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暗
现在是夜间十二时,送谷雨欣回北校区后,撒甘和两名保镖就不做停留地坐磁悬出租往自家别墅赶。夜太深,需要早些回去见老师,老师从不接电话,什么话都必须当面说。而且,当下这样的情况,是从未有过的。 王子坐出租,也算是只此一家了。为何当初不买一辆特拉斯?就算特拉斯太招摇了,影妖也不错啊?只是,保镖们是不会明白这位怪异的王子的怪异想法的。 出租车在磁悬高速公路上以二百七十公里的时速穿行,一里外的人家灯火时幻时灭,乱花人眼。 距离磁悬高速接近五十米的野地缓冲区上,沿途的杂草有一个怪现象,那就是每隔一秒,间隔一里的距离的两处杂草,就出现规律性的先后倒伏,然后再直立,似乎先受到什么压力,然后压力解除一样的情景,就像传说中神奇的轻功草上飞,只是上面没有人影。 是风吗? 没有风,公路上穿行的车也影响不到这么远。就算考虑这二者,杂草也不可能有如此规律的变化。而且这奇景,似乎一直跟着撒甘所在的那辆出租右后方,半步不慢。 那么,是什么? 这个奇景没人能看见,高速运动给视觉带来很大的困难,特别是近处的景物。撒甘自然也没能看见这景象,此时,他正听贾布尔讲述大厅里他错过的那一段。 “少爷,其实我并没真正看清是谁,从头到尾太连贯,而且当时,我的注意力并没在那柄军刺上。”贾布尔说道。出租车后座有两排,和司机座有隔音的钢化玻璃,两边还有布帘,是为了保护隐私的处理,后面有刷卡器代替司机收费。所以,这里说话时不必太过考虑被前面的司机听到。 “少爷,我倒是……”罗德欲言又止。 “哦?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吧,没关系。”撒甘右肘抵着车门上的坎,撑着下巴,双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不远处的灯火。 “是这样,当时我刚刚摆脱一个改造战士,军刺就已经穿透了那个家伙的头盔和头,眼看就要刺到我……然后我看到,那柄军刺,似乎突然颤抖了一下,突然转弯飞向另外一个方向,穿过其他改造战士的脖子……”罗德说完,看向没一点动静的撒甘,后者却似乎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再说自己的猜测。 贾布尔对罗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撒甘。 老鱼,你一定要平安! ************************************************************ “少校,您受累了,游鱼交给我吧!”车刚回到军区,上尉罗平就说道。 “不,他的伤没有表面这样简单,我亲自送他去基地,让老胡给他看看。”少校说道。 “胡……”上尉罗平一听这个称呼,瞳孔微缩,尽管他心中纳闷疑惑至极,也没再说半个字。 吉普上陆续而下的士兵忙碌起来,今天的战斗只是前戏,真正要紧的事从现在才开始。 少校征途横抱着游鱼径直走向军区办事主楼之后,在那里靠近千仞山,有一个除了在职人员外至少要有少校级别的军官才能进的地方。 “胡莽准将?游鱼出了什么事?不是进军医院,而是进研究院?”上尉罗平自语喃喃,而显然,忙碌的士兵没有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桑州总军区建设在千仞山脉南部山脚,有些部分同时被建在被打通的山体中和山体下。 军区的第一研究中心就建在军区西面的山体之下十米。 守卫山体的两名中尉军官严格检查了少校征途的军官证和念力波动,看了一眼昏迷的游鱼,没说什么,放行。胡莽准将刚过来说明了一下,他们两人自然遵命。 穿过四壁光洁的警报回廊,无障碍通过第二轮身份检查,乘光能电梯直达十米之下的前大厅,穿着白大褂和绿军装,身份都是军人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站着或坐着,丝毫没有地面上人们的困倦。大厅如白日般敞亮,对这些人来说,似乎真成了白日一般。 担架车已经在出口处候着了,少校征途将游鱼安放在上面后,说道:“八号研究室,要快!” 工作人员二话不说,推着担架车就向指定的地点行去。这里不是医院,却有齐全的医院所有的设备,更有超过医院医生护士的高素质研究人员。这里是研究院,专门培养从事研究生化医学等领域杰出人员的独一无二的研究院。 第八号实验室。 游鱼整个被摧毁了外皮的背部,包括强震导致的内出血,都在二十一分钟的时间内全部完成最优处理,而不是紧急处理。折断的手臂则是做了紧急绑定,随后再做细致治疗,现在,八号实验室只剩下六个人,少校征途,穿着白大褂的胡莽准将即另外三名最大年纪不超过三十五的工作人员,而仍旧昏迷的游鱼,头部贴满了传感线,另一头连接着磁感示波仪。这个工作和救治同步进行,如今,胡莽准将就要根据游鱼的念力在示波仪中的波动状况,判断游鱼念力的受损情况。 现有的任何测试仪器都无法在不接触人头部的情况下隔空测出人体的念力波动,而人体却发射多种动静状态下不同的脑波,磁感示波仪上屏蔽掉念力波动之外的其他波动,以皮赫兹(即十的负十二次方)为计量单位!令人奇怪的是,念力的波动无法检测出电磁场交变的反应,意味着它不是人们所熟知的电磁波,却能够用专测地磁波的仪器检测到,这样的情况是百多年来都无法解释的。 超低频意味着超长的周期,超缓慢的波段变化,更意味着超长的波长! 上面的这些,导致了世人对念力波动的参数计算经历了整整一年,最后的结果是,一个念力的波动若是能够释放出来,从地球到太阳的距离(约十的十二次方米)都只不过是这段波一个波长的一个纳单位(即十的九次方分之一)! 也就是说,示波仪上的波形,是经过换算后不知道缩小了多少倍的产物!否则,就算把整个地球乃至太阳系当成一个示波器,都不够容下一个真实完整的念力波! 而此时,游鱼的念力波动较之正常波动显得急促,就像死亡前的呼吸——陡然提高了万倍的频率,在示波仪上的波峰之间显得如此密集! “他这种情况是我在这个地下研究中心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以往增频最大不过千倍,他却过万!按照你说的,看来他这次透支得厉害,如果一个星期醒不过来,就让他父母决定他的去留吧。”胡莽看着示波器里的波形,说道,他和少校征途的关系不错,但游鱼是少校的下下级,死不死他也不带点心颤。 征途听了脸色却不好看,他十分欣赏游鱼,否则也不会亲自将他送来研究院。胡莽的言下之意无非是游鱼若一星期念力无法恢复正常,就无法醒来,那以后都无法醒来了,请游鱼父母来,决定是否要“安乐死”。 可胡莽说的话征途又是深信不疑的,他一时有些伤感,如果自己早到一些就好了,游鱼就不必做自己不能及之事,还是一名有着光明前途的好军人。 当时的情况只有征途一人清楚,杀掉劫持撒甘的改造战士的那柄军刺,是他半道上才接过来的,在那之前,是游鱼所为。那钢盔可是现代士兵的保命法宝之一的新式防狙头盔,三里有效射程在一里外都射不穿的强力防御至宝!一般至少也需要三阶的念力强度,可游鱼这个连二阶都不到的人就射穿了,连越两阶,可想而知这透支对他的损害有多大! 这难道这就是游鱼的归宿了? 征途终于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他再怎么觉得可惜也无补于事,剩下地,就要看游鱼自己了。
虽说醒不醒得过来要靠游鱼自己,可外部需要的帮助还是有必要的。游鱼随后被放在营养缸中,头部也被套上舒缓念力紧张的顺磁梳理头盔,这东西曾经用在治疗那个念力增频过千的军人,可惜没有成功,这名军人最后被“安乐死”。在场的人心中都八分地确定,游鱼不可能逃过这相同的命运。 治疗室里,只留下游鱼一人。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深度睡眠,唯余寂静。 ******************************************************** 回到别墅,撒甘走进那间屋子。 依旧是一片黑暗。 “老师,我回来了。”撒甘恭敬地说道,屋子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却知道自己神出鬼没的老师一定在这里。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母亲很担心你,她想见你。你去吧。”空旷的屋子里传来遥远的声音。 “是,老师。”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知道这件事就是真的知道这件事了,撒甘对任何发生在老师身上的怪事都不感到奇怪,尽管有时候,震惊是不可避免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撒甘隐约预感到了母亲会说什么,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打开全息投影通讯仪。 投影之中,是一位身着锦缎睡袍雍容华贵的西方面容妇女,头顶的发髻松散,几缕长丝垂落双鬓,如当世西方名画《闺中图》中的那位贵妇。只不过,这位妇人的眉宇间透露出的风华更加引人注目,那是一种明显可见的势,长居高位所有的势。 这位雍容贵妇就是当今出云国女王尤丽丝·艾尔·布拉德,前任国王瓦尔波兹·布拉德的遗孀,出云国的最高统治者。 “母亲。”撒甘静静地看着眼前卸下了防备,却仍然没有让他感觉到亲切的女人,真正感觉到她的累。 “你该回家了。”女人说道,声音很轻,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之感。 “我们说好的是半年,您还记得吗,母亲?”撒甘轻声说道。 “你今天差点死在那儿了,你知道吗?”女人的声音中隐隐有些怒气和伤感。 “这种情况我们早就料到了的,不是吗,母亲?”撒甘这次毫不退让。 “你想像你父亲那样,置这个国家于不顾吗,我的孩子?还是说,这个家你已经讨厌到一刻也不愿意再呆了?”女人神情中悲伤愈浓。 “我和父亲是不同的,父亲没有选择,而我是自愿的。我说过,我来这里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说到底也是为了以后不会迷茫。虽然我讨厌那个家,但我知道,我不单单代表我一人,我有责任,而且我不会逃避,所以,那个家我会回的。”撒甘耐心地说道,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就在这点,因为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做戏,什么时候是真情流露,她对势的运用似乎与生俱来,不分是对谁。所以撒甘虽然不喜欢母亲这点,但却并不怪她。 “你长大了,孩子,我很欣慰。”女人的眼神第一次变得温柔。 撒甘看着自己母亲淡淡的笑容扯起的笑纹,目光又不自主地看向她的眼睛,女人保养得再好,眼角鱼尾纹都是难以掩饰的。撒甘心中莫名一软。 “一个月,再呆一个月我就回去,完全听您的安排,行吗?”撒甘柔声说。 女人笑着点头。关闭了全系传讯仪,撒甘神情有些落寞,回房睡去了。而女人则走向书房,这里曾经是她丈夫办公之外最喜欢呆的地方,如今则是她除了办公之外最喜欢的地方。 “瓦尔,我们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你可以放心了。”女人披上丈夫的大衣,趴在书桌上渐渐睡去。屋里有暖气,女人不担心会感冒。