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26 孽缘
“每夜子时，在还施水阁等我。” 和尚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似是再也不愿看一眼王氏那张略显病态却惊喜无比的脸。 修行不够的无良和尚尚以为自己从小高端大气有品位，没想到说白了就是一个外向孤独症资深患者。来来去去过门不入，干脆坐实了他来江南泛舟的无聊心态。 将心比心是佛心的佛教教义导致了他对慕容氏遗孀地慈悲为怀，却极有可能间接给自己那便宜徒儿造就了一个至少武力上更为难缠的对手，说不得这一屁股污秽还是得到时候还给自己来擦，何苦由来！ 小糊涂蛋李烟萝尚且不知道燕子坞深处那现如今改名叫曼陀山庄的地方有一个原本这辈子都见不着却息息相关的可怜jiejie，至今都在苦恼方才又着急忙慌地忘记了寻那美女阿姨要一根鱼竿的非分之想，甚是抓耳挠腮。连带着极其不能理解和尚这突如其来的愤愤不平，不过和尚的言行举止，向来都是她打心眼里当作好戏瞧的一路消遣，索性也就自觉大气地不埋怨他的这番即停即走了。 暮春的江南烟雨多美景也多，曼陀山庄掩藏在湖水静谧处宛如孤芳自赏的美丽少妇，满园芬芳却被绿荫缠绕，大有一股闷sao雅痞地气息远远地弥漫开去。跨别十几年的鸠摩智带着年华一如当年那女子的李烟萝一路满脸感怀的来了。 来了就要呆到茶花满庄，江湖沸腾。 这是鸠摩智最大的念想，也是麻姑曾经现在将来都无比期待却从未表露的愿景。 那个叫李青萝现在大抵以王夫人自居的雅致女子，对镜梳黄花的间隙或许再不曾内心凄然悔恨，亦可能韶华渐逝初心已改，早已忘记他这貌似青灯古佛实则俗心不死的大是非假和尚真小贼？ 谁知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那位让和尚心里没底的女子，正梳拢发髻，摸着眼角略微浮现的小纹路，眼眸复杂。尘封压箱底深处的诸多夹带浓厚思念的丹青字帖，午夜梦回的时候便是她唯一的寄托。 夫家王氏打造了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燕子坞，接下来慕容氏经营了上下数十年，虽不至铜墙铁壁，但用系统的小王朝来形容显然不为过，鸠摩智徒一登上琴韵小筑的码头，这边就收到了来自参合庄的情报，这来往传信的方式隐秘且迅捷，更何况在某位有心人的刻意促成下。 当和尚面相和善实则内心忐忑地来到曼陀山庄会客大厅的时候，风采超然的李青萝正手执一卷字画，苏轼的江城子如泣如诉地飘荡在大厅摇曳进他的心底。 苏东坡三年前悼念亡妻的婉约诗词，如晨钟暮鼓般直击和尚原本佛心便不够坚毅的内心，就这样呆立在厅前座下，回忆缠绕了他如星的眼，鼻翼抽搐着微酸地味道，不能自已。 这年乔峰18岁，慕容复14岁，李青萝的孩子五岁。 风霜掩盖不住的李青萝32岁，鸠摩智大她两岁，容颜依旧如初，风华更显绝世。 逍遥派祖师逍遥子能从逍遥游当中自创绝学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造就了一代妖孽萝莉童姥巫行云，以鸠摩智的智慧，习练的逍遥诀具有同等功效显然情理之中。 “青萝——施主。” 看着泪眼朦胧的李青萝，和尚宝相庄严。 李青萝嘴角苦笑一闪即逝，旋即挥手甩出手中字画，冷若冰霜道， “十五年前你既去了，如今何必回来。” “阿弥陀佛。” 和尚低眉合十。 “当年你青丝尽去，麻衣芒鞋，行事矫枉。如今长发清逸依旧穿麻衣着竹屐，行事怎的又像个真和尚了。” nongnong的讥讽化成利刃，未刺伤和尚的身体，却已然先扎穿自己的内心。 李青萝颤抖着手指着和尚只是合十的身影，几乎奔溃。 她死死地守在燕子坞五年，度日如年地折腾了将近两千个日夜，终究忍不住大婚当日逃离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寻找当日西夏城墙下和尚散落的花瓣谓何名产何处，终于在大理皇城花圃里找到，由此遇到了那个满嘴谎言貌似忠良的段氏王侯，那人潇洒的身姿丰神如玉的容貌，依稀能看到和尚当年留在她内心深处的影子，后月余被王氏迎回了燕子坞，但穷追猛打的段王爷竟然在她新婚之夜以送茶花为名潜入了庄子，此后经年，每月总有几日光景如此，一来二去彻底死心的李青萝终究避免不了某些恍惚的发生。 那一夜段郎说，你的哭你的笑，你的眉目，尽在这茶花芬芳之中。他从不曾奢求姻缘一世，但绝未敢放下对她的爱慕之心。 李青萝清泪止不住的淌下，不可抑止地想起鸠摩智那个魔头在那个暮春里水榭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从此，心有沟壑他来平，但有伤痕他来抚。 她将他当成了他。从此寡恩于你，寡情于我，势成孽缘。 一夕之后她再也不让那个好赖只能算是应景的男人再出现在她面前，但从此茶花便开满了整座庄园，所有的情绪都化作偏执的怨恨，至今没有放下。 ——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今昔何夕，君已陌路。” 李青萝倔强地昂着头，背转身形，带着执着的恨意。 和尚终究远未得道，斜眼看了眼没心没肺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旁嗑瓜子的李烟萝，上前一步按住李青萝消瘦地双肩。 低沉道， “青萝，鸠摩智出生于大雪山，师傅是大轮寺法王，吐蕃国至上国师，从记事起便青灯古佛，我确实忘却了是否曾佛前许愿期望一生服侍佛祖座前，也不记得是否曾答应继承师傅衣钵，做那大轮明王吐蕃帝师。但我生来耳畔周遭俱是佛说生老病死，怨憎爱恨，别离求不得，皆是人生最苦处。我三岁开智，五岁熟读百经，八岁与帝师讲经于庙堂，十岁名动天下。但从未有人教我，什么是苦痛，什么是爱恨。” “青萝，我知你曾误解于你母亲将你交托给我的意愿，但我确实很欢喜当时有你的美好，也从未祈求佛祖对我犯戒的原谅，我以为来去经年，时间会抹平一切痕迹，但如今是我错了。” “青萝，你此刻是不是还在这样或那样的寻思着，让我尴尬，让我不安。然后待我离去后躲在这茶花满园的风光里一个人悲伤疼痛。” 来自穿越的灵魂终究不知道，始终扯不断命运对故事的掌控，王语嫣显然顺着剧情来到了这方世界，段正淳终于还是窃取了那一丝几乎不可能存留的因果，这曼陀山庄还是因茶花而得名。 “小和尚……” 这一刻，那倔强的妇人终于转过高昂的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