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 升仙引 刀兵劫
山间荒原,白雪皑皑。 夜空中,忽生数朵碗口大金莲,死死缠着一道丈长靛蓝剑光,消磨虚幻的剑身。 一阵龙吟忽又响起,一条虚幻的白玉蛟龙腾跃而出,狠狠撞向剑光。 “嘭!嘭!”两声巨响。 蛟龙、金莲,连同那靛蓝剑光,一同碎裂开来,化作漫天星光、剑气,笼罩方圆数里,卷起荒原千堆雪,犹似风暴,令大地也颤动不止。 一道黑影自半空坠落,降降砸地时,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缓冲,得以稳身。 黑影因而后退数步,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他面色乍然惨白,星目冷肃,朝身外数丈的三人开口道:“两位前辈,也在武林中成名已久,某自问与六月不净观、白蛟帮,素无仇隙,缘何如此苦苦相逼,欲置在下于死地?”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名年逾古稀,老态龙钟的老尼双掌合十,喧了佛号。 面带不忍地看向兀自摸去嘴角血丝的年轻剑客,开口道,“我六月不净观素来只知念经拜佛,炼药济世,从不过问江湖恩怨,只是三十年前,老尼欠下白老帮主一桩泼天恩惠,今日也是不得已,多有得罪,楚少侠,还请见谅......” 老尼姑说着,看一眼身边银须飘飘,却虎背熊腰的老者。 而后,一味低头手捻身前佛珠,不再言语。 “楚少侠实乃我百蛮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后辈,老夫与白蛟帮也无意得罪,只是牵涉到那升仙引......”老者说到此,语气稍顿,平缓了一下呼吸。 他身边一直捻着佛珠的老尼姑,闻听“升仙引”也微不可察的目露一丝精光。 “......只要你交出来,老夫...”老者依旧不紧不慢道。 “...升仙引....”年轻剑客嘴角一扯,掩下一丝苦笑,冷肃道,“莫痴心妄想了,莫说在下身上并无此物,即是有,那也是不能的......” 侠客话语一顿,而后又道:“......只是不知,蒙家苗寨圣女缘何也......莫非.....” 剑客话未说完,就被一身穿华丽苗衣的的年轻女子“咯咯”笑着截断。 “我并非为那什么升仙,升神的东西而来,只是江湖传闻楚郎君丰姿出众,更兼得身负异禀,奴家只是想验证,体会......” “妖女.....”剑客见苗衣女子边说话还边露骨在他身上打量,面色顿变,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怒呵道:“今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看招......” 年轻剑客身跃半空,暴起发难。 “唰!唰!唰!” 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劈头未落,后剑旋转而来,顷刻已将苗衣女子手中挥出长鞭斩成数截,最后一剑也朝其左臂砍去。 “夺命连环三仙剑.....”老者惊呼,老尼姑也目露少有惊骇之色。 “天剑老人已逾百年未踏足武林,不想竟还有传承.....”老尼姑低语时,急撤下身前佛珠,双手一捋,佛珠笔直成剑。 一个起手式划出半弧形。 一股浩大气息,朝着苗衣女子罩去。剑上绵劲连绵,护罩愈来愈大,隐隐有金莲生出,将三人完全笼罩,竟无半分空隙。 纵使如此,却还慢了半分,苗衣女子臂膀已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几欲废掉。 老者也提气扎步,双臂伸出,往前一推,两条白玉交龙,从双掌中迸发而出,朝着半空剑客腾跃而去。 “来得好!”剑客见此,眉心微动,面露决然之色,袖手翻出一张褐黄符纸,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了上去。 那褐黄符纸陡然变大数倍,化作一道赤色剑光,带着浩然无匹气息,卷向两条蛟龙。 “不好,仙家灵符......”老尼姑双目圆睁,失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 赤色剑光已将那巨龙念成齑粉,丝毫不滞,斩碎数朵金莲,破开气罩,将那老者当胸对穿,一道火焰又自老者体内燃起。 剧烈爆炸,顿然响起。 巨大气罩化作朵朵金莲,护着老尼姑飞跃至数丈外,苗衣女子也挥出一道青纱,缠向剑客,意欲借力而逃。 “哪里逃......”剑客长剑当胸,双目微闭,顷刻,一道巨大靛蓝剑光生成,剿碎青纱,不料纱中一道带着阴寒气息的飞刀射出。 剑客腰间,飞刀成伤,深可见骨,伤口瞬息变黑,红血亦黑。 一股剧烈的疼痛中,更有酥麻感传来,靛蓝剑光摇摇晃晃,欲瓦解时也斩向了苗衣女子。 剑客再也支持不住,当空下坠,砸向雪地。 不远处,逃过一劫的老尼姑定了定神,先是看看已化为一堆灰烬的老者,摇头喟叹。 又看向已失去半边身子的苗衣女子,竟喧了佛号:“阿弥陀佛,既起因,当此果,罪过...” 最后走向双目紧闭的年轻剑客,蹲下身来,朝他口中弹进一粒药丸,双手合十道:“老尼静修甲子有余,不料今日险遭身劫,当此觉醒,忏悔业障......” 挥袖踏步,径自而去。 寒风裹挟着落雪,不一会儿就将黑衣侠客变成了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经变成了雪堆,犹似一雪冢。 一夜将过,天光又亮。 雪堆忽又炸开,踉踉跄跄走出黑衣剑客,径自朝东边深山而去。 风愈来愈大,雪亦越来越大,山间的天色也渐渐暗了起来。 许是一整日大雪,天地间万籁俱寂。 已两日几乎未吃东西的小连河,依旧来来回回,扒着门缝往外看。 昨日,彻夜未归的楚跃,让他心中生出种种不好念头,即便深觉自己有可能再次被丢弃,他还在盼着楚跃能突然回来。 而被迫随着小连河,扒着门缝望人归已有千百趟的连河,也早已歇了心中的愤懑,有些无可奈何的希望楚跃早点回来,免受这般折腾。 奇迹,在一人一魂的期待下,终于出现。 不知是多少次扒着门缝看时,门外的楚跃面无表情,低声道:“连河,我回来了。” 小连河一个激灵,忍不住冲上前去,难以置信地看着楚跃,紧紧的抱着他结实腰身。 楚跃被他这么一扑,竟晃了晃身子。 连河毕竟是成年人,意识到楚跃有些不对头,身上有浓重血腥气,且脸色惨白,是受了伤? “你困了吗?”小连河这时也察觉,靠在自己身上的楚跃,有些不对劲。
“不。”楚跃似乎很瞌睡,被小连河这么一问,强打起精神回话,转身插上房门,还未来得及回身,就听到“噗通”一声,整个人倒了下来。 小连河惊诧地转身,看见楚跃一动不动趴着。 “楚跃!”小连河忙摇晃他,大叫他名字,楚跃毫无反应。 天空中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瞬间就落满楚跃全身。 他艰难拖着楚跃,将楚跃拖进厅堂靠炉子处,成功后耗费了他太大的力气,而这期间,楚跃仍未半点醒来征兆。 小连河又叫了几声,凑到他鼻前去感觉他气息,发现楚跃呼吸平稳,只是嘴唇发白。 房内还有被褥,他便将被褥垫在一旁,这时才发现楚跃身下淌出来鲜血。 别说小连河震惊,就是连河也吃了一惊。 小连河摸摸索索,从楚跃身上翻出一个小瓷瓶,二话不说倒出一颗药丸,想想,再倒出一颗,哆嗦着塞进楚跃满是血沫的嘴里。 将炉火烧得更旺,让楚跃半躺着,打来热水,小心翼翼解开黑色长袍,亵衣,这才看到他腰间有一深可见白骨裂口,正往外渗着血。 仔细用热水洗干净伤口,发现伤口很是狰狞,又将昨夜楚跃给自己伤口涂抹的药膏给他伤口敷上,又脱掉自己昨夜才换上的干净亵衣,用牙齿撕成条来包扎那怕人伤口。 夜色深沉,昏昏迷迷的连河被一阵对话惊醒。 “你很聪明,还会救人!”楚跃闭着眼说道。 “以前经常挨打,就会了。”小连河业已醒来,微红着脸问,“你在哪里受伤的?为什么受伤?” 楚跃闭着眼,不言,良久才道:“受人之命,忠人之事罢了,你还小,不要问这些,你以后要问道求仙,红尘之事,不必知道。” 夜,不知为何漫长无比,小连河窝在炉边,不住打瞌睡,炉上铜壶冒着汩汩热气,里面的水已开了很久。 “楚跃?” 楚跃不作声。 “你没事么?”小连河害怕地问。 “哎!”楚跃半睡半醒间答道,“没死呢。” 小连河又睡着了,脑袋直朝楚跃大腿上靠,终于楚跃微微张开眼,费力挪挪身子,让小连河紧枕着自己大腿睡下,再也忍不住,也合上沉重眼皮。 后半夜,雪停住,炉里的火也熄了不少,世界静得不同寻常。 连河也忍不住疲倦,闭目养魂。 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醒来的小连河带醒。 见小连河竟光着脚穿过走廊,踮起脚尖在窗格前看。 房中一片敞亮,半面帷帐低垂,重伤刚好一点的楚跃正在艰难擦洗身子。 “这孩子,只不过两日功夫,就对楚跃如此孺慕情深。”连河初有些不解,却想一想,也是合情合理。 想小连河三岁丧母,自此孤苦伶仃,备受欺凌,一旦有一个人对他稍微好一些,自然就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视为自己的希望,付出一腔孩子般的真心,自是如此。 至于楚跃,是不是真的能这样一直对小连河好下去,连河眼下还看不出来。 只有默默观察,去应验那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