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层楼也还是有些太惹眼了！ 一身随意的深蓝色运动装打扮的“麒麟道”现任“上师”，已经年过半百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的宋紫骐，揉搓着没有胡须的下颌，盯着眼前的这栋已经由内而外地被改造一新的三层小楼，心中隐隐的担忧变成了具体的现实，让他忍不住又增添了些许的烦恼。 身后就是通向城中心的大路，两旁耸立的高楼不是住宅就是商场，稍微冷清一些的也是人流不辍的写字楼。如今看来，把选址建道场这种事情交给关缪姗的确是有些大胆了。 宋紫骐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草率做出的决定，他本该想到以关缪姗这般浮夸的性格，怎么可能真正地理会了自己对于在城市中建立道场的理解呢？ 不过，眼下再说这些也已经晚了！ 宋紫骐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两下因为涂抹了发油而显得异常正式的短发，无可奈何地微微叹了口气。高大挺拔的身体再加上没有一丝杂色泛着油光的黑发，配合着宋紫骐身上这身随便的服装，引得过路的人不住地回头张望。 “麒麟道”的“上师”还没来得及讲道，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关注了！可他本人却依然还是一副山野闲人般的淡然表情，看着自己身前这直通道场顶楼的巨大石阶，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去。 虽说这里地处城市环边缘，但也绝不是什么僻静悠闲的所在。在这繁华都市高楼之间，几个月里就建成的这模仿山间石道的巨大台阶，对于这个城市里忙碌着的人们来说，感觉上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已经成为了街角巷谈之间神迹一般的存在。 可对于已经习惯了狮子山道观脚下年代久远的石阶的宋紫骐而言，这建筑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在宋紫骐的犹疑之间，台阶顶部连接着的涂满了朱漆镶嵌了铜钉的大门沉重而缓慢地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浑圆的男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宋紫骐，赶紧迈起那短粗的小腿，蹦跳着飞奔了下来。 被张开的道场大门留在原地的路人，一时间都被这个男人吸引住了。远远地看过去，很难估算出这个球形人类的身高。直到他带着一身的抖动越发接近了宋紫骐的时候，大家这才大概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个人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厚实的身体却并没有多少显露在外的赘rou。如果说他是一个球，那怕也得是一个实心的结实的橡胶球。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麻布唐装，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上除了唇上两撇稍显矫揉造作的细纹一般的胡子之外，没有一缕多余的毛发。 这般长相，无论是放在哪里恐怕都会得到特别的关注的。可在宋紫骐的眼里，这个十数年里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男人，与其他人并没有多少不同。 只不过略微壮了一些罢了！ “先生，我来晚了，对不起！” 球形男人大跨出几步，表现出了与他的外表极其不符的灵活，跳过最后几阶台阶，重重地跌落在宋紫骐的面前。他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换，就马上低下了头，郑重地道歉。 “余本波，我也刚到！” 宋紫骐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而淡然，被称为“余本波”的男人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抬起头露出了灿烂的笑脸，继续说道。 “先生累了吧？先到里面休息一下吧！” 说着余本波伸手提起了被宋紫骐放在脚边斑驳得只剩下了几块棕色皮子的手提箱，转身朝着台阶侧面的方向做出了带路的姿势。 “上去看看吧！” 宋紫骐微笑着轻轻地抓住了余本波的袖口，另一只手自然地伸了出去接回了自己的提箱，没有再多说什么终于踏上了踌躇许久没有落脚的台阶。 “有些陡，不是吗？” 宋紫骐缓步走在远比山间的那段山道宽敞豪华许多的台阶上，一边观察着上方似乎还剩下很多的石阶，一边随意地对跟在身后的余本波问道。 余本波灵巧地移动着他那木桩一般的小腿，如同弹力球一般蹦跳着来到宋紫骐身边，毫不掩饰他那简单灵魂的喜悦，大声地回答道。 “这已经是极限了！为了建这么一个台阶，关小姐几乎砍掉了这栋楼将近一半的空间。” “啊！是繆姗的注意呀！” 宋紫骐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段建造在闹市中央的仿制品自然是不可能对每日都在狮子山间散步修行的他产生任何影响的。 “倒是没什么能够拦得住她！” 宋紫骐感慨地轻声说道。 “不会有危险吗？”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余本波微笑着问道。 余本波就像是在他的微笑里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露出的笑容占满了他那张光滑的大脸。 “下面的人会适当甄选，如果不适合攀登的话，会建议他们乘坐后面的电梯。” 宋紫骐满意地点了点头。 前面的台阶已经所剩不多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继续淡然地提问道。 “上面是什么呀？” “上面是礼堂。”余本波不敢迟疑马上回答了出来。 “礼堂？” “你们改了信仰了吗？” 宋紫骐半开玩笑似地调侃着说道。 余本波的笑容并没有消失，但他话里的谨慎情绪似乎比起刚刚要稍微多了一些。 “怎么会呢！关小姐说要想在这繁华的都市里传教，对‘麒麟道’的仪轨做出些许适应现代社会的改动是在所难免的！” “她说这都是您同意过了的，”余本波简单的大脑突然冒出了危险的猜测，他急忙向身边的“上师”求教，“难道不是吗？” 宋紫骐轻轻地摆了摆手，忽然在还有十几阶就能够到达顶层的地方站定了，不再继续向前。 等待着答案的余本波没有预料到“上师”这突然地暂停，在犹豫之间已经跨出了好几步。看着身后的“上师”调转了身体，朝着下方喧闹着的都市方向一动不动地站住，余本波赶忙退回到了宋紫骐的身边。 “关缪姗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是同意了的！” 宋紫骐不忘安慰余本波明确地解释说道。 “你不用担心，按照她说的做就行！” “也许在这花花世界里，传道确实是要用些与狮子山里不一样的办法才行！” “你说呢？” 余本波除了点头并不能够想出什么可以令“上师”满意的回答，所以只能站在一边以沉默陪衬着感慨颇多的“上师”。 “来到这里，”宋紫骐指了指脚下的繁华都市，转过头盯着皱紧眉头尝试思考着的余本波，慈祥地问道，“你有了什么变化吗？” 余本波认真地想了好久，“上师”的问题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一时间还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答案。 但是他不得不说些什么，就算是逗自己伟大的“上师”开心也好，余本波自知不能继续沉默了。 “变化的只有这两撇胡子吧！” 说着他忍不住做着外扩的手势在唇上捋了起来。 “关小姐说我头上什么都没有会显得凶恶，这才让我留了胡子！” “可是留了胡子之后，她又说我看起来jian诈了！” “‘上师’！凶恶和jian诈，我应该选哪一个呢？” 宋紫骐似乎对余本波的问题非常满意，他开心地笑着抚摸着余本波光滑的脑袋，似在玩笑又似预言一般地说道。 “选哪个都不是你！” “本波呀！你果然是最接近‘道’的人！” 说完，宋紫骐转过身大步走过了剩下的台阶，在顶层的大门前稍作停留便和随后赶上来的余本波一起走进了所谓的“礼堂”里。 大门上方悬挂着的红底巨木雕成的匾上，金色的“麒麟道”三个大字在繁华都市聚拢起的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正肆无忌惮地反射着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