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 修道苦 白明楼
大罗山,玄真观。 观后有株老桑树,其大如篷,枝叶撑开十数丈,形若华盖,却是一处好的阴凉歇息之所。 明河端坐树下青石上,头戴逍遥巾,宽袍大袖。 十五岁的他,如今单从外表看,也是眉清目朗,风流倜傥的人物。 放下手中书卷,伸了个懒腰,微微眯眼,喃喃自语道:“这《原始无上洞真经》读起来着实费神,里面那么多奇怪文字,经书到手已两年余,连蒙带猜只读通了十之二三。这般下去,想全书读通,少说还要五六年,这才是初明真法,尚有悟真意,凝真气两步要走。” “算下来,岂不是要十数年才能‘道通三真、气涌祖窍’?即便我等得,银钱也等不得。” 见明河在青石上嘀咕,仍是魂体的连河,忍不住扶额连叹:这孩子,是倒了多大血霉,才这般命运不济? 却说,如今距明河入玄真观,已近两载。 两年光景,明河的修道日子,可谓苦不堪言。 真应了俗话说的,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当初入观未久,就有一起子势利小人拜高踩低,不待见明河。先是设法阻挠他去听观内元虚道人开坛讲法,后就是公然抢夺、勒索他的钱财,再后来就是对他吆三喝四,肆意捉弄。 如今的明河,虽说还是入室修行弟子,但早没了相当的待遇。 搬出了上等石屋不说,就连每月修行补助也连遭克扣,修行所用的灵贝、养气丹,除入门时领过一两次外,再也未得过。 这还不算,那些人更是连他听道机会都不给,看样子要生生断他道途,赶他下山才肯罢休。 说起来,他们这般欺凌明河,祸根还是那枚玉璜。 也不知是谁,传出他有一枚极品火灵玉,先是那元通、元虚威逼、利诱,要其交出来,他却装聋作哑。 后来又有几个豪门世家修行子弟,组团游说谋夺,他依旧一言不发。 可以说,为了这块楚跃送给他的玉璜,他几乎把玄真观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步步断了自己的道途。 眼见明河这般一根筋行事,连河也是干着急也无法。 两年来,他对一些事情的幕后内情,自然知之甚详,当初传出明河手上有玉璜的消息,就是松子。 要不是有那个叫水韵儿的绿衣少女,或明或暗为他周全,明河估计早被赶下了山。 可明河呢,因当初姑娘的几句话,对其抱着偏见,一直不加待见。 想到这一堆堆窝心事,连河都忍不住想胖揍一通明河。他当然理解明河心里对玉璜的重视,楚跃可谓他的逆鳞,不能触及。 但这般一根筋,不知变通,生生将道途断绝,真不知该怪谁。 想起这些就脑仁生疼,连河也索性不想,只顾自己的存思修行。 两年的修行,连河已能随意完全观想出那无名神祇,甚至还自悟了一门粗略的魂体攻击术,仗此多次震慑那群明里暗里,给明河下绊子的人,算是对明河的暗中保护。 远远的,有五六个童子结伴而来,哄喊道:“连师兄,连师兄,今日可有闲暇,与我们讲一讲经义?” 明河见此,面色微红,想假装午睡,逃过此劫。 可那些童子明显受人指使,哪里肯放过他,拉扯他衣袖,道:“连师兄,给我们讲讲修行之密吧!” 明河见躲不过,只好虎着脸道:“道法岂可轻传,尔等尚未修行,不得聆听修行之密、道法真谛。” “哈哈哈,连师兄又来这一套。”一个年龄稍大的童子,鄙夷道,“什么狗屁的道法岂可轻传,不就是没有灵贝吗?如果有灵贝孝敬,观里任何一个师叔都会传授修行之密,甚至连箓文也会通解的。” “是极,是极,昨日我还听白明楼师兄说,他已经花了二十灵贝请元虚师叔给他开小灶通解箓文,估计不要半载,他就可通读真经,参悟真意,踏出‘道通三真’第一步。”一个胖胖的道童接着开口。 “真的呀,白明楼师兄真厉害,他入门才一年半。”又有一个道童接话,一脸的崇拜表情,看来是那白明楼铁杆拥泵。 “白明楼?”明河闻听此名,微不可察的皱皱眉,他自是知道这个比他入门晚上半年的白明楼,就是这两年来对他欺凌最甚之人。 或许,这些道童就是他指使来,扰他清修,说不定白明楼正躲在哪个暗处,等着看他笑话。 说曹cao,曹cao到。 正在明河揣摩这些时,远远的有一白衣公子挥扇而来,乍一看也是玉树临风人物,但仔细去看那细狭的眼睛,总透着算计与恶意。 不说明河,就是连河见着此人也气不打一出来,可恨他只是个魂体,无法与人接触,但凡他能与人接触,早想出几十种法子折磨这等纨绔子弟。 虽说明河有些迟钝的不明白这白明楼为何一入观就找他麻烦,但活了两世的连河却知之甚清,无非就是一个情字在作怪。 但在连河看来,绝非如此简单,想想当初闽州白蛟帮帮主为了升仙引围攻楚跃,再到如今这个白明楼,一切冥冥中自有因果、定数。 “连师兄,这大太阳的,都不忘温习经书,真是勤奋。”那白明楼脸上带着笑道,“可有什么感悟,说与师弟听听。” 明河见白明楼开口嘲讽,硬邦邦丢了一句:“可以啊,想听感悟,拿灵贝来!” “你——”白明楼听此一时气结,却依旧面带笑意,却凑近到明河身边,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就你这蠢货,说你胖,还真喘上了,想要灵贝是吧?” 白明楼说着,袖手翻出一把灵贝,扔到脚下,云淡风轻道:“蹲下来,捡啊,我倒要看你是有用灵贝的胆呢,还是有用灵贝的命。” “你——”明河见此,满脸涨得通红,愤然道,“你串通元通大执事,谋夺我的灵贝,我一再忍让,如今还拿这些灵贝来消遣我,太过分了!” “是极!”白明楼缓缓摇着扇子道,“差一点忘记,这些灵贝还是连师兄大方转赠于我的呢,既然连师兄不要,那就毁了它吧。” 说罢,白明楼已经抬起脚将地上那把十几颗灵贝碾为碎末。
一直沉默不语的连河见此,忍不住气得跳脚,这两年来他早已琢磨出不下百种法子收拾白明楼这样的草包二世祖。 熟不知,一颗灵贝,可换俗世白银千两。 玄真观入室弟子,每月五颗灵贝补助,灵贝对于这些修行弟子最大作用就是孝敬观内各位元气境的师叔、师伯,求教修行之道。 还可换取养气丹及各种含有灵气的灵食,甚至还可换来各种灵符,譬如清心静神的宁神符,日行千里的神行符,还有不用洗浴的净身符。 再高级的,还有保命防御的金刚符,主攻杀伐的火球符。 可以说,灵贝就是修行弟子们的金银。 灵贝之上还有灵石,那是元气境修行者才能用到,据说可以直接吸取其中的灵气,用之修炼。 用途之广大,修士皆知。 两年来,明河除了入门领足五颗灵贝外,此后几个月都被那元通克扣去了近半,不仅他,修行弟子都被克扣,只是多寡而已。 再后来,那白明楼来后,他更是一颗也没得到。 两年来,水韵儿偶尔接济几颗,都被他小心收藏,希望凑够二十颗,找机会求观内元气境师叔给他通解箓文,如今也只凑了九颗,不知何时能凑足数。 如今,见白明楼一下子挥去十几颗灵贝,焉能不火大? 他自是知道,白明楼此举不仅仅是为了羞辱他,更是为了激怒他,好引他先动手,以此引来观内掌管戒律的元通处罚。 三月前,他因和白明楼动手接受的处罚,还有半月才能完。这白明楼,就耐不住再行此计,挑衅陷害于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旁的连河见明河眼里冒火,眉头紧皱,双拳紧握,怕他又要掉进陷阱,忍不住大喊:“忍住,一定要忍住,傻瓜,你被处罚砍柴三月的劳役,还没完呢。这种小人,你要暗地里去收拾...” 不知是连河呼喊起了用,还是明河时来运转。 一绿裙女子盈盈走来,老远就开口道:“到处找白公子呢,不料在此,我家小姐有要事相商。” 白明楼、明河闻听,都各自松了口气。 白明楼虽有些恼恨这丫头来得不巧。但一想到自己梦中情人——水韵儿,找他有事相商,自然心中更为欢喜。 轻蔑了眼明河,嘴上却笑意焉焉道:“连师兄,继续温习经书,师弟这就不打扰了。” 又朝绿裙丫鬟微微颔首,便风度翩翩,挥扇而去。 见白明楼走远,丫鬟快步走至明河身前,丢出一小荷包道:“这二十颗灵贝,是我家小姐省吃俭用大半年积蓄,小姐说,你当务之急是找个师伯通解箓文。” 丫鬟面无表情,说完这些,径自离去,远远还在嘀咕:“真不知小姐看中这呆子哪点,这般周全与他?” 独留下明河,捧着那荷包,愣怔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