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藩镇
魏博。 魏博的前任节度使田承嗣是最令朝廷头痛的人。安史之乱末期，他见史思明大势已去，转身投降朝廷并对叛军反戈一击，平乱后被封为魏博节度使，下辖魏州（今河北大名）、博州（山东聊城）、相州（今河南安阳）、贝州（今河北邢台市清河县）、卫州(今河南省卫辉市)、澶州（今河南濮阳）六州。田承嗣为人深沉猜忌、好逞勇武，虽然表面上接受朝廷命令，暗中却图谋巩固自身实力。他收取重税、整修武备、统计户口，强拉兵丁，因此几年之内，部众多达十万，且战力强悍。田承嗣还挑选魁梧有力的战士一万名充作自己的卫兵，称为牙兵（也称为衙兵，指嫡系亲兵）。他在境内自任官吏，自取赋税，名义上虽为朝廷藩镇，却从未履行过臣子的义务。他还长期觊觎另一个节度使薛嵩的地盘，趁薛嵩去世又夺取了相卫四州（河南新乡、鹤壁及河北邯郸等）。此外，田承嗣还为安禄山父子、史思明父子修建了祠堂，称他们四人为“四圣”。为了让他拆除祠堂，代宗皇帝还把永乐公主许配给他儿子田华。可是，田承嗣并未收敛，又暗中支持汴宋（汴州、宋州，今河南开封和商丘）留后李灵曜作乱。代宗忍无可忍下诏讨伐他，他又赶忙上表请罪。代宗便又赦免其罪，恢复官爵，还免其入朝。田承嗣自己有十一个儿子，可是他都不喜欢，偏偏喜欢侄子田悦。他临死前把儿子们叫到身边，要求儿子们发誓辅佐田悦作为魏博新的节度使，朝廷当时也无力征讨，不得已答应了田承嗣的要求，由此开起了藩镇世袭的先例。 魏博节度使田悦看着李惟岳送来的一大堆礼物，笑着问成德使者胡震：“无缘无故成德为何送来如此厚礼呢？” 胡震赶紧答道：“尚书（田悦被朝廷封为检校工部尚书）大人有所不知，如今我家王爷病重，所有军政都是我家少主打理。少主认为成德、魏博不仅是近邻，而且还是姻亲，虽然说曾经闹过矛盾，但是我家少主认为毕竟是上代人的恩怨，与这一代无关，所以派小人送来这些礼物，主要目的是想和尚书大人重修旧好。” 胡震所说的姻亲和恩怨，是指当年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娶了田承嗣的女儿为妻，再一次打马球过程中，李宝正的马受惊，在混乱中踩死了田承嗣的一个儿子，田承嗣一怒之下就把女婿李宝正给杀了。由此，李宝臣对田承嗣心中怨恨，双方经常在边境大打出手，由此结怨日深。 田悦听了笑着说道：“该不是你家王爷病入膏肓，你家少主想承袭节度使而朝廷又不允许，因此才送来这些礼物，想让魏博替他求情，让陛下下诏同意，对不对？” 胡震听田悦说的如此直白，面上一红，说道：“我家少主的意思主要还是希望与魏博重修旧好，顺便想托尚书大人替我家少主在朝廷上去求个情。” 田悦看胡震扭捏着承认了此行的目的，大笑着说道：“前日淄青的李尚书（李纳也被封为检校工部尚书）来信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戏，果然被他猜中了。放心，回去告诉你家少主，我田悦是个爽直的人，没那么小气，我答应了。” 胡震一听喜出望外，赶忙跪倒谢道：“尚书大人一向宽宏大度，果然名不虚传，小人替我家少主谢您了！” 田悦说道：“起来吧，回去告诉你家少主，别忘了淄青的李尚书为你们美言。既然成德愿意重修旧好，以后等魏博有事需要你们成德出手相助时，可不要忘了今日。” “尚书请放心，我家少主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 淄青。 淄青第一任节度使是李正己，高丽人，生于营州(今辽宁朝阳)，本名李怀玉。治下管辖着淄（今淄博），青（今潍坊青州），齐（今济南），登（今蓬莱），莱（今莱州），海（今江苏连云港），沂（今临沂），密（今诸城），德(今陵县)、棣(今惠民)十州，后来汴宋李灵曜在田承嗣暗中支持下作乱，李正己打着讨伐李灵曜的幌子，借机攻占隶属宣武军的濮（今菏泽市鄄城），曹（今菏泽曹州），兖（今兖州），郓（今郓城），徐（今安徽徐州）五州，实力达到最高峰，占据十五州。李正己占据的淄青镇，无论是版图、兵力还是经济实力，在唐朝各镇中都是首屈一指。淄青镇保持了当时最强大的军镇军力，拥兵10几万人，淄青节度使李正己还身兼唐朝的海运管理着新罗、渤海两蕃使，负责与辽东（今东北地区）和新罗（朝鲜半岛）的口岸贸易、海道运输以及国事往来等事务，手下还招募了很多原高丽国遗民为其所用。李正己死后，他的儿子李纳也效仿魏博做法，承袭了节帅一职，朝廷无力征讨强大的淄青镇，只能被迫下诏任命李纳为淄青节度使。而李纳的夫人韦氏，正是舒王李谊的二姨娘。 李纳看见儿子李师道来到自己的书房，问道：“有什么新的消息？” 李师道答道：“长安传来消息，陛下果然拒绝了李宝臣，他的奏折也留中不发。” 李纳满意地说道：“这下李惟岳必然要来求我们帮忙向陛下求情，只要我们帮了他，以后自然就要回报我们。” “魏博田悦也派人送来了消息，昨天李惟岳的人已经去他那里了。估计过不了两天就得到淄青来。” 李纳说道：“只要李惟岳的人到了，答应从今以后和我们淄青共进退，我当然要帮他，不仅是淄青，还要让山南东道的梁崇义一起帮他。” “父亲觉得机会来了？这次朝廷不允许李惟岳承袭节度使一职，无非是想着李宝臣当年藐视陛下的旧怨。朝廷如此坚决，无非是一方面觉得自己有能力了，另外就是看成德最弱，先削平成德来杀鸡儆猴，根本目的是想震慑藩镇。” “我觉得这次朝廷真的决定要开始削藩了。”李纳冷笑了一声，“哼！那咱们就和朝廷掰一掰手腕，郭子仪已经不在了，这个昏君只知道任用卢杞这样的jian臣，如果连这样的朝廷我们都打不过，那就不要惦记打回辽东，恢复高丽国了。” “那我们要不要先给山南东道的梁崇义写信？” “这个先不用着急，成德现在比咱们急。你眼前需要和长安的舒王定准了，让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站在陛下这一方，坚决不同意李惟岳承袭成德节度使一职。” “儿臣知道了。还有一件事要和父亲说，圆净已经安全地到了洛阳，他在洛阳郊外的伊阙（今龙门）和陆浑（今嵩县）之间看到有大片的山间林地，很多猎户在山间捕猎为业。圆净建议在那里建一个佛光寺，然后以寺院作掩护购买林地，拉拢这些猎户到此打猎耕种，为日后用人提前打算。” 李纳听了点头说到：“圆净这次在长安意外丢失了伏远弩，确实可惜。好在谁也不知道圆净和我们的关系。你秘密派人帮他去筹划这件事，让他在洛阳务必要掩饰好身份，招募人员要小心妥当。” ...... 果然，成德李惟岳派胡震火速带着礼物来到了淄青。 李纳看完李惟岳的信，对胡震说道：“你家少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可以帮他，但是如果朝廷还是不准他承袭成德节帅一职，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家少主的意思是先让属下拥戴自己为成德留后，再加上魏博和淄青联名上书，估计朝廷应该会答应吧。” “如果换了别的藩镇，朝廷可能就答应了，但是成德恐怕朝廷还是不会答应。” “相公（李纳被封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誉宰相）认为朝廷不惜对成德用兵吗？” 李纳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如果成德这次不听朝廷的，必然是这个结果。” 胡震有些傻了，因为成德镇从上到下谁都没想到过朝廷会对成德用兵，但是细细一想，成德是河北藩镇里面实力最弱的藩镇，如果成德和朝廷真较劲的话，朝廷对成德用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旦到那时，仅凭成德镇一己之力，根本没有和朝廷抗衡的实力。想到这，孔震不知道该向李纳说什么话了。 李纳看着孔震的样子，和蔼的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少主，如果不忍心看着陇西郡王（指李宝臣）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那就做好和朝廷开战的准备。你成德也有甲士数万，如果肯和我淄青结盟，我愿意亲自出面说服魏博和山南东道，我们四镇联兵，共同进退。” 胡震一听李纳这么说，马上答道：“多谢相公，小人这就赶回成德向我家少主禀报。” “好，回去告诉你家少主，如何选择让他慎重考虑，‘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 山南东道。 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出身行伍，发迹完全靠体会圣意，平时奉事朝廷，礼数最恭。代宗朝把他升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下辖襄州、邓州（今河南邓州）、房州（今湖北房县）、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复州（今湖北仙桃）、郢州（今湖北钟祥），节度使府设在襄州（近湖北襄阳）。德宗登基后，梁崇义愈发效忠朝廷，德宗又复加授同平章事，赐他铁券，封荫妻孥。梁崇义治下的山南东道虽然拥有六州之地，甲兵两万，但是因为土地贫瘠，所以很穷。虽然控制着江汉通往长安的粮道，但只能眼看着大批来自江南的钱粮从自己眼皮底下流向长安。他心里不满，名义上都是节度使，为什么我山南东道节度使过的就这么寒酸呢？当他接到淄青李纳的密信之时，他笑了，出头的机会终于要到了。他马上给李纳回信，内容简单到用几个字就可以概括：誓与河朔同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