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内应
送走了窦桂娘以后,窦氏在府中坐卧不宁,一边反复思索着桂娘为什么将这个绝密消息告诉自己的意图,一边盼着自己的夫君能早些回家商议对策。就在这种煎熬中耗到了日头偏西,她终于有所顿悟,于是马上派下人到大门口去等候自己的夫君陈仙奇,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惊天秘密告诉他。 郁闷的陈仙奇终于回来了。刚到家门口,还没他容下马,等候在大门口的下人就跑过来说道:“老爷,您可回来了,夫人有急事等着和您商议,特意派小人在门后侯着您,让您一回来就赶紧到后宅夫人房里去一趟。” 陈仙奇今天心情不好,本来想到家喝点闷酒就睡下,一看夫人派人特意在大门口等候自己,就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因为陈仙奇与自己的夫人感情和睦,他对窦氏十分了解,若非有大事、急事,一向沉稳的夫人绝对不会这么做。于是他赶忙跳下马,匆匆向内宅走去。 窦氏把陈仙奇拉入内室,低声将窦桂娘今天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对陈仙奇说了一遍,陈仙奇听后也是目瞪口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说道:“我说陛下今天为什么对我发怒了呢,原来他心里是这样盘算的。” 窦氏说道:“当初他在淮西鼓动你们这些将领密谋驱逐李忠臣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夫君,此人阴险狡诈,是一个刻薄寡恩之人,不足为信,可夫君就是不相信啊!夫君现在回头想想,那李忠臣可是他的养父,没有李忠臣的收养,他早就饿死了,还能做到淮西兵马使吗?可是,为了争夺节帅的位置,他先是利用你们这些心腹将领密谋兵变,诛杀张惠光,包围了李忠臣的帅府,然后自己又假装充当好人出面调解,最终驱逐了李忠臣;后来他再次通过欺骗朝廷和拉拢朝廷大臣的方式得到了朝廷的正式任命,坐稳了节帅的位子。可是他不照样又背叛了天子,割据称帝了吗?如今天下趋于太平,朝廷刚开始集中兵力谋划收复中原,他就开始琢磨着利用你们这些功臣的项上人头来换取自己的利益了。而且,他既然做了这种打算了,肯定已经开始对各位将领的府邸严密监视了,这时候他绝不会允许任何将领的家眷离开大梁的。” 陈仙奇听了夫人的话心里十分气愤,蓦地站起身说道:“我这就进宫去找陛下当面问个清楚,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用大家的性命换取他的平安。” 窦夫人一把将陈仙奇拽住,说道:“事到如今夫君怎么还这么糊涂?你想想,你冒然进宫去找他对质,他不仅不会承认还会因此迁怒于窦贵妃。人家窦贵妃是把我当成jiejie,才私下里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让我们早做打算,你这么做不是害了窦贵妃吗?” 陈仙奇瞪着眼气鼓鼓地说道:“我心里憋闷!我们这些将领追随他这么多年,为他做了多少事、立过多少功?他居然想卸磨杀驴,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别光知道坐在家里说这些没用的气话,既然他狠心对夫君不仁,那夫君也就不必再死忠于这种薄情寡义之人了。” 陈仙奇听了窦氏的话,心中越想越生气,说道:“我陈仙奇今后与此贼誓不两立!明天我就去联络我的心腹,然后照方抓药,让他也体会一下当初他养父李忠臣被驱逐后的滋味。” “夫君万万不可效仿他那么做!”窦氏说道:“当初他驱逐李忠臣预谋了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可眼下时间紧迫,连他都知道朝廷大军旬月之内就会来攻打大梁,加上这段时间军心不稳,他早就安排自己的亲信牙兵加强皇宫护卫,严防范将士们哗变,夫君又怎么能成功呢?。目前夫君手中能掌握的兵马太少,你的亲信们会不会因此而害怕失败而不敢参与谋划呢?其实不敢参与也就罢了,可万一再有人暗中出卖了夫君,去他面前将你告发,那咱们府上一百多人谁都甭想活了!” 陈仙奇怒道:“如果谁做事都像你们女人这样瞻前顾后,那干脆什么也别做,坐在府中等死算了!” “你跟我一个妇人较什么劲呢?我又没说什么都不做,我的意思是硬拼这条路行不通,夫君必须智取。而且只将他驱逐出淮西太便宜他了,既然他打算用众将领们的人头为自己免罪,那夫君何不效仿他,用他的人头当作你的垫脚石呢?” 陈仙奇听了窦氏的话,觉得确有道理,缓缓点了点头,说到:“夫人的计策虽好,但我还缺一个内应,如果没有内应,怎么能随时掌握他的情况呢?” “我现在倒是有一个合适的内应人选,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与夫君合作。” “谁?” “窦贵妃。” 陈仙奇听了吃惊地盯着窦氏的脸,半天才说道:“夫人,你不是说笑吧?窦贵妃可是李希烈最信任、最宠爱的女人,她为什么要与外人合谋推到自己的靠山呢?” 窦氏冷笑了一下,缓缓说道:“别人不知道还情有可原,难道夫君也不知道窦贵妃的身世吗?” 陈仙奇听了夫人的话,猛然想起当年在襄州的事情,虽然他也想到窦桂娘当初那么痛快就答应嫁给李希烈为妾这事很蹊跷,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弱女子为了报仇,居然会以身侍贼,在仇人身边忍辱多年来等待机会。 窦氏见陈仙奇还是半信半疑,就说道:“夫君请仔细回忆一下,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当初平定山南东道梁崇义之后,朝廷安排李承任节度使,打破了李希烈将山南据为己有的美梦,他曾经派夫君带人去威胁和恫吓李承,没想到李承软硬不吃,那时就是刚刚得宠的窦贵妃私下劝李希烈交出山南东道。其实到现在为止,谁都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但如果我们用今天的眼光联系起来去分析,其实她自那时候开始,就在暗中破坏李希烈的图谋了。” 陈仙奇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在襄州的情景,终于恍然大悟道:“如果按夫人这种判断来分析,那么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解释通了。当初留下周曾看守转运院,周曾却糊里糊涂地给李承留下了大批的钱帛,看来那也是窦贵妃故意在李希烈醉酒之后配合李承。甚至后来周曾还暗中投靠了朝廷,秘密策划在许州刺杀李希烈,如果不是被他手下牙兵出卖,周曾很可能就会成功。” 窦氏说道:“还不止这些,夫君再想想,我记得当初你们这些将领与河朔四镇一起劝谏李希烈称王,那时也是窦贵妃出面阻止的。” “对,确实如此。我想起来了,她还屡次暗中保全鲁郡公(颜真卿),否则以李希烈的行事作风,早就将鲁郡公处死了,怎么会在关键时刻一而再、再而三的心慈手软呢?后来如果不是窦贵妃的建议,李希烈也不会将鲁郡公软禁在蔡州龙兴寺那么久而不杀。包括鲁郡公最后被赐死,都是窦贵妃亲自到龙兴寺去执行的。我还记得那天,窦贵妃让我出去候着,他们二人究竟说了什么,我也没听到,反正最后我进去的时候,鲁郡公已经自缢身亡了。” 窦氏说道:“所以,如果我们将这些事都串联起来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窦贵妃为了替父母报仇雪恨,一直隐忍在李希烈身边等待着机会,只要夫君能答应帮她报杀父之仇,她必然愿意为夫君做这个内应。” “此事还需慎重,我先暗中谋划着,夫人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与窦贵妃联络感情,最好能套出心中真实的想法。” ……. 心急如焚的吴少阳终于等到了陈仙奇从大梁发来的回信,但是看了信以后,吴少阳如同跌进了冰窖一般,从头到脚都凉透了。陈仙奇在信中明确说,自己进宫请求发兵未获陛下同意。心中也说明了理由,因为陛下已经识破了李抱真的诡计,官军在陈州布下的口袋阵的目的就是为围点打援,李抱真对翟崇晖的残兵败将围而不歼的真实意图,就是为了尽可能杀伤更多的淮西援兵。所以陛下从大局考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才不得已决定放弃救援,并命令吴少阳率领残兵退回大梁。
吴少阳怎么能不失望呢?因为被围的除了翟崇晖以外,还有自己的宝贝儿子呀。自己和翟崇晖这些年追随李希烈立下无数大功,没想到最后竟然被无情的抛弃了,他越想越觉得心寒,最后又由失望到生气,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单人独骑去找刘洽谈判。 而刘洽早已等候多时了。原来裴度早就推断出李希烈早晚会发觉陈州就是个陷阱,那时李希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被围在陈州的叛军。所以,当刘洽上报说围住了叛军大将吴少阳的儿子-----吴元济的时候,裴度马上建议李抱真,千万不要伤了吴元济,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吴元济作为筹码与吴少阳做交易,诱使他归顺朝廷,回到李希烈身边去做内应。即便吴少阳不愿意归顺朝廷,也可以利用吴元济做文章,离间李希烈与吴少阳的关系。李抱真认为裴度的计划可行,就给刘洽下了命令,千万不要伤了吴元济,一旦生擒了吴元济,第一时间押往洛阳看管。 刘洽当时接到李抱真的命令,还不相信吴少阳会主动来谈判,没想到吴少阳竟然真的如此疼爱自己这个儿子,甚至会亲自来找自己谈判。于是他遵照李抱真的命令,对吴少阳礼敬如宾,让他感觉到李抱真的诚意。吴少阳救子心切,又看到刘洽如此真诚对待自己,于是同刘洽达成了共识:除了吴元济以外,陈州被围的叛军一个不放,吴元济暂时押往洛阳,李抱真代表朝廷保证吴元济的安全;吴少阳回到李希烈身边去做内应,伺机杀掉李希烈,然后再举淮西之兵归顺朝廷。等到这一切都成为现实,李抱真不仅保证将吴元济毫发无损地送回淮西吴少阳的身边,而且还要向朝廷为吴少阳请功封官。 连夜回到自己大营的吴少阳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直到第二天午时,他终于收到了儿子吴元济让刘洽转送来的亲笔信:被围的淮西将士除了战死的以外,其余全部被俘,自己不仅没有受伤,而且还受到了官军的优待,明日将启程去洛阳。 吴少阳这才放下心,收拾了残兵败将撤回了大梁。 李希烈看着吴少阳的双眼布满血丝,知道自己这次的做法确实太无情了,害怕吴少阳因此对自己不满,于是好生安慰了一下吴少阳就让他暂时回府去休息,然后又找来陈仙奇,让陈仙奇暗中派人监视吴少阳。 鉴于自己的淮西军在中原战场节节败退,李希烈知道败局已定,此时他更不放心身边的将士们,于是在窦贵妃的建议下,李希烈下令:大军即日随自己的銮驾撤回淮西,大梁守备交由陈仙奇和吴少阳全权负责。 ……… 长春宫。 自马燧收到了唐朝臣的军报,知道解决驻守长春宫的徐廷光乃是平定河中叛军的关键,他不得已下令河东军将绛州的攻势稍微缓一缓,自己则带了几百名亲信牙兵,马不停蹄的赶往长春宫。 此时浑瑊也已经率领五千神策军赶到了长春宫,唐朝臣建议朝廷与徐廷光谈判,但是骆元光却力主强攻,浑瑊经反复权衡,最后决定先试探性的对长春宫进行一次小规模的攻击,如果长春宫确实难以力夺,再向朝廷请旨,与徐廷光谈判,这一决定也得到了监军使霍仙明拥护。但攻打长春宫的结果不言而喻,联军又打了败仗,损失虽然不大,但是却让浑瑊清楚地认识到,如果用强攻的办法拿下长春宫,即便最后能成功,其代价也将难以估量。就在浑瑊准备给德宗写奏折的时候,马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