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己人
舒王府。 韦执谊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舒王府的。在来王府的路上，他反复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舒王，又绞尽脑汁琢磨舒王找自己做什么，可惜都没有头绪。自己也试探性的问了问带路人，可是那人守口如瓶，只说奉命来带他去见舒王，其它一概不知。最后他只能安慰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从舒王府后门进来以后，七拐八绕的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门前，领路人在门口说道：“王爷，韦执谊大人到了。” “快快有请。”舒王热情的在屋内说道。 领路人把房门推开请韦执谊进去，自己则留在门外，顺手把门关上了。 舒王正在泡茶，说道：“韦大人请坐，尝尝本王亲手泡的茶。”说着，斟了一杯递给韦执谊。 韦执谊赶紧走上前，受宠若惊的接过茶杯，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接着品了一口，说道：“殿下，这可是黄山毛峰？” “哦？有眼光！韦大人也好茶道？”舒王好奇的问道。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最近刚好看过陆羽所著的《茶经》，对此茶有所描述，‘黄山毛峰，茶树得云雾之滋润，无寒暑之侵袭，外形细扁微曲，状如雀舌，香如白兰，味醇回甘”，因此，下官虽未曾饮过此茶，但也猜测必是黄山毛峰无疑。。” “果然不愧是翰林学士，博闻广记，”舒王一边喝茶一边随口说着，接下来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可惜了韦大人的大好前程，今日却要毁于一旦了。”。 韦执谊满腹狐疑地问道：“不知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那就从韦大人在西市的酒肆，拥着胡姬饮酒之事说起吧。” 韦执谊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下官确实曾经去过胡肆，朝廷的规制是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市，但下官只是八品官职，这个似乎……..” 看着韦执谊欲言又止的样子，舒王暗想：不识抬举的东西，还敢跟我绕圈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于是舒王微笑着看着韦执谊说：“你不够五品，朝廷自然不会处罚。但是很不巧，那天请你去胡肆的窦乂（yi）是个商人，按我大唐律例，商人属于贱户，购地不得超过二十亩，而你恰好帮他买了一块地，那地位置不错，在西市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好像用不到十万钱就买了五十余亩，这似乎就违规了。” “殿下，冤枉啊！那宗土地交易，下官只是帮窦乂牵了一个线，而且窦乂是和其他二人一起买的那块地，每人平均十几亩，而且那块地绝大部分是水塘啊！”韦执谊为自己辩驳。 “连你都是窦乂的朋友，他随便找两个朋友帮着走个过场应该不难吧？再说，那块地现在是个浅浅的水塘，填成平地似乎并不需要多少钱，在西市这种繁华集市，缺的永远是土地，从来不缺钱。你这番说辞连我都糊弄不了，你想，陛下能相信吗？” 韦执谊没有表情地听着舒王的话，心中暗想，不管怎么说，至少在程序上这件事没有纰漏，随你怎么说吧。 舒王看韦执谊还是不肯低头，不禁有些恼怒，语气严厉了起来，继续说道：“你一定以为这件事你只是简单的牵线而已，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可供人抓住的把柄，即使别人翻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说到这，舒王盯着装作一脸无辜表情的韦执谊，继续问道：“但是，不知京兆尹王翃（hong）大人是不是和你的想法一样？” 韦执谊一惊，冷汗瞬间就从后脊背冒了出来。因为岳父杜黄裳早年在郭子仪军中效力，曾经在安史之乱时救过京兆尹王翃的父母，王翃一直想报答杜黄裳都没有机会。这次帮窦乂买这块位于西市的地，是自己瞒着岳父杜黄裳找到的京兆尹王翃，王翃用‘旗亭之内，众秽所聚，有碍观瞻’为说辞，把这块地低价卖给了窦乂，如果这事被翻腾出来，自己的前程就不说了，王翃肯定被自己害了。 舒王为了彻底征压垮韦执谊，故意把牵连的人员扩大，继续说：“听说这件事就是通过你，把窦乂介绍给你的岳父杜黄裳大人，杜大人收受了窦乂的巨额贿赂后，还亲自找到京兆尹府上去游说。哦，对了，据说当年杜大人曾经救过王翃家人的性命，此次为报答杜大人的救命之恩，王翃可是出了很大力呀。” 韦执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走到舒王面前痛哭着哀求，“殿下，此事尽是下官背着岳父一人所为，要杀要剐下官都毫无怨言，但真与我岳父无关呀。” 看着刚刚还满不在乎的韦执谊此时彻底崩溃了，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舒王心里感到一丝快感，觉得时机到了，赶紧弯腰伸手去扶韦执谊，说道：“韦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本王是把你当作自己人才让你到府上跟你说，快快请起！” “自己人”这三个字象春风一样拂面而来，韦执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信半疑地跪在地上，傻愣愣地看着舒王问道：“殿下，您当真把我当作自己人？” 舒王用力把还跪在地上的韦执谊提起来，说道：“怎么？难道韦大人还信不过本王？” 韦执谊嘴上连声说着“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惶恐的眼睛却悄悄的瞟了舒王一眼，心中暗想：舒王对自己先是一巴掌，继而又给个笑脸，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舒王看着韦执谊，说道：“韦大人心中不必忐忑，把你看作自己人不是无缘无故的。其实很简单，母妃和你本来就是同族的亲戚，我称呼你为自己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当然了，如果韦大人不愿认这门亲就另当别论了。” 韦执谊此时完全明白了，原来舒王是要把自己招揽到手下，这本来是巴不得的好事，他真不明白舒王干嘛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赶忙跪下表忠心：“承蒙王爷看得起下官，还把下官当作亲戚，下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舒王赶紧把韦执谊扶起，假意生气地说：“既然是一家人，再这样可就是见外了，赶机会把你的好朋友窦乂也带来认识一下，本王对这个商界奇才也很感兴趣。” 韦执谊赶紧赔笑说道：“是啊，下官见王爷如此厚爱，有些，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今后只要王爷一声吩咐，下官定不让王爷失望。” “来，咱们边喝茶边聊。”舒王示意韦执谊坐下，继续说：“目前你的官职还稍微有点低，我想怎么才能把你的位置抬一抬。” 韦执谊听舒王这么说，忍不住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他害怕这是在做梦，平白和舒王攀上了亲戚，那么大的罪责轻描淡写的抹掉了，另外还要帮自己升官，这些可是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舌尖的痛告诉韦执谊这都是真实的，舒王实实在在地就在自己对面。他屏住呼吸，认真的听着舒王说的每一个字。 “我看这样，你先想办法去接近颜真卿大人，争取通过他成为东宫的人。”舒王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去接近太子？”韦执谊不解地问。 “不是去接近，而是成为太子的人。” “我明白了，王爷是想知道东宫的动向。” “你呀！你只有成为太子的人，我才好举荐你升官啊！” 这下韦执谊才恍然大悟，连说道：“王爷实在高明。我只有表面上成为太子的人…..” ……… 虽然已经从王府出来了，漆黑寒冷的大街在韦执谊眼里有如光明大道一般。他真不敢想像自己这么走运，居然和舒王、贵妃搭上了关系，别说舒王已经有了夺取皇位的野心，就是一个普通的亲王能这么看得起自己，将来在官场也必是一片坦途，他越想这些心里越美，甚至超过了自己当年金榜题名的那种感觉，他现在的脑子里满是繁花似锦的未来，根本没注意居然有个醉汉迎面撞了过来，把他撞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韦执谊正要发作，借着微弱的月光，却依稀看出那个醉汉居然是元稹。 “元兄，怎么醉成了这样。”说着，韦执谊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元稹。 元稹醉眼朦胧地认出了韦执谊，笑着说道：“啊，是韦兄，今天，今天高兴，柳宗元、刘禹锡，还有，就是高兴，喝了一点。” 韦执谊一听他说和太子侍读刘禹锡一起喝酒，马上来了精神，说道：“怪不得这么高兴，原来是和刘禹锡一起喝酒啊，怎么，你搭上东宫的关系了” “那是，太子对我可、可器重了，今天还和我商议，准备，准备向陛下建言，与回纥和谈的事。”元稹醉醺醺的还不忘吹嘘，把刘禹锡在酒桌上说的话，当作自己和太子关系的证据，向韦执谊炫耀自己的地位。 “哦，那日后还请元兄在太子面前替小弟多多美言了。” “好说，好说，你请我喝酒，喝酒，我帮你。” “那小弟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让小弟扶元兄回家吧。” “不用，我，没醉。我自己，走。” “既然如此，小弟就先走一步了。”说着，韦执谊自己先走了。 在街上绕了一个圈，韦执谊从另一条路又绕回了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