？” “贫僧也不知道，只看到他往东方去了。” “东边是我家，想必他是到我家去了。你把这衣帽收了，我去把他叫回来，叫他还是跟你去西天取经。我这里还有一篇咒语，叫做定心真言，又叫做紧箍咒，这咒语简单好记，你记熟了，不要叫第二个人知道，等我叫回你的徒弟，你把这衣帽给他穿戴了，他要是再不听话，你就念这咒语，他自然就服服帖帖，再也不敢不听教诲了。” 老mama说着叫唐僧附耳过来，把咒语细细地说了给他听。 唐僧记牢了，正要道谢，老mama忽地化作一道金光，往东方去了。唐僧才知道这老mama是观音菩萨显化，急忙跪下，对空拜礼。 唐僧一边把衣帽收了，一边把咒语默默念了几遍，烂熟于心。心想菩萨一定会把孙悟空叫回来的，于是也不走路了，坐在路边专等孙悟空回来。 孙悟空憋了一肚子闷气，就想回花果山去算了。一个筋斗云飞起，须臾间到了东海上空，想去找龙王聊聊天散散气，于是按下云头，走到水晶宫去。 龙王敖广迎了出来，请进宫里上座，宾主坐下来，龙女上了茶。 “听说大圣脱了难，可喜可贺！现在是要回花果山去，重整山门了吧？”敖广问道。 “我也是想回花果山，去做那逍遥自在的美猴王，只是现在已经做了和尚了。”孙悟空喝了一口茶，叹着气道。 “做什么和尚？” “我蒙南海菩萨劝化，皈依了佛门，给东土大唐的唐僧做了徒弟，保护他去西天拜佛取经。” “这是大好事啊！功成后自然会成就佛门正果的，不是远比做个花果山的散仙好？恭喜！恭喜啊！只是既然要去西天，怎么又回东方了呢？” 敖广的话，既在理，也是存了私心的。 孙悟空皈依了佛门，从此有了宗派，有了靠山，不像先前占山为王时，道家的人来杀他，佛门的人也来抓他，现在入了佛门，佛门会保着他，道家也不敢来惹他了。这是在理。 私心则是：孙悟空入了佛门后，有佛门森严的戒律约束着，东海作为花果山的近邻，就要安然许多了。几百年前孙悟空大闹东海，往事还历历在目啊。 孙悟空见敖广问他为什么回东方，回答道：“我在路上打死了几个拦路的毛贼，唐僧就絮絮叨叨说了我半天，又说我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我一气，丢下他跑到你这里来喝茶散心来了。” 一杯茶喝完，孙悟空气也消了些，抬头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问敖广道：“这画得是什么名堂？” “这画里的故事，是近几百年来的事情，所以大圣不认得画里的人物。” 敖广笑着以手指引道：“这画叫做圯桥三进履。那个仙风道骨的仙人是黄石公，那个后生叫张良。黄石公在圯桥上故意把鞋子掉到了桥下，傲慢地叫路过的张良去给他捡鞋子，张良马上就去给他捡了来，又给他穿上了。黄石公又把鞋子甩下桥，张良又去给他捡来穿上。这样反复了三次，张良都是毫无怠慢之心。黄石公说：‘孺子可教也！’于是授给他一本天书。张良研习天书后，辅佐刘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后来刘邦得了天下后，张良归隐山林，跟随赤松子学道，修行成仙。” 敖广停了停，看见孙悟空好像有所思感，又说道：“大圣啊，你要是不保唐僧去西天，不听教诲，到头来也只能是一个妖仙，成不了正果，天地间很难有你的立锥之地！” 孙悟空沉默不语，敖广接着劝说道：“大圣，你是天生圣人，应该知道怎么决断！张良一个后世凡人，尚且都能忍辱，大圣不要忍不了一时之气，贪图片刻的自在，误了远大前程！” 孙悟空烦燥地道：“别说了，老孙再回去保他得了！” 孙悟空谢了敖广，起身出了水晶宫，一个筋斗云往来时路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