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审活马（一）
“好吧，我也来讲一个吧。从前，姓陈和姓沈的两位秀才，是好朋友。他们一起进京赶考。这天，想雇船到附近的镇上去。大船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小船，且有些残破。他们想，好在路程不远，凑合一起算了。哪曾想，船行半途，就下起雨来。他们没带雨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雇不成轿子，便只好在船中暂避一时。这船又小，又漏，两个人只有缩着脖子，抱着腿，挤在一起。一阵雷声从水面滚过，身子不觉又缩了一缩。两人互相看着，样子非常狼狈。忽然，陈秀才噗哧一笑，说：‘我想到一个出句，你对对看。我的出句是：细雨沉沉，两沈钻头不出。’沈秀才一听，心想，你还有心拿我的姓氏开玩笑，索性自己找乐儿吧！也用陈秀才的姓氏对了下联：狂风阵阵，二陈伸脚勿开。” 听了唐婉讲的故事，大家又是哈哈大笑。笑完之后，陈公实道：“我们的大才女还真不是吹的。我的故事中讲了一个姓唐的，一个姓陆的，你就六月债，还得快。把我与沈兄都扯进去了。佩服，佩服。” 大家又笑。 陆游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萧山县境内，离临安城不远了。正是晌午时候，陆过走得肚中饥渴，望见前面有一家酒店，门前挑着一面旗，上头写着五个字∶“萧山客栈。”便对陆游说“我肚子饿了，要不我们就到前面的这家店吃点东西再走吧。” 陆游看了看走得疲惫不堪的其它几位，说道：“行啊，我没意见。你们意下如何？”众人早已腹中空空，自然是满口答应。 陆过等人走进店里坐下，把东西靠在一边，叫道∶“主人家，快拿酒来。”只见店小二立即走出来，唱了个诺。“客官，你们几位啊？” “你没长眼睛吗？我们几个人都点不清？我们六位。”陆过大声训斥道。 “好嘞，你们请坐。酒马上就来。”店小二拿了六只碗、六只酒杯、几双筷子，几盘凉菜，放在众人面前，又给众人满满筛了一碗酒。“各位客官，你们请慢用。” 陆游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叫道∶“这酒真有气力！主人家，你们家都有些什么菜啊？” 店小二道∶“我们家可是这萧山县最大的酒家了，那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岸上走的，你要点什么基本上都有。只是不知道客官想要点啥？” “呸！你这是蚊子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问你，那天上飞的蚊子心，给我来个半斤，你有没有？”陆过一听这店小二的话就有气了。 这店小二一听‘半斤的蚊子心’当场就傻眼了，到哪儿去弄这么多啊？呆在那儿抓耳挠腮起来，“这个还真没有。” “这天上飞的没有，那地上走的蚂蚁心该有了吧，给我来上半斤。”陆过又道。 “这个，这个……”店小二无语了。这几个客官怎么点的全是这些菜啊。 这时店老板闻言赶紧过来打圆场，“各位客官莫要生气。店小二无知，不应该打诳语，我这店中有上好的熟牛rou、扬州狮子头、土鸡可清炖可红烧……不知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陆游道∶“你拣那上好的熟牛rou切个三斤上来。再上两份扬州狮子头吧，有什么新鲜的蔬菜也来上一份。”“好的，马上就来。”店小二道。 “你们还要点啥？”陆游把目光扫向其它几位。 “再给我们来几斤好酒。”陆过补充道。 “好嘞，各位客官请稍等片刻。”不一会儿，店小二切了六斤熟牛rou，装了一大盘子，拿来放在众人面前，再给大家筛了一碗酒。 陆游等人吃了道∶“好酒！” 店家又筛了一碗，道∶“我家的酒虽然是村里的酒，可是比得上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来我店中，吃了的，没有不说它好的。我这酒，叫做‘萧山美酒’，只要一开坛，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香味。” 陆游笑道∶“原来这样。怪不得我们一进店就闻到一股酒香的味道。”这酒确实是好酒，只是浓度都比较低，不象后来的白酒那样高的酒精度，怪不得古人一喝就是好几斤。 “来，来，来。大家还客气什么？快动筷吃啊！” 酒足饭饱之后，陆游付了银两，拿上东西就要走。这时从窗户外面传来人群的喧闹声，其中还夹杂着老人的哭声。陆游看到酒店不远处围了一堆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店家，外面如此喧哗，出了什么事？”陆游问道。 店家忙低头哈腰地过来，“回各位英雄，酒店外面的街上出了一桩怪事。有位老农的一匹强壮的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匹孱弱的马，这会儿正在路边哭呢！” “还有这怪事？走，咱们去看看。”陆游也颇感到奇怪。街上的人鱼龙混杂，经常就有人在街头耍戏变魔术的，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玩起了大变活马。 陆游一行人来到出事的地方。只见一位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老农正在向众人哭诉着自己的离奇经历。围观的人群也在议论纷纷。陆游走上前去，店家介绍道：“大爷，您先别急。这位是陆公子。您把情况跟他说说吧，看他能不能帮得上忙。” 老农一听，赶紧给陆游磕头，“求求陆公子行行好，帮帮我，你看这叫我怎么回去给家里人交待啊！” 陆游赶紧扶起老农。“大爷，快起来吧。有事慢慢讲。我们一定会帮你的。不过，您要先给我们讲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好吗？” 老农这才站起来，擦干眼泪，慢慢还原出事的情景。原来他是萧山县郭家庄人。家里摘了好些枣子，今天一早老婆让他拿到县城去卖。他牵了匹马，拉着枣子就出发了。没想到走到这附近时，一时内急，就把马拴在路边的一棵树上，上茅房去了。没想到一回来时，发现原来很强壮的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匹孱弱的马。自己的那匹马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如何是好啊，就算是把这车枣子全卖了也不够赔马的钱啊！”老人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你们当中可有谁看到过有人偷换这大爷的马吗？”陆游问围观的人。 “不曾看见。”大家都摇头。 “你去问问街坊，看有没有人看到异常情况，比如有人策马飞奔，神情紧张的？”陆游对唐婉说。 热心的店家一同陪着唐婉向街坊打听，都没有什么线索留下。这人来人往的太多了，骑马的也不在少数，谁也没留意到有什么异常发生。 “是不是老农自己搞糊涂了吧。喝了酒，便忘记了自己的马原来的样子。”人群中有人道。 陆游没有理会那些议论。他一看这老农悲切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撒谎。可是，这马又跑哪儿去了呢？又要怎么样才能把它找回来呢？ 他抚摸着这匹孱弱的老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对唐婉说：“走，我们回酒店去。” 唐婉一回到酒店，便吩咐菊香开始磨墨。 陆游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写东西啊？” 唐婉莞尔一笑，“你回酒店难道不是准备写状纸的吗？” 陆游这回知道唐婉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菊香磨好墨，唐婉拿来纸张铺好，陆游当即挥毫洋洋洒洒写下状纸一份。然后再回到老农面前，说：“大爷，您先别急。我刚才给您写一份状纸，您就拿着这份状纸到县衙告状去。” “告状？告谁呀？”老农不解。 “就告这匹马。”陆游笑了。 告一匹马的状？围观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的事，都笑了，觉得不可思议。就是陆过、沈元松等人也挺纳闷，怀疑陆游是不是疯了。 老农自己也不相信。“陆公子，你这不是哄我，拿我开心的吧。去官府告状，我们这一辈子都没干过这事，而且我们也没熟人，我怕等下县太爷一顿杀威棒就把我赶了出来。” 陆游道：“你不相信啊，我等下就陪你去。” 唐婉也过来安慰老农说：“大爷，您放心去告吧。您家的马这位陆公子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一听说有从山阴过来的陆公子要帮老农告马的状，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都跟着老农身后准备看热闹。老农来到县衙门口，壮着胆子擂响了鼓。 史知县正在后堂喝茶，这时却听得有人擂鼓喊冤，急忙上到前堂来。 “堂下跪者何人？有何冤情要申？”史知县一拍惊堂木。 从没见过这世面的老农吓得两腿直打哆嗦，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头磕得象鸡啄米似的，“回青天大老爷，草民赵四，是萧山县郭家庄人。你可得为草民做主啊。草民有状要告。” “你要状告何人？速速报上。” “青天大老爷，我这回要告的不是人，它是我家的一匹马。这是我的状纸。”听说状告不是人而是一匹马，堂中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