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傍晚，橘红色的夕阳如梦似幻，披洒下来的残光仿佛金红的纱幔，将整座历下城笼罩其中，使之显得静谧非常。 然而，在这份看似恬淡安宁的氛围当中，却实则流动着难以名状的欢喜和激动！ 昭原皇帝亲征历下城以及慕容博等一干叛贼尽皆伏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 除了那些被起义军安顿下来，一心以为慕容博等人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的流浪灾民之外，久居城内的无数被逼迫压榨的百姓都是弹冠相庆，好不欢喜！ 毕竟，对于这些靠着自己本事和气力养活家人的工商百姓来说，这所谓的起义军只不过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一群满嘴忧心国家，实则鸡鸣狗盗的人渣而已！ 高大耸立的城门口，从早到晚，都有连绵不断的行人围在那里，争相看着那十几颗被悬在城墙上的脑袋！ 慕容萧，刘贺，陈铁牛······一个个都是起义军中的领袖和高层，他们曾经的张扬强横已然全部作古，最后的下场也只不过成为所有人嘲弄和讥讽的笑柄而已！ 看着这些人孤零零的脑袋，行人们的反应也是不一而足，有大喊快意，心花怒放的，有感慨叹息，不胜唏嘘的，还有心惊胆颤，浑身发寒的······总而言之，昭原这杀鸡儆猴和警示天下的做法算是成功树立了他的威信，体现出了他作为天子，战无不胜，气运昌隆的正面形象，同时，也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一颗敬畏的种子！ 而除了这城门口的悬首示众之外，太守府前的公告昭示也是在全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慕容博等人勾结外敌，企图颠覆昭国故土的叛国罪名在所有人心中引发了难以想象的巨大震动！ 从替天行道的起义军沦落到打着冠冕堂皇旗号，其实与他国暗中勾连的叛国jian贼，这种天上地下的反差，简直令人费解至极！ 因此，几乎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都以为这只是昭原皇帝毫无根据的“泼污水，搞栽赃”，但是，当看到公示板上慕容博与顺国探子的暗中信件之时，他们也不得不选择相信······毕竟，这信件上的谋划是那么准确缜密，符合逻辑，而且，字迹也与慕容博早先昭示全城时亲拟的手书一般无二！ 再加上慕容博身边一些被昭原威逼利诱过的侍从和下人在一旁声泪俱下，无比真挚地控诉着其罄竹难书的“罪恶行径”，城内百姓对起义军高层的叛国之名更是相信了几分！ 而那些原本就发自内心高兴的城中住民们更是找到了足以批判和责骂这些“叛国贼”的理由！ 城内不少的儒家子弟和寒门学士更是发动了一场对慕容博等人的声檄和归责！ 而昭原更是被历下城的百姓当做是再造恩人，早已享誉国内的“圣君”之名在这座城池里已然达到了巅峰！ 相比于欢喜无限，潮水涌动的家家户户，大小街巷，昭原和谢若雪却是坐在太守府里，颇为怡然自得地品茶赏景，悠闲恬静。 “你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谢若雪坐在他身边，问起了早上在军营中发生的一切。 昭原眯着眼睛，欣赏着夕阳西下的美景，微微抿了口茶，笑道：“人心都是有缺口的，只要能抓住这个缺口，并强行将其撕开，露出里面的血rou，并让阳光照射进去，那最外面的那层变质外壳终有一天，会自行褪去的······” 谢若雪听着他这般血淋淋的解释，却是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略微沉思片刻后，继续问道：“那你真的打算将他们派往边疆前线？你就不担心这些人出现哗变么？” 昭原淡淡地笑了笑，“第一，不是我不担心他们哗变，而是他们不敢有丝毫异动！作为归降的败军将士，他们自己心里就会有一种自卑感，一种有别于其他军人的失落感，而这种失落和自卑会是他们约束自己的锁链！而且，曾经身为反贼的烙印也会时刻提醒着他们，令这些人变得更加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其次，我从来都奉行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不能消灭了这八千士兵，物尽其用就是唯一的选择了！而且，外敌的入侵只会逼迫他们同仇敌忾，我也没必要过分忧虑太多……” 听着昭原的解释，谢若雪不由眨了几下清冷明亮的美眸，语气复杂地叹道：“我越来越觉得，我可能从来都没有彻底地了解过你……” 昭原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即便是关系再亲密，一个人也不可能完全的了解到另一个人的想法和思维！再说了，我们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事事都做到闻弦歌知雅意的程度呢？” 谢若雪仍是微微一叹，有些别扭地侧过脸去，幽幽道：“可是我觉得，宁小蝶却是真的懂你……” 昭原神色一僵，随即不由得咧嘴一笑，星眸里带着一丝促狭，“怎么？我亲爱的若雪jiejie，你是羡慕呢？还是吃醋呢？” 谢若雪被他调侃的话语弄得俏脸微红，清厉的美眸悄然荡起了一丝秋水。 昭原心中一酥，却是瞬间看呆了！ 因为没有轻丝面纱的遮挡，谢若雪那精致俊美又凛然英气的小脸因浅浅羞意而破天荒流露出的一丝美艳和娇媚真真是令人心神悸动，就仿佛冬季里突兀盛开的梅花一般。 昭原自认和谢若雪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见识过这位九天神女谪落凡尘的姿态，但是这一次，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冰山美人露出这般娇美动人的模样! “别胡说八道了！”谢若雪连忙侧过身子，不让他再看自己的娇羞神态，语气里更是透着一股子气恼。 昭原知道谢若雪有些生气了，当即讪笑着收回了火热的目光，只是在这惊鸿一瞥之间，他已经将女人刚才诱人至极的情态深深地印入了脑海当中。 昭原轻咳了两声，继续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若雪，你也知道我和小蝶的关系，她和我之间的情况与你和我的并不相同······” 说到这里，昭原稍微顿了一下，眼角轻抬，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谢若雪稍稍转过来的侧脸，见她除了略有些失神之外，并没有太大反应，于是继续说道：“小蝶和我是在确定了关系之后，才慢慢地爱上了彼此的，而我和你却不是这样······说句实话，我们两人的关系其实有些古怪，有一种朋友之上，爱人之下的感觉！在我看来呢，你对我是承诺大于爱情，而我对你却是仰慕大于爱慕，若硬要形容一番的话，就是我们之间存在着认知上的差异！而且，如果不想办法消弥了这个隔阂的话，我们可能很难站在同一个层面上，用同样的眼光，同样的角度去看待别的事物！” 昭原说得很是坦白，这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向谢若雪挑明出来。 谢若雪紧抿着粉柚色的红唇，一时间却是愣住了。 良久之后，她才忍住心中微微泛滥开来的疼痛，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这个坦率直白的男子，犹豫迟疑地嗫嚅了一阵后，终于是下定决心地咬了咬唇瓣，轻轻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就不要有太深的联系了！虽然当日在皇宫之中，我曾经答应过你，三年之后一定会做你的女人，但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不懂爱，更不懂得如何爱你！与其两人貌合神离地呆在一起，尴尬度日，不如等昭国形势稳定之后，便挥手离别，各自去过各自的人生，相忘于江湖！” 谢若雪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似乎与昭原分开并不是什么值得挂心和伤感的事情，但实际上，她心里却是异常的痛苦！ 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虽然昭原的话语里认定自己是为了弥补对他的亏欠，是为了还了他的恩情才甘心不离不弃地留在他身边，帮助他的，但是，如果让谢若雪自己扪心自问的话，对于昭原这个男人，单单以异性的视角，她是不可能完全没有动心的！ 尽管她自知已经开始混淆承诺与自我情感的界限，但是清心冷月诀的反噬却足以证明一切——她已然发自内心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为了这份说不出来的秘密，她不但是努力控制着日趋混乱的心境，还不得不时常忍受着突然就会肆虐起来的清心冷月诀！ “太上忘情······难道我真的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么？”谢若雪在心底惨然一笑，美眸瞬间灰暗了下来。 当年，在昆仑山习武的时候，她的师傅惑天道姑就已经很明白地告诉过她，清心冷月诀修炼至极高层次之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太上忘情”，而这个情，唯独就是指爱情！ 也正因如此，在她一时冲动立下三年承诺，并将师傅留给自己的玉佩送给了昭原之后，没过多久，谢若雪就有些后悔了。 只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仔细揣摩之后，没脸回去要回玉佩的她便自顾自地觉得委身他人与动心完全是两码事，并且“自鸣得意”地以为，自己肯定不会对任何男人产生异样的情愫的。因此，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当时又有昭原拜托之事迫在眉睫，一时间就把这些恼人的问题抛诸了脑后。 然而，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这些问题却又像雨后春笋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完全将她困死在了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同样深受打击的昭原却是突然抬起头，伸手搭在了谢若雪纤细滑腻的肩膀上，眼神灼热地直视着女子有些错愕的明眸，坚定而决然地说道：“若雪，你不要试图欺骗我！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上升到真正恋人的层次，但也绝对不可能是那种说断便可以断的泛泛之交！就算我们之间会存在分歧，会产生矛盾，但我坚信，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克服的！只要我们能足够坦诚地对待彼此，携手共进，终有一天，必然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全身心地爱上对方的！” 谢若雪满心的痛苦和愁绪顿时一滞，一时失神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无比坚定和认真的神情，心里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就算如此坚持下去，她真的可以和昭原走到一起么？当清心冷月诀的反噬增强到了一定程度上，她还能承受的住么？或者说，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有能力继续陪在昭原的身边么······ 这些问题，在一开始就已然标明了否定的答案！ “陛下···”为了不让自己和昭原越陷越深，不可自拔，谢若雪咬了咬贝齿，终于决定要说出他们两人为何不能长相厮守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但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闯进了两人独处的庭院。 谢若雪小嘴一闭，顿时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了下去，柔夷微动之间，瞬间用轻纱遮掩住了自己的绝色容貌。 而昭原则是极其不爽地看向了那个风尘仆仆，甚至带着些狼狈的便装士兵，强压着怒气，皱眉呵斥道：“尔等好生没有规矩！难道就不知道何为礼仪么？” 那士兵被昭原的喝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天威，于是连忙五体投地地跪伏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片刻后，昭原的火气才消退了一些，随即语气僵硬地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慌张？快些与朕奏来吧！” 那士兵这才敢抬起脑袋，缓了下心境后，惶恐地禀报道：“回陛下，是朝廷派来的新任太守到了！此刻他正站在府外，希望能面见一下皇上······” “就这么点事么？”昭原看着那士兵，咬牙问道！ 想着谢若雪刚才即将脱口而出的回答竟是被这种事给打断了，昭原就是满肚子火气！ 那士兵缩了缩脖子，颤声道：“还，还有就是，朝廷传来的消息称，徽国一方已经派使者到达了静陵城之下，说是要向我国求和，重新订立盟约······” “嗯？”听到这话，昭原郁闷的神色终于是消退了些，剑眉也微微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