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乐极生悲
贝州守将聂峰的心情与魏博士卒满脸的沮丧相比则截然不同，他看到王武俊带着恒冀骑兵败退反而面带喜色。手下人十分纳闷，不解地问道：“我等看到援军败退皆十分失望，将军不仅不着急反而面带喜色，这是何意？” 聂峰微笑道：“你看，恒冀骑兵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不敌回纥铁骑，可他们虽然是败退，但是在败退过程中队形有序，并非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所以本将猜恒冀骑兵必是诈败。等着吧，今日稍晚一些必见分晓。” …… 王武俊带着恒冀骑兵顺着官道一路败退，回纥铁骑在身后紧追不舍，在经过一片桑树林的时候，达干见距离败军队尾不足二里之遥，一边纵马狂追一边高声下令：“赶紧吹号，加快速度，前面已有丘陵，不能让败军逃过去。” 回纥人吹响了牛角号，急促的号音是急速追击的命令，既然有令，回纥骑兵于是拼命打马急追。 眼见两侧丘陵见多，就在达干担心败军逃脱之际，跑在前面的回纥兵却停了下来，达干正要发火，却突然看到刚才还拼命逃脱的恒冀骑兵，居然就在前方两里处的一处土坡前停下来了，他们不仅不再逃命，居然还列好了队在等着他。达干狞笑道：“哼哼！他们知道逃不掉了，想跟我拼死一搏，本将军就让你们这些软蛋看看我回纥铁骑的厉害！兄弟们，给我杀！”说完，举着马刀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看着回纥兵在达干的带领下冲了过来，隐藏在恒冀骑兵身后和两侧土丘上的弓弩手立即站出来弓弩齐射，箭矢如雨点般向回纥人飞了过去…… 看着自己人纷纷被射落马下，达干意识到自己中了汉人的jian计，急忙勒马下令后撤，但此刻身后却乱了起来，这时他才完全明白，原来汉人是扎了个口袋让自己钻。他赶紧在马背上向四周眺望寻找突破方向，前面肯定是不可能，两侧丘陵虽然不高，但上面全是弓弩手，丘陵后面有没有埋伏还不知道，唯一可行的方向就是身后，身后虽然也有堵截，但是看战斗情形并不太激烈，加之身后就是贝州，只要冲出包围，幽州军就能接应自己安全逃脱。于是他下令除了前军殿后，负责阻挡恒冀骑兵的冲击外，全军调转马头，向身后全力突围。 他的身后正是李光进率领的一千骑兵，本来他的任务是负责堵截回纥人的退路，面对回纥人的突围，虽然任务艰巨，但是依靠地形优势，李光进率领的一千骑兵仍旧可以牢牢的将口袋阵的袋口扎死。但是，正当他全力阻击回纥人的反扑之时，追随而来的幽州骑兵赶到了。 随着幽州骑兵一起追来的杨布一看回纥铁骑中了埋伏，马上建议幽州骑兵统帅攻击李光进的身后，以策应回纥人突围。 此时的李光进真急眼了，他让赵琳带人继续抵挡回纥人反扑，自己则和弟弟李光颜率领百余骑兵挥刀冲向了身后的幽州骑兵。 常言道，“打仗亲兄弟”，兄弟二人真是拼了，在勇猛拼杀的同时还不忘互相保护对方，这种玩命的气势大大震慑了幽州骑兵，暂时挡住了幽州军进一步上前。 但是，毕竟回纥人的战力强悍，内突外冲之下，负责阻挡的一千骑兵有很多人纷纷战死掉下马去，剩下的人浑身是血，已成强弩之末，眼看就要顶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计，只听得“咚、咚、咚”三声炮响，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三声炮响就是告诉李光进、李光颜和赵琳三位将军，闪开道路，放回纥人逃出去。三位将军马上招呼着身边残存的骑手们向两侧且战且退。 三声炮响在回纥人和幽州骑兵听来，还以为是联军又有什么阴招来对付自己，看到堵截的联军骑兵向两侧退去，根本也顾不上追赶了，纷纷向贝州方向逃去。 放跑回纥人，这本来就是在裴度计划之中的一幕，王武俊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歼敌的机会，他率领着手下骑兵敲锣打鼓，与回纥败军保持了几里之遥的距离，虚张声势地紧紧追在回纥骑兵的身后。 幽州骑兵在跑在最前面，回纥人随后，接下来是恒冀骑兵，最后则是李抱真的昭义步军轻装狂追。 ……. 朱滔在贝州城外焦急的等待着战报。虽然他绝对相信三千回纥铁骑的战力，再加上还有自己的二千幽州骑兵随后策应，消灭王武俊的五千骑兵即便不是轻而易举之时，但也不会耗时太多。虽然如此有信心，但他还是渴望胜利来得早一些，他昨夜已经派人去给在馆陶的马寔传令，让他率领手下的两万人马与自己合兵一处，准备在消灭联军之后踏平魏博。之所以这么决定，是因为他的哥哥早在他刚出兵贝州的时候就已经催促他带兵增援长安了。可因为昭义军和恒冀军一直在巨鹿蠢蠢欲动，他被拖在贝州的时间太久了。这次贝州一战打垮了王武俊和李抱真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攻占魏博就容易多了，只要占据了魏博，淄青李师道绝对会向自己求和结盟，到那时自己那个顽冥不化的亲家张孝忠，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于压力，都不得不向自己服软，那么整个河北将尽入自己囊中。而一旦河北平定，天下藩镇眼看朝廷大势已去，必定不会再为大唐卖力，他甚至开始想入非非，觉得天下几乎可以传檄而定。 马寔终于到了，四万多幽州军合兵一处旌旗招展，更增添了朱滔的信心。 眼看日头偏西，苦等了近一天的朱滔终于看到远处尘土飞扬，接着，整个地面都跟着有节奏的颤动起来，回纥铁骑和自己的骑兵终于凯旋而归了。朱滔兴奋地对身边人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凯旋，全军夹道欢迎。让伙夫营马上准备酒rou，孤要犒赏三军！” ……. 当朱滔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的时候，幽州骑兵已经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向了夹道欢迎他们凯旋的幽州大军，朱滔想让大军闪开道路，但是来不及了，回纥铁骑接踵而至，幽州大军被冲击的七零八落，被战马踩踏而死的幽州军数不胜数。雪上加霜的是，恒冀骑兵没多久也到了，趁着幽州军自相践踏的混乱之际，挥舞着马刀肆无忌惮的砍杀起来。 此时的朱滔才意识到保命要紧，一边下令组织人马防守，一边且战且退，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狼狈地退回了自己的大营。 好在此时天色已晚，恒冀军厮杀了一天也是人困马乏，主动后撤到三十里之外去安营扎寨。 惊魂未定的朱滔还是不放心，赶紧安排人守住营门防止联军趁夜偷袭，然后派人清点人马损失情况。 夜色如墨，三更时分，又升起了浓雾，越发显得凝重。朱滔呆坐在大帐内，脸色在跳动的灯火照耀下忽明忽暗，如同这夜色一般恐怖。因为战损数量已经报了上来，五万大军，死伤一万六千余，失踪一万五千余人，回纥人不知去向，幽州军目前仅有不足二万人尚有战力。 朱滔真的想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可是他越想心里越窝火，气息也越来越沉重，如果再不发出来，他就要憋死了。他狰狞的目光死死盯着躲在落里的杨布和蔡雄，帅帐内的空气像凝滞了一般，谁都看出了朱滔眼里充满了杀气，所以没有人敢说话和发出声响，。就这么过了许久，朱滔终于开口了，“来人，把蔡雄和杨布给孤拉出去砍了！” 虽然杨布和蔡雄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但是此时没有人愿意出面、也没有人敢出面为他俩求情。 杀掉了二人后，马寔见朱滔的气息稍微和缓了一些，壮着胆子说道：“冀王，今日一战我军损失惨重，如果不是因为天色已晚，恐怕可能会全军覆没。如今战场形势已经急转直下，恒冀军和昭义军明日就会在营前挑战。而且末将得知淄青李师道陈兵三万在魏博边境附近整装待发，距贝州不过是一日夜的路程，加之末将率兵到此，已经解除了魏州的防守压力，田绪必将派兵与恒冀、昭义两军汇合，如果淄青李师道此时在与他们合纵攻我，幽州军恐有全军覆没之险。末将斗胆，请冀王趁四镇联兵之势未形成之前，急速退兵！” 众将一听，也同时跪地，异口同声地请求朱滔退兵。 朱滔听了，阴沉着脸一言未发，喘息声却逐渐急促起来，不一会，阴暗的脸色突然在灯光下变成了狰狞的紫红色，此刻他心口有一股热流不停地翻腾，他一手捂着胸口，咬着牙强忍了半天想将那股热流压下去，但实在忍不住了，终于一张口，“噗”的一声，鲜血还是喷了出来。马寔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边叫着“冀王”一边大声说道：“快传军医到帅帐来！” 憋在心中的这口血喷了出来，朱滔流下了眼泪，他看着身边的这些将士，一边用丝帕擦着嘴角，一边说道：“孤对不起陛下（指朱泚），可天不助孤，孤又能如何？”说完这句，他又流着泪对马寔说道：“马将军，传孤王的命令。大军即刻收拾行装，趁着夜色和大雾，连夜撤军！” …….. 第二天清晨，大雾还没有散尽。 联军在野外露宿了一夜，大雾将战士的战袍都打湿了，此时的联军将士又冷又饿。 李抱真和王武俊实在冷的睡不着了，分别传令让士兵找些稍微干燥些的柴草来取暖煮粥，然后两人就凑在一起商议一会大雾散去的作战计划。此时裴度也醒了，蜷缩着身体走过来说道：“仆射和王大夫不用费心琢磨了，朱滔肯定连夜逃了。” 王武俊很惊讶，问道：“裴郎何以作此推断？” “大夫请想，幽州军昨天惨败，军力至少损失了六成以上，必然士气低落。如果马寔昨天没有和朱滔合兵，幽州军或许尚可一战，但是如今五万大军只剩二万士气低落的残兵败将，让他拿什么与联军抗衡？昨天马寔在馆陶一撤兵，魏州之险已不复存在，魏博大军马上就会从魏州方向过来增援。再加上淄青的李师道陈兵魏博边境，朱滔不赶紧逃岂不是自寻死路？昨夜大雾，朱滔断定我军不会冒然偷袭，恰好是他退兵的大好时机，他又怎能错过这个逃命的机会？所以下官推断，朱滔一定连夜逃了。” 听了裴度的分析，王武俊马上叫来杨琳，命他带一小队骑兵悄悄到幽州军大营方向去察看一番。然后对李抱真说道：“仆射有裴郎在身边简直是如虎添翼，河北藩镇谁还敢造次？我王武俊今日指天发誓，今后只要老兄一声令下，前面纵有刀山火海，兄弟我也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