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机构改革
什么样的梦境都有醒来的时候,现实中的袁润是水湾县的最高长官,当务之急是面对和处理下岗工人围堵县委县政府大院的事件。 这次下岗工人围攻县委县政府大院事件的引发源头,要是刨根问底可以追根溯源到省工业设备局水湾县分局。 说起来了也滑稽。几年前政府部门精减,省政府把所属的工业设备局也列入了精减合并名单。工业设备局几番挣扎,也没有逃脱退出历史舞台的命运,偃旗息鼓了。省工业设备局在兴旺时,在全省各市县一个不少地下派了分支机构,叫作分局。 下派到水湾县的叫省工业设备局水湾分局。省局一解散,分局就成了没娘子的孩子,下岗分流,也许都四处逃散了,不得而知。但水湾县的工业设备分局却没有摘牌子,就像一辆过了报废期的破车,虽然没给油靠惯性又跑出很远,旧情难舍啊!当年的风光依稀眼前,工资不用动,烟酒有人送,批个条子做个假,都能捞钱。 水湾分局在没有上级财政拨款的情况下,靠着先前的业务关系,小打小闹,也整出了点钱,但日子却是过得半死不活。渐渐市场完全开放,人们也明白过味来,不用他们也能买东西,他们就完全失去了挣钱的门路。分局的领导一天天阴沉着脸唉声叹气,有时候感慨一下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有用是娘,没用就茶凉。又苦苦支撑一年,眼看着该卖的也卖完了,职工陆续自谋生路,剩下了不几个,最能坚持的是几个局领导和下面各部门的头儿,只有一个副局长有路子,变换一下行头,到一个事业单位当领导去了。也是啊,当了大半辈子有两个几乎是一辈子领导,离开领导岗位能做什么呢? 这天,局长招集全体在岗人员开会。二十几个人,比起红火时百十号人,冷清了不少,但却活泼了许多。自从省局撤消之后,分局领导也和蔼可亲多了,和职工称兄道弟的打成一片,真应了否定之否定规律,从群众中来又回到了群众中去。会议室里,乌烟瘴气,东倒西歪一片,互相开着玩笑,缓解着心里的郁闷。 局长端着一大杯茶水进来后,坐在了大伙中间,喝了口茶,环顾一周说:“兄弟们!”还没下语,大伙已经感觉大势不妙了。吹灯拔腊摔锅散伙是早晚的事,谁都心里明镜似的。还都盼着早一天散伙吧,虽说勉强能混碗吃,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心里总像个事似的。局长等大伙都静下来,接着说:“兄弟们,大伙也看出来了,日子也维持不下去了,也挺难舍的,俗话说,大树不在,猴子难存,我们也走到头了。回家能做点啥就做点啥,现在下岗的人多了,也没什么丢人的,形势所迫啊。下面让财务科长向大伙汇报一下财务状况,大家心里有个底,其实分局也没什么了,几间办公室是公产外,就剩下一块不值钱的分局的牌子了。这牌子早就没用了,也让我们狐假虎威地用过一阵子了,想起来也很可笑的。不过,这社会什么都会发生的。” 财务科长清清嗓子说:“不用看帐本,大家都能算清楚,谁心里没有本帐。再说,现在咱这可以绝对的清水衙门,唉,是清水,哈,衙门早不是了。我们这呢,账面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好几次吃饭都是局长掏腰包自己垫的。现在就有这几间办公室,房管处早就要收回,不是给局长的面子,我们也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还有就是办公桌椅——说着敲击几下屁股下的椅子——看看都这样了,收破烂的都不会要。局长也说了,如果谁家能放下愿意要谁就拿。我那还有个保险柜,估计卖废铁也卖不几个钱,谁愿意要谁也拿去。局长你看行不行,别的我也没啥说的了。” 局长看看四个副局长,问:“各位领导还有啥指示的没有呢!”四个副局长并没觉得局长的话好笑,冷脸对着局长带着笑意的脸。局长又一个个问了一遍各科室的头儿,大家也都说没啥说的。局长又问了几个科员,科员也说没啥说的。 局长说:“好吧,回去就可以收拾一下自己的用品。对了,就象科长说的,谁要是觉得桌子椅子家里有用,就尽管往家拉。明天没有事的就不用来了,但党办主任,办公室主任,明天得来,我们把大伙的档案移交人才中心。有关系有路子的提前说一声,有能靠挂的单位,我们帮转过去。大伙儿想想还有什么事没有?” 大伙儿都在用力想,也没想出什么事来。 局长争求四个副局长意见说:“晚上咱们几个请客吧,大伙跟咱们一场,出了不少力,虽然都是为国家为人民做出的贡献,但国家和人民也不能管这事啊。” 四个副局长都点头同意。 局长大声说:“大伙晚上如果没事,就到楼下的四季菜馆吃个散伙饭。我们几个局长请客。” 大伙有说行的,有说有事情,还有几个嘀咕着,像是单约到别处吃的。 散伙饭难吃,但酒下去的顺畅,白酒啤酒都不在乎。开场时都很伤感,接着就是骂娘,骂社会,骂领导,还有骂美国总统的。直喝到半夜才散场,五个局长喝哭四个,科长科员们还算是正常,仿佛领导在关键时候还没有下属坚强。 第二天,局长醉意还没有完全消退,头顶着一轮昏黄的春日,走在大街上。万物都在蠢蠢欲动,暖风醺醺,让人说不出的感觉,好象浑身都没舒展开,憋得不舒服。局长在办公室的走廊,看到有凌乱的断残的桌椅腿,挡在脚前,他跳着到办公室门着,插进钥匙,愣住半天。他看到门口边放着一块大牌子,虽然陈旧,但方方正正的字迹依然清晰:省工业设备局水湾分局。 局长进屋重重地坐下,心里五味杂陈,办公室里也没有什么个人物品了。一摞旧书废报,歪斜在书柜里,局里两年都没订书刊报纸。别的什么,他想了想,除了一个像个小暖水瓶的杯子,整天随身带着,早起在家装满水,够一天喝的。其它的桌椅也就算了,谁要谁拿走吧。虽然进这个办公室已经七、八年了,和它们也算有了感情,扔了也可惜的,但拉回家也不妥。自己毕竟是一局之长,让人感觉临秋末晚啥都往家划拉,再说拉回家难免是天天看着,也容易触景生情,徒增烦恼。 局长想到倚在门口的牌子,二米多长,像是横在他心里。这是谁从楼下大门口摘下搬上来的呢,还放在我门口,是不是在讽刺挖苦我让我跟分局牌子一起隐退。 分局在一栋综合楼的三楼一侧,占了十几间房,是分局机关场所。以前分局红火里,下面设的有业务点。业务点随着业务的减退,也都不知了去向。“唉,最后一块阵地今天也要失守了。”局长摇摇头,对自己说,“不想它了,不想它了。” 不知道怎么,他想发火。可几年来,自从和手下称兄道弟后,也从独裁变成亲民。想发火都不知道怎么发,发给谁。他气愤着用力打开门,听到别的房子里叮噹地响,就喊了一声:“大伙搬东西时,注意点,别满走廊里掉的都是。”他本来想大声喊,但话一出口,不自主的变小了,也不知道有人听到没有。
叮噹地响声还在耳边,局长决定出去走走。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乱。 刚要出门,被两个人堵在了门口。其中一个说:“局长这是要出去啊?” 局长嗯着,把两位让进屋坐下说:“唉,也没什么茶水招呼,单位解体了,这几天都在善后处理。” 两位客人说着局长不用客气,也不是外人,就跟局长介绍起来。两人说着局长好,跟局长握手。局长的手显得很无力,说:“还啥局长了,哈,早都不是了啊。” 聊了一会儿,局长才弄明白两人的来意。其中一个是原来分局的职工,在下面业务点上,几年前就下海了,在社会上混,跟他一起来的叫朴图。 朴图四十岁上下,体态中等,看上去有些文弱,再加上一副金丝眼镜,像大学的教授,还是那种在某个学术领域有成就的教授。他口才很好,光听说话,真不知道他只有小学文化。 朴图侃侃而谈,大多是讲他的经济实力和官场背景,当说到他和中央一个领导称兄道弟时,局长一口茶水险些没流气管里。朴图像神话传话,让局长半信半疑。 到了这个时候,局长还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来干嘛,无事不登三宝殿,可这三宝殿就剩下一块还不知道处理的牌子。扔作垃圾吧,好歹以前也是政府机关的名号,有些讽刺意味了吧。拿回家就是有地方放,这不是官迷吗?一定精神出了毛病,像破碎河山的旧臣,整天神经兮兮地作诗填词,念念不忘收复河山。 局长多年的官场素养还没有完全退化,他嘻嘻哈哈着,也不问来意,听他们说神通广大的事,就当奇闻奇事。这么夸张地表现自己,一定在传达一个信息自己能胜任什么,看来他俩来不是什么恶意,算什么旧账,可能还有什么好事要降临。局长想着,心里的烦忧渐渐平息,情绪稳定了下来。 局长想起来,脸上条疤痕的人像是叫什么刘志,在业务点上班。下业务点检察工作时,看到过他,但那时脸上还没有疤。印象来自于业务点的领导,远远地指着他说:“那小子好吃懒做,在单位上窜下跳,今天挑领导这个毛病,明天说领导那个坏话。只要单位有点矛盾的事,中间一点少不了他。”看业务点领导说话时的气愤,像是一天不开除他,就一天不痛快。 局长回忆了一下刚才他们刚来时的介绍,确定他是叫刘志,就说:“小刘,听说你下海了,这几年做得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