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逃离长安
丹凤门外,泾源兵乱轰轰的聚集在这里。 姚令言声嘶力竭地劝道:“众位将士,你们这么做是大错特错了。我们这次东征平叛,只要立了战功,还怕以后没有荣华富贵加身吗?可如今你们这么做的后果你们都想好了吗?叛乱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啊!” 那个煽动大家进城抢劫的熟户韩旻马上站在人群中说道:“朝廷尤厌无度,就知道欺压我们这些底层人,收取各种苛捐杂税不算,如今还想要我们的命,我们今天不仅要替天下百姓取消一切苛捐杂税,还要拿回从我们身上抢去的钱帛。大家冲啊!” 混乱时刻,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姚令言马上就被淹没在乱军之中。他想挡在宫门前,拉住带头的士兵,可是,大家争先恐后,姚令言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乱军找来圆木,开始撞击宫门。 长安城百姓本来被突然闯进城的泾源兵吓得关门闭户躲在房内,可是等了很久也没发现乱兵私闯民宅抢掠财物,有胆大之人开门上街上查看,当听到乱兵说替百姓取消各种苛捐杂税这种话的时候,一直压抑的心情也被点燃了,又听到传言说皇帝又逃跑了,市井泼皮也主动加入了宣泄的队伍…… …… 当德宗在经过北苑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右龙武军使令狐建今日请郭子仪的儿子郭曙来教军士射箭,德宗可算碰上了救星,因为他知道郭曙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早年曾随郭子仪驰骋疆场,马上令二人带上这几百名军士一起随行护驾,仓皇逃出了长安城。 德宗一行六百余人惶惶不安的顶风冒雨,一口气跑到了咸阳城下,这可累惨了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后妃及皇子皇孙,看到近在咫尺的咸阳城,纷纷恳求德宗进咸阳城休息一下。看着天色已晚,后妃累的确实已经走不动了,德宗只好同意在咸阳暂住一晚。 正应了那句老话,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泾源兵刚在长安哗变,近在咫尺的咸阳百姓就知道了,纷纷收拾细软投亲靠友避祸去了,就连咸阳县令此时亦不知去向,县衙内空无一人。原来李晟驻军在咸阳,因为平叛把士兵都带走了,咸阳城连守军也没有。随行人员中,郭曙是名将之子,主动担负起临时护驾的重任,他平素与令狐健和太子詹事李升二人友善,就让令狐健带二百人守城门,李升带五十人在咸阳城内巡夜。 太监们从百姓家里翻出些杂粮,凑合着熬了一大锅粥,德宗与后妃及王子王孙一起挤在咸阳县衙内,此时也顾不得皇室尊严和体面,用找来的粗瓷碗一人分得一碗热粥喝了,身上才算有了些热气。因为德宗不想与大家分开,认为聚集在一起既可壮胆又可互相照应,就下令所有人集中在县衙大堂将就一夜,因为太监们临时找来的被褥不仅又脏又破,而且还严重不足,德宗只能被后妃们围在中间,外围的人用这些又脏又破的被褥挡风。奈何县衙大堂又高又大且一面直接与外面想通,虽然也点了一堆火取暖,但是依旧是寒风刺骨。 好容易挨到天明,所有人几乎都被冻僵了,德宗下令大家起身稍微活动一下,暖暖身子,准备继续赶往奉天。 此时郭曙听到德宗起身了,就走进大堂来报:“陛下,夜里城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逃出长安追随而来的官员,黑夜之中难以辨明身份,为了安全起见,下官没敢让他们进咸阳城。天明以后,下官一看确实是宰相卢杞等人,就开门将他们放进城,众位大人也是一天一夜水米未打牙了,目前正在县衙班房处煮粥烤火。” 德宗一听,马上说道:“快带朕去看看众位爱卿。” 郭曙领着德宗走了过去,只见宰相卢杞和关播等大臣都是一身便服,围拢在火堆旁取暖。因为路上泥泞湿滑,也不知跌倒过多少次,满身泥垢,从弄脏的衣服上就能看出平日习惯于乘车坐轿的两位宰相在逃亡路上有多么辛苦。 德宗看到这些大臣此时还忠心追随,心中一热,主动走上前说道:“众位爱卿幸苦了!” 大家一听是德宗的声音,马上起身转过来,宰相卢杞热泪盈眶,上前一步就要跪拜。德宗马上一只手搀扶着卢杞说道:“非常时刻,众位爱卿不要多礼,快到篝火处暖暖身子。” 卢杞流着泪说道:“陛下,臣等若不是便服跳墙逃出中书省,此刻恐怕已落入乱兵之手,几乎不复再见了。” 德宗握着卢杞的手眼圈发红,说道:“是朕识人不明,如不用京兆尹王翃去劳军,也不会发生这次泾源兵变,这都怪朕。” 此时,令狐健说道:“陛下,粥已经熬好了,让各位大人赶紧喝碗粥暖暖身子,一会还要赶往奉天呢。” “对,对,众位爱卿赶紧喝点热粥,朕和你们一起喝…….” …….. 哗变的泾源士兵终于撞开了宫门,大家蜂拥而入,那个一直带头的韩旻似乎到过大明宫一般,带着乱兵直奔含元殿。含元殿是大明宫正殿,是天子举行国家仪式、大典之处,所谓"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可是大殿内此刻早已空空如也,乱军从角落里抓到了一个藏匿的小太监一问,才知道德宗早就已经从后门出北苑逃走了。带头的韩旻在乱军的一片叫嚷声中,带着他们直奔“大盈”、“琼林”两座内库而去。 ……. 每个乱兵都抢到了价值连城的珍玩宝器,大包小包的背在身上,这时也有些累了,随便往地上一坐,手里还摆弄着抢来的宝贝。 姚令言默默地进了宫,看到乱兵把皇宫翻得乱七八糟,内库的宝物也被洗劫一空,他怕了。虽然他没参与这一切,一文钱也没拿,但他是泾源节度使,这些哗变的士兵都是他的手下,把皇帝吓跑了,把皇宫折腾成这个样子,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真不敢想像将来皇帝会用什么刑法来让自己死,估计砍头都是一种奢侈的死法了。 正当他浑浑噩噩之际,那个带头的熟户韩旻走到姚令言身前,说道:“大人,如今祸已经闯下了,您可有应对之策?” 姚令言无语,只是绝望的摇了摇头。 韩旻说道:“小人倒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帮大家度过此劫。” 姚令言摇头说到:“没用了,什么办法都没用了。” “您想没想到过,前任泾源节度使朱泚太尉目前正在长安城,朱太尉在朝中位高权重,或许他能收拾这个残局。” 本来心如死灰的姚令言一听到这话,心中马上重新燃起了希望:是啊,朱泚位高权重,而且是前任泾源节帅,看到旧部闯了这么大的祸,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一定会有办法救大家于水火之中。于是,姚令言转身就想出宫到朱泚府上去,韩旻马上拉住姚令言的衣袖说道:“大人,您一个人去,万一太尉拒绝了呢?不如叫上大家一起去,朱太尉同意还则罢了,如果不同意,就是用刀架到太尉的脖子上也要逼着他同意。”
姚令言一听言之有理,对这个熟户不禁刮目相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韩旻,官职是越骑校尉(负责搜索、警戒及追击)。”那个熟户说道。 “本帅看你不像是汉人。” 韩旻答道:“小人父亲是吐蕃人,当年曾追随仆固怀恩将军,是仆固将军赏的汉姓。” “哦,好,看你孔武有力,想必身手也不弱,本帅今日就提升你为游骑将军。” “谢大人。” 姚令言对这些抢累了的士兵说道:“尔等今日所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谋逆之罪,本帅也是无能为力,念在你们是一时冲动才闯下如此大祸,今日欲脱死罪,唯有原节度使,如今的太尉朱泚大人才能帮助大家脱罪,本帅想前去求他出面平息此事,不知你们是否愿意陪本帅一起去太尉府上请他出面为大家主持大局。” 乱兵已经不像刚入宫时那样没有理智了,此时每个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突然听到节帅这么说,纷纷起身表示愿意跟随大帅一起去太尉府。于是,姚令言带着这些乱兵一起向朱泚的太尉府走去。 朱泚早就听到街上行人马匹穿行如梭,乱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因为弟弟朱滔的缘故,德宗派人来捉拿自己来了,心中暗自叫苦,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叫登门,心怀忐忑地让仆人到门外去看看情况。 一会儿,仆人惊慌着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着:“太尉大人,不好了,泾源士兵哗变了,目前大军正聚集在丹凤门外。” 朱泚一听是泾源军哗变,心中一喜,因为泾源官兵原来都是自己的手下,这时哗变士兵聚集在丹凤门,必然惊扰了圣驾,到时候德宗一定会让自己出面劝慰这些哗变士兵,凭着自己的官职、资历和脸面,一旦成功说服哗变士兵放下武器出城,就是大功一件,以后无论哪个大臣再拿弟弟朱滔叛乱之事来攀咬,陛下也绝对不会再怀疑自己的忠心了。他一边喝茶一边等,一直等到天都黑了,才听到府外传来了马蹄声。 朱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注备迎接中使的到来,可是却听到仆人从外面大声说道:“哎,各位军爷,你们就是想见太尉大人也别硬往里闯呀,待小的进去向太尉大人通传一声好不好。” 脚步声停在院子里,仆人匆忙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太尉大人,哗变的泾源兵找上门来了,非要见您,他们各个手持兵器,小的根本拦不住。” 朱泚一听,赶忙问道:“没有宫里人或朝中官员跟着吗?” “没有。” 朱泚心里慌了,这些乱兵到我府上来干什么?难道是陛下让他们来的?不应该呀,如果是陛下让他们来,一定会有宫里的太监或朝中的官员带路。朱泚越想心中越没底,对仆人说道:“你出去,就说本官今日外出了,现在还没回来。” “太尉大人,您开什么玩笑,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刚说到这,手持兵刃的乱兵已经挤开门蜂拥而入,把朱泚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